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在虞暮归话音刚落, 他便感觉一股力道将自己拉向前,随之而来的便是唇上传来一道更炽热的温度。
鼻尖萦绕着一抹苦药味,隐约间, 却又仿佛有一缕玉息香, 在唇齿间弥漫。
虞暮归知道谢拂的唇很软,与他的外表并不相符,却不知道谢拂的怀抱能很紧,也与他的性格不相符。
与之前的一触即离不同, 这个吻从开始到结束, 都那么热烈,热烈到虞暮归差点要以为眼前的谢拂换了个人。
他也曾看过一些身体换魂的话本, 却从未见过哪个角色换魂是靠着一个名字作为契机的。
不知过了多久, 落叶都在微风的吹拂下转了好几圈, 阳光下的影子都发生了偏移, 这场呼吸间的交换方才停歇。
虞暮归靠在谢拂肩头,轻轻喘息, 平复着方才的激荡。
他侧过头, 以唇似贴非贴,若有似无地挨着谢拂的脖颈。
谢拂只听见耳畔传来一道含着笑意的声音,“谢公子,原来小七两个字是钥匙吗,不过喊了一声, 竟将人间凶兽给放出来了。”
谢拂知道他在打趣自己, 这也确实是自己之过,被打趣也是应当, 便也静静听着。
事实上, 连他自己也没想到, 在听到这个称呼时,有一瞬间的情绪失控。
不是以往冲破规则时的暴虐杀意,而仅仅是一种很简单,很纯粹的情绪。
把这个人抓住。
把他抓住,锁在自己身边。
似乎只有这样,有什么地方便会变得完整。
“嗯。”他淡淡应道,直言不讳,“你放的。”
虞暮归见他这么配合回应,噗嗤一声笑了。
若非这人还没说过什么明确的话,虞暮归都要以为他要与自己共结连理了。
不过话说回来,他们这样距离共结连理,大约也只差一次成亲的距离?
“我是师父二十年前在七夕时捡到的。”虽然谢拂没问,但虞暮归仍是将这个称呼的由来告诉谢拂。
“师母很喜欢我,我用了她的姓,名字也是她取的。”虞暮归当时根本不知事,但家中有个老人的用处,便是时常会被对方带着回忆往昔。
虞暮归没有父母亲人,师父一家便是他的家人。
“师母说,七夕是个很美的日子,在这一天出生,天生福气,才有了小七这个名字。”
虞暮归搂着谢拂的脖颈,歪头笑问:“谢公子,你这么喜欢这个名字,是不是说……我那等待多年,虚无缥缈的福气,就是你呢?”
闻言,谢拂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但他认为,自己应当是喜欢这个说法的。
“只要你想。”
只要你想,那便是。
虞暮归定定望着他,长叹一口气,最后才抱着谢拂喟叹道:“这么看着我,真的很犯规啊。”
“把我迷成这样,谢公子,不成亲说不过去了。”
原以为谢拂会沉默,不接这话,然而耳边却传来谢拂的声音,“那就成亲。”
虞暮归愣住。
抬头看着谢拂,便对上对方认真的眼神。
谢拂手扶着虞暮归的腰,看向他的目光并不带玩笑,他并不是个喜欢开玩笑的人,这一点虞暮归一直都知道。
“那就成亲。”谢拂再次重复,让虞暮归知道,自己刚才没有幻听。
谢拂将虞暮归拥在怀里,闭目轻叹。
他没有太多情感,但谢拂可以确定,在他仅有的那些许情感里,处处都是小七,是眼前这个人。
他的情感于别人而言,大约便是狂风中微不可见的一缕,是深海里默默无闻的一滴。
但于他而言,已经是拥有的全部。
而这个全部,正在彻彻底底,真真切切地被眼前这个人占据。
谢拂不是不爱,而是他那点写着小七名字的感情就那么多,或许在别人眼里,称不上是爱。
可当它变得多一点,渐渐多一点,便处处都会是这个人的痕迹。
我那贫瘠又微薄的感情,却尽是你的姓名。
*
知道自己将来会和喜欢的人终成眷属是什么感觉?
没什么感觉,除了安心,便纯粹是高兴。
可知道自己马上就能与心爱的人喜结连理是什么感觉?
