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扶兰哼哧哼哧拖着砍下来的竹子回到谢拂指定的地基位置, 他都没搞明白,谢拂刚才跟他说的尊师重道是啥意思。
更不明白为什么尊师重道就要给谢拂砍竹子。
不是说好的不干活吗?
再怎么尊师重道,那也是干活啊。
扶兰低头看着满地竹子, 陷入了乱七八糟自己都模模糊糊的沉思。
不过很快,这种沉思就被一阵远处传来的香味给打散了。
他动了动鼻子,循着味道转向某个方向。
一簇熊熊燃烧的火堆上,正架着一只焦黄流油的香鸡。
油脂一滴一滴落在火堆上,将本就猛烈的大火浇得更旺了几分。
扶兰几步上前,迅速来到火堆旁, 他围着火堆转了几圈, 抓耳挠腮,微微蹙眉, 似乎苦恼要怎么吃到这只鸡。
琢磨好半天,他犹豫了一瞬,才伸出手, 在鸡身上触碰了下,滚烫的温度让他差点把手变成虎爪。
他触电般缩回,又小心翼翼将刚才触碰到那只鸡的手指放在舌头上舔了舔。
一股带着微甜的鲜香味迅速在味蕾上炸开!扶兰滚圆的眼睛迅速瞪大,仿佛膨胀了好几圈,再次看向那只鸡的时候, 眼里都带着星星。
“偷吃。”
“行为不端,有失礼数。”
一道声音自扶兰身后突如其来响起, 他慌忙将手背到身后,却忘了对方就在身后,这样反而让对方看得更加清楚。
不过好在他连忙转身, 总算将那只掩耳盗铃的手藏在了谢拂看不见的位置。
谢拂低眸看着他, 似乎在越过扶兰, 看向那只手。
扶兰的手在有些破的衣服上胡乱擦擦,这才若无其事地放下,假装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他理直气壮地看向谢拂,圆圆的眼睛里竟有几分控诉。
也不知是控诉谢拂竟让他干活,还是控诉谢拂指责他偷吃。
明明就是他说,管吃管住不干活的!
谢拂越过他,走上前将那只已经烤得外焦里嫩的烤鸡取下,将它放在刚摘的荷叶上,用匕首将它削成小块。
扶兰双眼亮晶晶的,伸手想要去拿。
谢拂看着他迅速拿起看上去最嫩最好吃的一块就要往嘴里塞。
“等等。”
扶兰动作一顿。
谢拂悠悠开口:“为师今日教你的尊师重道,你可懂得?”
扶兰十分光棍地摇头。
谢拂也不介意,直白地说:“所谓尊师重道,便是你要尊敬为师,有什么吃的喝的玩的好的东西,都要先想到为师,再想到你自己。”
扶兰……扶兰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烤鸡,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又不是很想明白的样子。
谢拂并不着急,他就这么微微抬头,双腿盘坐于地面,看着扶兰。
人的眼神其实很有力量,在一个人一直盯着自己的时候,被盯着的人就会逐渐不自在,逐渐心虚。
扶兰尚且还不知道不自在和心虚,却感觉拿着烤鸡的手正在逐渐加重。
谢拂盯。
再盯。
一直盯。
扶兰……缓缓抬起手,半晌后,才终于将那块还没尝到味儿的烤鸡递到谢拂面前。
谢拂毫不客气地接过,更毫不客气地将上面的肉啃食干净,动作慢条斯理,举止优雅,跟扶兰刚才的粗鲁形成了鲜明对比。
吃完才对着呆站在原地的扶兰惬意地眯眼,“不错。”
“知道孝敬师父。”
扶兰:“……”
他的眼睛紧盯着荷叶上的其他肉,口水都快顺着嘴角流出来了。
谢拂却不说开吃,反而问:“今日教你尊师重道,可有所感悟?”
简直像是吃饭的时候家长问你作业做得怎么样,考试考了多少分。
扶兰:“……”
感悟?
反正他就知道尊师重道的结果就是好吃好喝的不能吃第一口,好玩的不能第一个玩,什么好东西都要给对方,对方答应他才能吃。
一点也不好!
才一天不到,他就后悔了。
什么徒弟,早知道他就选第二个了。
然而谢拂还在等他回答,一副不回答不给吃饭的模样,扶兰不得已想了想,伸手又捡起一块烤鸡,干脆利落地递给谢拂,没有丝毫不舍。
谢拂一愣,心道这头笨老虎觉悟这么高?
