烛火晃动了一夜, 微风将纱帐吹得飘舞飞扬, 直到天光熹微,方才消停半晌。
谢拂没有丝毫睡意,小七倒是没心没肺,睡得坦坦荡荡, 根本不担心一晚上的肆意妄为后, 第二天自己要面临什么。
谢拂看着他的睡颜,真想让那笑变成哭。
他平复着自己的心情, 让自己不要冲动。
事实上,谢拂也觉得自己根本冲动不起来, 他这辈子最大的冲动, 都用在了前两个时辰里。
谢拂起身披衣, 转头看见小七那几乎没什么遮掩, 且满身狼藉的模样时,锐利神色便又微顿,站在一旁好一会儿,他才捡起地上的薄被, 轻轻将被子给小七盖上。
动作之小心, 仿佛害怕将对方惊醒。
这样说也没错, 谢拂确实害怕将对方惊醒,今晚这场闹剧, 要是再来一场, 他今晚是彻底别想睡了。
当然,此时的他也并没有丝毫睡意。
见小七睡得安稳,谢拂开始收拾屋子。
他轻手轻脚将这屋子里的东西都摆放整齐, 清理干净。
香炉、案几, 枕头……该放在哪儿就放在哪儿, 一样一样,努力复原,仿佛这样,就能遮掩住一切,昨晚什么也没发生过。
谢拂做得认真又仔细,实则脑子始终在放空。
当遇到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的难题时,便将脑子放空,让大脑休息一下,暂时不去想那些事。
谢拂将手里的花瓶上的灰擦干净,将它好好摆放在桌子上,默然看了半晌。
不知从何何处远远出来了鸡鸣声,叫得窗外的天色都泛起了微光。
谢拂敏锐地听见了轻微的行动间带起的些许风声。
想来是昨晚被小七调走的那些人,今日到点来值班了。
按理来说那些人护主不力,也应受到牵连惩处,然而谢拂深知昨晚的一切都是谁搞的鬼,并没有迁怒他人的打算。
他披上中衣,走到门口,开门淡声对外面的人道:“端些热水来。”
“是。”
无人敢大胆直视龙颜,便导致谢拂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甚至脸上脖子上满是红印的模样根本无人得见。
只是伺候的人心中嘀咕,今日陛下起得这么早,可是昨晚没睡好?
他们根本没想到昨晚谢拂是睡都没睡,只以为谢拂鲜少住在宫外,睡得不好。
很快,下人端来热水,也不敢进内间,只敢放在外间。
然而,屋内的情形,便是不看,便是谢拂都收拾得差不多了,但有些东西,却是短时间消除不了的。
下人嗅到屋里复杂的味道,吓得整个人说话都不敢了。
他匆匆退下,心中惊疑不定。
难怪昨夜小七公子让他们不要来打扰,原来是昨夜的房间里有好戏,究竟是哪个不要命的敢爬陛下的床?!
又或者……本就是小七公子或陛下本人安排的?
宫中清净那么久,终于要有动静了吗?
脑海中一闪而过诸多念头,可当真正退出去时,风一吹,他才发现自己已经后背一片凉意,全都是汗。
谢拂叫来热水,先是给自己擦洗一番,随后又转头朝着床上的人看过去。
对方唇上,手上,都有着斑驳痕迹,尤其是那手腕手臂上的青紫,看起来比谢拂自己身上的痕迹还要严重。
谢拂拿着热巾帕先给对方简单擦了擦,又热敷了一会儿手腕上的青紫。
小七依然没醒。
谢拂盯着他半晌,最终也只伸手在对方额头弹了一下。
“混账东西。”
低声的轻斥非但不像是愤怒,反而透着些许无奈,令人唏嘘。
谢拂估摸着小七这一觉得睡许久,今日早朝怕是赶不上了,便干脆让人回宫宣布今日不早朝。
伺候的人陆陆续续将早膳端进来,全程未发出半点声音,有的只有食物的香味和气息。
谢拂草草吃了一些,让肚子不饿便罢。
他让人备好热水,自己要沐浴。
出门时,还不忘对外面守着的人吩咐道:“不许让人进去打扰。”
闻言,众人心中纷纷一顿,当即行礼道:“是。”
谢拂沐浴洗澡结束,天色也逐渐大亮,他擦干头发,望着明亮的天光,才不得不承认,此时不是昨晚,而昨晚也确确实实发生了一些非他所愿的事。
并非是他想要当做不存在,便能够什么都不存在的。
谢拂没回房,而是就躺在这儿的软榻上,打算稍微休息片刻。
刚躺下,昨晚的一切导致的疲惫便瞬间侵袭了他的身体,片刻功夫都不到,谢拂便沉沉睡去。
这一睡,便睡到了午时。
在梦里,谢拂同样梦到了小七,对方在梦里都不安生。
谢拂问他到底想干什么,对方却也只是笑盈盈地看着他,并不回应,反而像是欣赏,欣赏着谢拂为他寤寐思服,无奈又无措的模样。
谢拂被闹醒了。
他睁开眼,便被窗外明媚的阳光刺得有些睁不开眼,意识有片刻模糊,不知今夕何夕,等回想起睡之前发生过什么,谢拂觉得还不如不知今夕何夕。
想着人也应当醒了,就算再怎么不想应对,也要应对。
他眉心微拧,回到卧房外,见下人都好好在门外守着,里面也没传来动静,谢拂脚步在门口顿住。
“他醒了吗?”