虞暮归觉得自己整个人人神分离。
精神和身体是分开的,他的灵魂还在天上飘着,一会儿睡在云上,软绵绵晕乎乎,一会儿进入海底,游得畅快淋漓。
而他的身体却还在按部就班地做着自己手里的事,把脉问诊开药方抓药,有条不紊,竟然半点错也没有。
若非韩茯苓几次发现虞暮归的眼睛没动静,恐怕也不能相信,自家师兄竟然在走神?
“师!兄!”她一字一顿震声道。
“啊?怎么了?”虞暮归回神一瞬问。
见他似乎又要神游天外,韩茯苓忍不住抓着他的胳膊狠狠摇晃,“师兄!你清醒一点!再这样下去,别人都要以为咱们医馆的坐诊大夫得失魂症了!”
虞暮归被她这么摇晃,想要继续走神都不行了,推开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去熬药,这会儿没病人了,我歇会儿。”
医馆里熬着一些病人的药,但做这事儿不需要技巧,只要知道时间、加水和火候,有蒋琼玉一个人都能干,韩茯苓不想去,现在显然是虞暮归的状态更吸引她。
“师兄,我知道你一定憋得狠了,有什么秘密就告诉我吧,我保证当个哑巴听众,不跟别人多嘴。”韩茯苓诱惑道。
虞暮归看着她长大,哪能不知道她的想法,不过是纯粹想听闲话八卦罢了。
他幽幽道:“再不走,我就让阿寻去背医书了。”
阿寻虽然也是韩老御医的弟子,但他在医术上的天赋也不高,尤其每每看到医书便会头疼,让他背书堪称折磨。
韩茯苓咬咬牙道:“狠心的男人!”遂愤愤离开。
虞暮归治的了师妹,却治不了师父,在他时不时走神偷笑的状态被韩老御医发现后,饭后,他被留了下来。
“今日可有发生什么事?”
他是知道谢拂,也知道虞暮归心悦谢拂。
此事虞暮归想了想,也并没有隐瞒。
“师父,您说,我若是想与他成亲……”
韩老御医表情复杂,这个徒弟,行事真是一如既往的大胆。
先不说结契兄弟会不会遭人诟病,让人看不起,就说这眼下,谢家能不能答应都是个未知数。
“你们可有商量过了?”韩老御医问。
虞暮归单手支着下巴,“他说他会处理。”
“我虽想要帮忙分担,但总觉得自己似乎插不上手。”
毕竟他现在又不是谢家什么人,谢老爷虽然对他挺客气尊敬,可想想便知道,若是他跑去对方面前说想跟你儿子成亲,没被打断腿都是人家发善心。
“师父,您不会反对吧?”谢家那边他管不着,可自家这边他却是有责任的。
韩老御医没好气道:“我反对有用?”
“为师一把老骨头了,只想安度晚年,不掺和你们年轻人的事。”
吃力又不讨好。
虞暮归却笑着搀扶着他回屋,“师父老当益壮,我们还年轻,需要您的提点。”
韩老御医做御医这么多年,别的都没有,只有一个心得,那就是不要多管闲事。
无论这个闲事是谁的。
“老了老了,只要你们愿意,我这个老头子又能阻止什么呢?”
便是明着说看他们自己的意愿了。
“只有一点。”韩老御医回头望着站在门口要替他关门的弟子,笑道,“无论如何,你都还有医馆,这里是你的家。”
月光下,虞暮归浅浅笑了,“知道了,师父。”
“您老人家早些休息。”
这件事,虞暮归也只告诉了韩老御医。
无人知晓他与谢拂的事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虽然他没表现出来,但在他心里,也与韩老御医一样,认为这件事可能多有波折,不会那么顺利。
他倒是不怕波折,既然决定要做某件事,自下定决心后,便没有后悔过。
但他不希望别人的心也跟着跌宕起伏,颇为不稳定。
因而哪怕已经暗中决定成亲,这事儿也没有广为告知,医馆里更是有两人,连他与谢拂的关系也不知晓。
每每见他去谢家,还在感叹他跟谢拂关系真好。
“师兄要是能与谢公子一直做友人,那咱们岂不是有机会尝尝谢家今年的王酒了?”