虽心有疑虑,他却还是欣慰地接过徒弟的孝敬。
本以为喂也就喂一次,谁知扶兰跟上瘾似的,一投喂就停不下来,徒弟动手伺候也是一种孝敬,谢拂当然不会拒绝。
然而很快他就发现了,扶兰是在给他投喂没错,可他给谢拂投喂一块,自己就会在谢拂吃的时候飞快吃上两三块。
谢拂每吃一块,他就吃两块。
到最后,一只烤鸡三分之二都进了他自己的肚子。
谢拂:“……”
算数不错。
吃到只剩最后一块的时候,谢拂没去拿,而是看着扶兰,而扶兰则盯着那块肉看了许久,许久……
才将它拿起来,缓慢的动作中带着明显的不舍,却还是将它递给了谢拂。
谢拂看着眼前这块肉,心想这大概是今天扶兰递给他的这么多块肉里,尊师重道含量最高的一块。
莫名还有点欣慰。
接过这块肉时,真心实意地夸了一句,“不错。”
大约无论是人是妖都爱听夸奖,闻言,扶兰竟弯了弯唇角,脸颊一侧出现了一个小酒窝,煞是可爱。
等谢拂吃完,便见扶兰背着身子,一只手撑着腰,另一只手揉着肚子,连头都微微仰着,还小声打了个嗝。
谢拂:“…………”
原来把最后一块给他的原因不是尊师重道,而仅仅是……吃撑了。
*
扶兰抱着被荷叶包裹着的一堆骨头走到远处,满脸莫名。
不是很明白那个所谓的师父又怎么了,明明刚刚还好好的,下一刻就让他跑远点埋骨头,似乎不想让他出现在自己面前碍眼。
扶兰想不明白也懒得想,埋骨头多简单。
他将双手化爪,迅速在地上刨出一个坑,将骨头丢进去,刚把坑埋上,要起身时,耳边却传来几声野兽低鸣声。
他敏锐地转头看去,便见不远处有只老虎正迈着步子优雅走来,大眼中冒着凶光,看向扶兰的目光是在看猎物。
扶兰看着这头大老虎,挣圆了双眼,眼中的好奇和惊喜更多于戒备警惕。
扶兰兴奋地变出耳朵爪子尾巴,四脚着地,学着老虎的声音也冲着对方“嗷呜”了一声!
他们好像!
大老虎走过来的脚步停住了,看着扶兰的眼中除了志在必得和危险,更添了几分疑惑谨慎和戒备。
扶兰向它走了两步,大老虎往后退了一步。
扶兰一愣,“嗷呜?”
他继续走了两步,长长的尾巴甩了又甩。
老虎不为所动,并掉头就跑!
妖怪!
有妖怪!
扶兰呆呆待在原地,看着老虎落荒而逃的背影,小脸上满是迷茫。
一刻钟后,交友失败的他垂头丧气地回到谢拂带着他暂住的山洞里。
谢拂刚把今天破了的衣服缝好,见到他来,谢拂招呼道:“过来。”
扶兰听话地走到他面前。
谢拂将衣服往他身上比了比,有点大,却也能穿。
便将衣服丢去他怀里,“这衣服归你了。”
谁撕烂的谁穿。
“再撕烂自己补。”
扶兰接过衣服的动作都下意识放轻不少。
谢拂刚想让他去角落里换衣服,便见扶兰动作干脆利落地撕掉自己身上的破衣服,毫不介意地袒露出光溜溜,不着片缕的身体。
谢拂:“……”
好在他很快又穿上了衣服,就是这不合身的衣服看上去似乎更令人浮想联翩。
谢拂默然无语。
山洞里只有一张石床,晚上两人一起睡,谢拂不会介意,扶兰更不介意,只是这二人不介意的原因却各不相同。
谢拂背着扶兰,侧身而眠。
扶兰却有些精神,不是很想睡。
觉得谢拂睡着后,扶兰悄悄看了看他,又才偷偷摸摸转过身背对着谢拂。
正在生长的牙有些痒,扶兰忍不住磨了磨牙,黑暗中,他张开嘴,两颗虎牙在夜里似乎格外闪亮。
他习惯性用咬手臂磨牙。
撕——!
一道声音响起,扶兰的身子微微一僵。
他动作缓慢地抬起手,将手臂向上几分,借着微弱的光芒,他清晰地看见袖口上面那两个明晃晃的洞。
扶兰:“……”
他用力将它们铺平,企图让它们完全看不出来。
然而再怎么铺平,这两个洞都不能被真的粘上,它们依然存在,不仔细便罢,仔细一点一眼就能看见。
想蒙混过关根本不可能。
他用舌头舔了舔两个洞,然而口水并不能将它们还原补好。
折腾了好一会儿,这两个洞非但没补好,反而还更大了。
扶兰无力躺倒。
磨牙声忍不住加重。
牙齿变不回去。
衣服也补不回去。
好烦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