门口守卫的人当即道:“回陛下,屋内未有动静。”
谢拂推门进去,走了几步,越过屏风,进入内间。
却见床上那人始终安安静静闭着眼睛睡着,许是睡得太熟,小脸还泛着红,略粗重的呼吸声清晰传入谢拂耳中。
谢拂掀起纱帐,坐在床边,伸手就想敲小七的额头,他觉得这小子就是被惯坏了,从小没挨过打。
想着今后可不能就任由对方继续放肆下去,一定要好好教训一回,否则对方铁定要得寸进尺,无法无天。
“你要是一直这么乖就好了。”
要是一直有睡着时这么乖,何至于让他乱了方寸。
手背刚刚放到小七的额头上,谢拂便顿觉不对。
对方额头的温度似乎过高。
他当即顾不上将人惊醒,凑近探了探,试了试体温,确定自己的感觉没错。
谢拂快步走到门口,对侍卫吩咐:“去宫中传太医,要快!”
“是!”
谢拂的命令,就算宫中所有人都知道,此时的皇帝不应当在宫外,而该在宫中,也无人敢说什么。
王太医在宫中任职多年,无论是先帝还是当今圣上,都不是爱随时随地要太医陪葬的人,他的职业生涯倒也算得上平稳。
只是在今天,他觉得自己平稳的职业生涯就要葬送在这颠簸的马车中了。
下车时,王太医腿都是软的,好歹侍卫扶了他一把。
“王太医,陛下还等着呢。”
闻言,王太医也只能努力迈动两条腿,简直是在用生命尽忠。
等到了谢拂面前,王太医刚要跪下,“臣……”
“不必多礼,赶紧来给他瞧瞧。”谢拂的声音有些快。
王太医却稍稍松了口气。
不是陛下生病。
与此同时,心里也对这位让皇帝匆匆请太医来看病的人的身份。
对方在这位陛下心中的地位,必定不凡。
有纱帐垂落,王太医意识到这是在卧房,更不敢随意看,担心自己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他专心诊脉,不过片刻功夫,便知道症结所在。
“贵人劳累过度,精气不足……”
他说得额头冒汗,还有些战战兢兢。
这位贵人应当是为年轻男子,症状明显是房事多度,再看这眼前情景,他若是还猜不出是什么情况,他这几十年也白活了。
万万没想到,陛下不近女色,却能接受男色!
也不知是谁接近了陛下,且看陛下这样着急请太医的模样,应当也是对这位上了心的。
“臣开副药调理几日,便可恢复。”王太医小心道。
谢拂见他一把年纪被吓得不轻,语气放缓,“去开吧。”
王太医便要告退,却又听谢拂叫住自己,“可有活血化瘀,和让伤口愈合的药膏?多留一些。”
王太医出去时,桌上留下了好几瓶药膏。
谢拂从中找出一瓶,涂抹在自己脖子上的咬痕上。
这药药效极好,刚涂上,痛感便没了,伤口也愈合不少。
谢拂又另外将活血化瘀的药膏仔细给小七涂抹着。
腰上、手腕、腿上……不抹不知道,对方身上竟有这么多伤。
谢拂觉得自己不该心疼,分明都是对方自找的。
自作自受的人,不值得心疼。
等谢拂都涂完药,这一盒药膏也用完了。
见小七这样都没醒,谢拂又忍不住探他的体温,时不时还要物理降温。
等药煎好送来,谢拂并未让侍女靠近,只让人将药放在桌上。
他起身亲自将药端来,等温度不那么烫了,才一点一点喂给床上的人。
许是这药太苦,哪怕是在梦里,小七也被苦得皱眉,偏过头去不愿意喝。
谢拂却态度强硬,无论如何也要他喝,任凭小七怎么偏头也躲不过。
小七被气得意识迷迷糊糊,竟是有些醒了。
半梦半醒间,他隐约听到一个声音。
“原本还想好好教训你一回,可我都还没教训,你倒是先病了。”
“谢小七,你是不是故意的?”那声音听着似有几分咬牙和无奈。
那仿佛对一个人又爱又恨、无可奈何的情绪,令小七即便是在半梦半醒时,也忍不住笑了一下。
笑容虽清浅,却清晰地给了谢拂答案。
是的,就是如此。
即便并非是故意的,如今这样的情况,也是小七喜欢的,高兴的。
谢拂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药碗,想想从昨晚到现在的一切。
自己被强迫气得一晚上睡不着,连夜给对方收拾烂摊子,还要任劳任怨伺候对方。
忽然心梗。
果然这混账东西就是来向他讨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