谢家做的生意众多,但做得最大的,还是胭脂水粉、茶叶和酒。
每年谢家的酒馆都会评选出一坛王酒,这坛酒不卖,只用来送人或者自家品尝,没有关系还喝不到。
韩茯苓平时不爱别的,唯有对酒有些青睐,她也不是想多喝,只要尝一口都行。
也不知道这所谓的王酒有没有名不副实。
“或者师兄尝尝给我讲讲是什么味儿。”韩茯苓见虞暮归看过来,连忙恭维道。
虞暮归给了她一个眼神,让她自行体会。
他都还没跟谢拂成婚,便已经有人惦记着他的酒了,这还了得。
看来还是晚些说更好。
嗯,绝对不是他想偷偷藏着,等着给他们一个惊吓礼包。
他才没有那么恶趣味。
*
入了冬,天气渐冷,寒冷的天气能将人冻死,城外的乞丐肉眼可见比平时多了不少。
谢家每月都会去城外施粥,如今谢老爷想让谢拂接手家中产业,像这种刷脸的机会也留给了他。
今年的布施,不再是由谢家的下人主持,而是谢拂亲自前往。
他穿着裘衣,风雪自他周身翩翩起舞,俊美的容颜和通身气质与这场风雪格外相称。
“少爷,咱们的人已经到了。”
棚子搭好,已经有人开始煮粥。
香味飘得很远,城外的难民乞丐闻香而来。
谢拂眼尖地看见有人身强体壮却把自己打扮成难民,混在人群里,既想免费领粥,还想等走远去抢别的人。
谢拂捡起几枚石子,随手掷出,便正中那人腿弯,令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啊!”那人惨叫一声,手里的碗也落地,应声而碎。
“谁!是谁?!”那人愤愤抬头,怒视周围所有人,喊出的声音铿锵有力,其中的愤恨谁都能看清。
“谁在害我?!”那人却仿佛不知自己已然暴露,还在愤恨地看向周围,试图找出那个坑他的人。
然而对着周围转了一圈,还没有找到那个人,等他不知道从哪儿重新拿来了一只碗,暗戳戳想要插队时,腿弯处再次传来一股大力,令他向前扑倒,这回他有所准备,没有摔坏碗。
但依旧扑倒在地。
“谁!给我出来!”
没人理他。
施粥的施粥,领粥的领粥,众人都只想填饱肚子,哪里去管一个陌生人的事,尤其对方一看就不好惹。
谢拂也没搭理,假装自己没看到。
但只要那人继续上来,那必然是会接着跪的。
或许也是因为预感到这一点,那人有些害怕,没敢上前,一直在原地踟蹰。
“师弟,你瞧瞧那人像不像得了病?”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谢拂下意识睁开眼睛,看向前方,却见两道身影自城门口走来。望着那人走近,谢拂恍惚间,仿佛嗅到了空气中被风雪吹来的一股熟悉的药香。
“师兄是说……?”阿寻看过的医书比起其他大夫而言不算多,这个大夫当的也是半吊子水平。
对于有没有眼前这种病,他也不太确定,因而说得模棱两可,嗯,顺着师兄的话说就好,师兄总不至于错。
“我曾在疑难杂症上见过,有一种怪病,便是腿部时常会没有力气,这种病症还只是初期,若是不好好养着,之后的病情便会越来越重,现在不过是一条腿酸软无力,之后甚至有可能两条腿都得病,再严重一点,这腿便不必用了,直接从中烂了也是有可能的。”
虞暮归悠悠道。
那人听见他的话,心中愤怒,却因为周围人太多而不敢对虞暮归做什么,只能握紧拳头忍着怒气,“胡说八道!”
虞暮归看着他的目光带了几分怜悯,却并未过多解释,径直在谢拂旁边不远处坐下来,摆了个义诊的摊。
可偏偏就是他这样的态度,令那个家伙心里犯了嘀咕。
真的像这人说的那样吗?
在他第三次排进队伍时,腿上的酸软痛感再次袭来,这一会儿,这人却不敢再嘴硬,灰溜溜离开,担心腿真的会断。
不说腿是不是真的有病,可若是他继续一直这样跪下去,即便没病也要真的有病了。
队伍一时变得有些安静,原本还有些想要暗中插队的,见状也不由打消了那点小心思。
虞暮归的义诊摊原本没什么人,毕竟在温饱面前,治病简直是奢侈,有人病了也没药吃。
但是托谢拂施粥棚的福,有的人领了粥,也愿意顺便来他这儿看看。
大约想着有便宜白不占。
虞暮归也不介意,有人来便诊脉,给出的建议基本都是从日常生活习惯和饮食入手,毕竟也吃不起药。
有小孩儿时,若是对症,才会给上一些药材。
他坐诊,谢拂便在一旁看着他。
直到三锅粥都被施得干干净净,下人们已经要拆棚离开,谢拂才看向也在收摊的虞暮归,邀请道:“一起?”
