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泽阵里的连环阵一环套一环,复杂诡谲,几人一连布置了好几天,雷池杀阵不遑多让,虽然没有凿齿在一边捣乱,夏言蹊布阵消耗不少精力与灵力,布阵结束后便有些萎靡不振,加之又是在树林子里面,树枝透过昏暗的光线斜照下来,隔绝了外界的生命与呼吸,穿插交错在或高或矮的树木间,一切都显得残破不堪。
夏言蹊的意识有些混沌,眼皮子慢慢合拢后被惊得立马睁开,眨巴两下后又慢慢合拢,只机械地拖着两条疲惫的腿沉重地跟在后面。
雷池杀阵太耗精力,她有些撑不住了。
夏颜月看到了,也知道了她现在情况不太好,她却没有叫休息,甚至脚步都没有缓和下来,背着那个几乎将她掩埋的背包,牵着耿旭的手一步一步,大步往前。
秦培羽有些担忧,却是对夏颜月的。
她似乎带着一种非常迫切的心情,迫切地希望夏言蹊能在最短的时间里成长,长成能保全自己性命,及至保护旁人的地步。
她进了无底深渊,似乎就没有打算要活着出去。
秦培羽心里叹气,手指触碰到阎王令的剑柄,剑柄冰凉。
她其实应该感觉不到冷的,这么多年,她已经适应了以一缕魂魄的方式生活,她不用吃东西,不会因为睡眠不足而感到困顿,虽然因为阎殿使的身份能在大白天的阳光下行走,但是她却是感觉不到温度的。
她看了看耿旭。
眼罩遮住了他俊朗的眉眼,也遮住了曾经的锐气与桀骜。最初以残忍的方法灭了耿家一族震惊整个物外,一双手翻云覆雨等闲间,现在却只能任由夏颜月牵着,到任何地方。
虽然他是妖贾门的创建者,但却从来不在意它的建设与发展,妖贾门里人才凋敝,大多是不成器的妖怪。他偶尔来去也不过匆匆两句,让她帮忙管理,便万事丢给她,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她看着俩人牵着的手。
她以前特别不喜欢夏颜月。那个女孩娇气脆弱矫情爱哭,还没有一点能耐,念经修道都不行,连跑步跑不了多远就气喘吁吁地撒娇要耿旭抱……但是只要看到她的时候,耿旭一定会在她身边,嘴角含笑,面容温柔。
后来她才知道,她不喜欢的是她的不谙世事岁月静好,她周围所有的人,温柔地将她与世界的阴暗面隔绝,换她无忧无虑的成长。
可是她不一样。她想起了当初楼顶那决绝的一跳。
齐寅是不是已经死了?她回想了一下,没有想起来,她已经不在意了。要说她有多喜欢齐寅,现在好像也回忆不出来,可能更多的是在当初心高气傲年轻气盛的年龄,那放不下的骄傲与尊严。
当初耿旭身死,她不知道何去何从,等从猫的状态清醒过来时,便是在这人的身边,露着半个肩膀,笨拙地在给伤口缝针,边缝边龇牙咧嘴地骂,偶尔抽口冷气。听着话里的意思好像是伤口总是要裂开,愈合不了。
倒是没想到,原本那么娇气的人,就这么熬过来了。
秦培羽在心里叹口气,握紧了阎王令。
夏言蹊昏昏欲睡,脚步凌乱交错歪歪斜斜的,不时点着头,仿佛下一秒就能睡着一样,远远的沼泽地里传来的爆炸声让她的神志瞬间回笼。
夏颜月头也不回地问道:“你们放爆炸符了?”
“嗯,”她打了个呵欠,声音有些恹恹的,“我在沼气多的地方放了几张,效果翻倍。”说完又打了个呵欠。
夏颜月见她呵欠连天的样子,最终还是大发慈悲地让找了个地方休息。
云暮雨依旧是那副仙袂飘飘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看着前方不远处,一个四十来岁不修边幅的男人跳着脚大怒。
她刚才已经警告过他,让他万事小心,先前不以为意,现在吃了亏便是活该。
秦朗站在她身边,微蹙着眉头问:“你能与草木沟通,方才为何不告诫他,让他避开了去?”
他们二人身边还围绕着十来个人,年龄性别不一,穿着各异,都是身材板正,双眼之间偶尔有精光闪烁,看起来修为不差。
云暮雨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好言难劝该死的鬼,他既然那么有能耐,我又何必枉做小人?”
她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便被前方那人听得清清楚楚。那人原本就吃了大亏,虽然伤势并不重,但面子难看,心里更是火大,扯着嗓子大骂,难听非常。
旁边有人劝他,嘴上不停,声音反倒更大。
云暮雨不在意,微眯着眼,指尖轻轻拂过荆棘,半晌后才收回手道:“这里的草木不同于外界,我虽然能与之沟通,但所得的信息很少,现在只能知道这是连环阵,但阵法里又有什么,我却不知道了。”
“是真不知道还是知道了却故意不和我们说?”那人阴阳怪气一通,“我倒是听说你与那耿旭曾有过苟且……”
“啪。”
旁边一根荆棘微弯,恰好打在他嘴上,很快浮现出一条红痕来。
“你!”
云暮雨面沉如水,咬牙道:“既然你这么能耐,我便等着你破阵的好消息,莫要让人知道你是银样镴枪头,不中看也不中用。”
见那人两眼冒火,上前一步想要动手,秦朗忙抢在俩人中间,劝道:“我们都是一条道上的,何必吵闹,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把这里的阵法破解,不然万一迟了……”
他没有说完后面的话,但该懂的自然懂。万一迟了,出了什么变故,那他们冒着生命危险来到无底深渊的目的也就失败了。
那人便唾了一口,骂骂咧咧地转身。
秦朗又转过头低声道:“他说话不好听,你便当做没听到便是,何必要跟他一般见识?”
云暮雨听他语气里微微带着些许责备,便撩了他一下,笑道:“自然都是听你的。”
虽然被那些不知名的东西骂了,但想到耿旭快要回来,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对她微笑,与她说话,心里便说不出的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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