虞暮归将药箱交给阿寻,对他摆摆手,示意他自己回医馆,这才转身笑着走到谢拂身边。
阿寻:“……”
这是有了朋友忘了师弟吗?
之前只知道师兄与谢少爷关系好,却没想到已经好到这种程度了。
阿寻看着他并辔同行的两人,身影格外相配,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挠挠头,一头雾水地回了医馆。
*
“今日怎么出来义诊?”
“那你又是为何出来施粥?”
二人对视一眼,便都笑了,未再多言。
“谢公子,你今日的衣裳格外配你的笑容,不如再多笑一笑,给我看罢。”虞暮归的手偷偷探入谢拂的裘衣中,借着那宽大衣服的遮掩,勾住了谢拂的手。
光天化日之下,两个男子竟当众牵手,伤风败俗!
不用想,虞暮归便能想到那些文人儒生会对他们的行为进行怎样的批判,可他不在乎,谢拂看着也不在乎。
人生在世,对于某些人某些事,总要任性一些。
就像他们一个提出成婚,一个答应下来时,从未考虑过外界眼光一般。
人生,是活给自己的,而非给那些会对着他们指手画脚、品头论足的人。
谢拂悄悄牵住虞暮归的手,他身后的下人们面面相觑,却谁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在心里上演着头脑风暴。
他们少爷这是怎么回事?
虞大夫跟少爷又是什么关系?
怎么感觉哪里怪怪的?
是他们的错觉吗?
他们回去要不要告诉老爷?
众人心里纠结极了。
而谢拂却仿佛没察觉到一般,态度依旧自然。
路过一家酒楼时,谢拂似有所感,抬头望去,视线落在酒楼之上,与一位公子正好对上,对方吓得迅速关窗,回到室内,心还砰砰砰直跳。
别误会,不是激动,也不是欣喜,而是被吓得。
林公子抹了把额头的冷汗,现在他看见谢拂便会回想起当初他趴在对方脚下,爬都爬不起来,随时能丢掉小命的感觉。
上次回去后,他还因为受凉和受惊,而病了好几天。
“林兄,你看到楼下刚才走过的人吗?听说是谢家那位独子,之前一直是个哑巴,现在哑疾好了,谢家有意培养他成为继承人。”
“我要笑死了,一个从前从未管过生意的人,想要在短短时间没上手生意,他以为做生意是过家家吗?我等着看看那谢少爷在这上面栽跟头,哭出来的模样一定很好看。”
看着这家伙洋洋得意的林公子:“……”
呵呵,笑吧,以后你就笑不出来了。
所有人都被那个家伙的模样给骗了,没人知道谢拂的本性有多可怕,作为当事人,林公子绝对有资格证明,当初他就是差点被对方给杀死。
那个人,是会杀人的。
因为谢拂林公子最近都老实了很多,故意跟别人作对这种事都没做了,谁知道招惹的下一个人是不是也跟谢拂一样是个隐藏的疯子?
他这条小命可金贵着,才不能被毁在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人手里,别说小命了,他的脸他的手他的脸他身体的每个地方都比他们金贵多了,损失一点都是他亏,要真出了事,就算家中能替他报复回来,万一他的损失无法弥补,那可就是亏一辈子的大事!
“我还有事,先走了。”
惜命的林公子决定不跟这种危险分子待在一起,万一被误伤怎么办?
“这姓林的是在丢了一次脸后就变性了?胆子这么小,白白浪费了林家的地位背景。”林公子走后,先前说话那人的声音便带上了嘲讽和嫉妒。
身后的小厮没敢说话。
“我要你查的东西查到了吗?”他问。
小厮恭敬道:“回少爷,小的已经查过了,谢家那位从前并未做过什么恶事,想要诋毁,恐怕有些难。”
那人皱眉,他家与谢家同为商户,且在生意范围内有些矛盾,同样身为被家中推出来的继承人,谢拂有亲爹护着,什么苦都没吃过,他却要跟一群兄弟斗争。
他不甘心,还嫉妒,所以在针对谢家的事上,他并未想过合作共赢,他就是要把谢家和谢拂踩下去。
“没有还不会编造吗?百姓们能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他们不过是想看热闹罢了。”
只要制造热闹给他们看,无论真的假的,他们都会非常乐意帮忙传播。
这人这么想着,便也这么做了。
他安排人在坊间散布流言,有说谢拂私下性情恶劣,阴晴不定的。
有说他因为之前的身体残疾,心理变态,私下打杀不少丫鬟仆从的。
还有说他不近女色,是因为他根本不喜欢女子。
前面暂且不论,可就后面这个,落在谢拂耳朵里,他都有些想要感谢对方。
*
“少爷,您要报复回去吗?”管家见谢拂脸上都没有生气,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当然。”
感激归感激,谢拂认为,公平地赢过对方才是对他的最大尊敬,好让那人知道,他自己究竟有多差劲。
之后,便是一系列商业行为,将那暗中搞事的商户挤兑得差点关门大吉。
最后还是对方在长辈的带领下,亲自上门负荆请罪,说的话还十分好听。
“这孩子一时走错路了,我在家里是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这不,绑着他上门来向你们认个错,我保证,今后他再也不会出现在令公子面前!”这位长辈在笑着,可那笑容便是谢拂看着都有些不忍心。
“令公子想法倒是颇为有趣,想来将来想到的办法会更有趣。”谢拂淡淡道,最终也没说原谅还是不原谅。
直到对方带着人离开,谢老爷才巴巴凑到儿子身边,“阿拂,你到底想怎么做?”
说好了要放手让年轻人闯,谢老爷便对谢拂放手,而他的决定也没错,在他放手的这段期间,谢拂雷厉风行,处理事情极快,刚来便将一些铺子的销售提高了一个台阶,如今谢家许多铺子的人已经承认了谢拂的能力。
“不怎么,有的人做错事,就该要付出相应的惩罚。”很显然,谢拂认为自己没错,他本来也没错。
不过,他也打算只做到如此了。
“我儿说得对!这种人不能姑息!免得时候还会做出更大胆的事。”
自己儿子被对方在背后暗戳戳编排诽谤,谢老爷想想就气,他亲自跟进衙门的进度,非要将对方查个底朝天。
自家儿子这么好,却想着暗中散布那些流言,别人就是嫉妒!嫉妒!
这么想着,谢老爷就更赞成儿子的决定了,想看看他们后悔莫及的样子。
然而,就在他暗戳戳高兴时,却听见谢拂的声音。
“爹,若是那些流言中,有些并非单纯是流言呢?”谢拂问。
谢老爷明显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什么?”
谢拂抬头看他,神情平静坦然却认真。
谢老爷见他这么郑重认真的模样,不知为何,心里颤抖了一下,他忍不住抹了把正在冒汗的额头,磕磕绊绊道:“爹,那些流言里,也有一些是真的。”
“你你你……你先让我想想!”谢老爷浑身紧张,有些猜不透儿子口中的真的是指什么,或者说是不敢想。
奇怪,明明儿子至今也没做过什么忤逆他的行为,怎么偏偏面对他的时候,谢老爷就觉得对方极有可能暗戳戳搞了件大事呢?
对儿子这么不信任,这可不行。
说不定,就只是什么对下人不好,喜欢去戏院这种事呢?
这么一想,心中便又放松许多,他暗暗松了口气,笑着宽慰道:“阿拂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我知道你最是懂事,怎么会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哪里就值得这么郑重其事了?”谢老爷笑着道。
谢拂看了他一眼,缓缓道:“或许,这回真的要让爹头疼了。”
他深情泰然自若,说出的话却让谢老爷直接在原地僵硬石化,最终碎裂成一块一块,再也拼凑不起来。
“我不近女色,只因喜好之人为男子。”
谢老爷:“……”
谢老爷:“…………”
谢老爷:“………………”
“爹,您没事吧?”谢拂看着石化的谢老爷问道。
还没事?
听听他说的这话,在扔下这么一个大雷之后还能面不改色心不跳,镇定自若地问他可怜的老父亲有没有事?!
谢老爷觉得自己没有捂着心口倒地已经是心脏坚强了!
他大喘气看着这个儿子,看模样乖巧听话,却在背地里给他搞出这么大的事来!
“你……你……”
“你这是要气死我啊!”
谢拂抬眸看了他一眼,“爹您面色红润,气息悠长,显然还未到寿数将尽时。”
谢老爷:“……”
他觉得自己现在喘不过气来了,“你这是要我谢家断子绝孙?!我一把老脸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
谢拂神色淡定道:“可我怎么听说,您后院有两位姨娘已经怀有身孕?”
谢老爷:“……”
他丧妻十多年,虽未娶妻,却也并未一直守身如玉,后院有几个姨娘都是老人,他平时不太爱去,但是儿子病好后他飘了,儿子接手家业后他闲了,爱跟人炫耀儿子有多好有多贴心,老朋友们都不爱听,几次上当后干脆断了跟他的来往,因此,他便时常去后院跟姨娘们瞎扯淡。
这聊着聊着,又是有正当关系的男女,可不就聊得更深了吗?
思及此,他当即哭了起来,哭得肝肠寸断。
“阿拂,阿拂你听爹解释啊,爹绝对没有给你多生几个弟弟争夺家产的意思,你也别因为这儿就故意说自己有龙阳之好,你你你……让我怎么去地下见你娘啊!”
谢拂:“……”
对于一个大男人,还是谢老爷这样中年老男人,能够哭成这样凄惨的模样,也是谢拂没想到的。
“您多虑了。”
“我并非是因此才说这样的话。”
“而是事实。”
“希望您能成全。”
若是不能,那也是必须能的。
谢老爷收了哭脸,板着脸道:“不许,我不答应!”
“你们几个,把少爷给我看住了,不许他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见面!”他认定儿子是在谈生意时被人领着去了一些不正经的地方,见了一些不正经的人,才会被带歪了。
下人们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谢拂没什么反应,大约是心里确定,对方迟早会答应。
“我要去找虞大夫来,让他给你看看是不是哪里生了病,明明之前都好好的,怎么能一夕之间就变了?”谢老爷暗暗嘀咕。
谢拂:“……”
一些见过谢拂和虞暮归相处的下人们:“……”
老爷,您这是嫌弃别人偷吃不够快,还主动把肉包子送到人家嘴里啊。
*
“虞大夫,您可要救救阿拂啊!”谢老爷哭喊着来了裕安医馆。
虞暮归当即丢下手里正在捣的药,急忙起身紧张问道:“谢公子怎么了?”
谢老爷心中微顿,怎么这虞大夫见到的是他,第一句关心的却是他儿子?
是不是哪里怪怪的?
不过他也没多想,还是儿子的事占了上风,很快便道:“那小子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非要跟我说不喜欢女子,要学那些不入流的家伙,沉迷龙阳,这可如何是好?!”
虞暮归:“……哦。”
“虞大夫,您怎么这个表情?都不震惊担忧的吗?”他可是听说虞大夫与儿子做了朋友,才急忙跑来,想让虞大夫劝劝儿子的。
“我、我担心啊。”他担心谢拂有没有事。
“我也紧张着。”紧张谢老爷要是知道那个跟他儿子一起搞龙阳的就是自己,会不会派人先打断他的腿。
“这样,您先别着急,我先帮您去问问?”
谢老爷压下心中怪异的感觉,点头应道:“好好,那我在家中等您。”
说罢,他便又匆匆离去,也不知是不是担心儿子要去一些不正经的地方鬼混。
*
“师兄,这都什么啊?你是大夫又不是街坊大爷大妈,爱调解街坊邻居的关系,人家父子的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让你去解决,也太没道理了吧?”韩茯苓皱着眉道。
“梆!梆!梆!”捣药声重重地在屋中响起。
韩茯苓转头看向蒋琼玉,“你做什么呢?不高兴干活可以不干啊,就是没工钱拿。”
蒋琼玉咬牙,“没!有!”
“我、特、别、爱、干、活!”
真的特别爱干,如果这捣的是那个眼见着又要抢走他偶像的家伙,那就更好不过了。
虞暮归看了蒋琼玉一眼,没心情安抚对方受伤的粉丝心。
他想了想,到底还是没有带上药箱。
“跟我无关我自然不会趟这摊浑水,可要是,跟我有关呢?”他语气悠悠道。
韩茯苓傻了,“师兄你没事儿吧?怎么就跟你有关了?是你让那谢少爷断袖龙阳?还是你导致他见了一些诱导他的人?”
这分明就是人家家事啊,师兄是不是脑子坏了?
一旁同样听完了全程的阿寻却忽然有了不同的看法。
他回想当初看着师兄跟那位谢公子相携而行的画面,一个荒唐到几乎不可能的想法忽然涌上心头。
不、不会吧……?
他条件反射地摇摇头,坚定地认为自己想错了,师兄怎么可能……以前也没见他有这种倾向啊……
虞暮归扫了他一眼,令他迅速低下头去,不敢深想。
然而虞暮归却没有再让他们猜测,他笑了笑,用一个轻松玩笑般的口吻道:“怎么不能猜得更大胆一点?”
“万一,我便是那位勾得谢公子不近女色,忤逆亲爹,也要公然承认的心上人呢?”他笑眯眯的模样像极了开玩笑,然而这玩笑里的话,说出来却令人心头一跳。
韩茯苓当场便傻眼。
阿寻缓缓闭眼,心道果然。
蒋琼玉捣药的声音更重了,心里一口一句狗男男,天天就知道撒狗粮,他一点也不想吃这份历史狗粮好吗?!
还有,到底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明明原本要在十几年后才在一起的人,如今竟然这么早就两情相悦且眼见着就要公开了?!
他期待的戏份还有吗?
“不……不可能吧?”
“师兄,你可别跟我们开这种玩笑,看罢阿寻吓得汗都出来了,你要是真的有龙阳之好,阿寻不才是最危险的吗?”韩茯苓呵呵笑道。
虞暮归:“……”
虽然但是,他并没有饥不择食好吗。
“总之就是这样,我告诉你们,你们也看着办,接受不接受都不影响结果。”虞暮归直接道。
谢拂都能对谢老爷坦白,没道理他还要藏着掖着。
无论结果如何,总归有件事是要大家都知道的。
那便是谢拂是他的,而他也是谢拂的。
*
虞暮归走后,韩茯苓差点腿软跌坐在地上,阿寻忙紧张扶着她,“师姐你怎么了?”
韩茯苓摆摆手,虚弱道:“没、没事……”
她就是突然想起来自己在背后偷偷摸摸编排过谢家公子多少次,一时被吓到了。
她抹了抹额头,心有余悸地问阿寻:“我是不是说过谢公子坏话来着?”
阿寻:“……”
“我是不是还调侃过师兄和谢公子的朋友关系来着?”
阿寻:“阿这……”
韩茯苓欲哭无泪,“难怪师弟你经常被师兄针对倒霉,他这是隔山打牛,借你报复我呢!”
阿寻:“……”怎么说呢,虽然是事实,但这么说起来,那可就不好听了啊。
蒋琼玉全程面无表情。
他并不想知道自己在谢拂和虞暮归的关系改变中起到了怎样的作用。
真的一点也不想,谢谢。
虞暮归原以为谢拂被禁足,一定可怜兮兮地被关在屋里,外面里三层外三层包裹着不让人出来,心里还担心。
然而到了之后,却看见谢拂悠悠闲闲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身边摆放着各种各样的茶水点心,下人们都守在院外,没有命令不敢进来。
这小日子过得很平时没两样,甚至因为前段时间一直在忙谢家的商铺,现在比之前还要悠闲舒适。
见状,虞暮归松了口气,笑了起来。
“谢公子,不是被禁足吗?”
谢拂示意他过来,待虞暮归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搂着对方的腰,微微笑道:“嗯,是禁足。”
他不出院子,便算是禁足了。
这里的下人对他服服帖帖,唯命是从,虞暮归哪里看不出来,这人分明没有被禁足,或者说,谢老爷吩咐了,但是没成功。
而谢老爷估计忙着跳脚,想方设法要儿子“回归正途”,也没注意到自己在谢家的话语权在降低。
“你喜欢哪处院子?”谢拂指着谢家的院落分布图问。
虞暮归失笑,这亲爹还没搞定呢,就想着要在哪里布置婚房了吗?
“都可以。”
谢拂闻言便也点点头,并未再多问。
他握着虞暮归的手,抓着他,贴上自己的心口。
感受着掌下平稳的心跳,虞暮归好奇问:“怎么了?”
“比平时快了几拍。”谢拂道。
“想到成亲,它便会快一点。”
“虞大夫,你说,我这样,是不是高兴?”
“又……算不算爱你?”
他认真地看着虞暮归,后者对上他的目光,却轻易察觉到自己胸膛中比谢拂快了几分的心跳。
他璀然一笑,俯身低头在谢拂唇上一吻,“谢公子,不必怀疑,相信自己。”
“你真的有在认真爱我。”
谢拂笑了,浅浅勾着唇,淡淡应道:“嗯。”
“我……”
“很高兴。”
能爱你,我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