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是不会救她的,她知道。 这个人看起来很温和,很重情,但实际上寡情得很。 要不是看在晋王的份上,上次她买通山匪一事,皇帝就想要她死了。 不不不,皇帝不是这样的,她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她清楚他的性格的。 他很少狠心杀人,很少把事做绝。 她只要不承认,她还有机会的! 最要紧的是,赵昔微她又没有死! 裴才人思绪全都乱了,所有为自己开脱的话都想好了,可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该说那句才有用,加上情绪过于激动,竟然就这样哽住了。 「对啊对啊!」这时有个年老的妃嫔,好心帮她开脱起来,「才人娘娘是掌管过后宫的,又是晋王生母,怎么可能冒着骂名做这样的事?」 「说得是啊!」裴才人在后宫虽然没什么朋友,但是现在后宫最大的敌人是淑妃,她便也无形中多了几个队友。 立时又有几个跟着响应:「陛下,才人娘娘要真的那样心狠手辣,臣妾等人哪能好端端的活到现在?您要相信娘娘啊!」 又有人义愤填膺指着赵昔微:「肯定是你故意的!你刺伤晋王在先,怕被陛下问罪,所以贼喊捉贼,倒打一耙!」 「对,就是你诬赖娘娘!」 「对,就是她诬赖臣妾!」裴才人终于理清了思路,顺着话杆子就往上爬,「陛下,您一定要相信臣妾!臣妾曾掌管过后宫,又是晋王生母,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又觉得鹦鹉学舌式的辩解不太足够,便又加了一段:「陛下,她刺伤晋王在先,臣妾是恨不得她死!可臣妾怎么会真的买凶杀人呢?」 皇帝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没有说话,却将眼神看向了太子。 李玄夜不知何时已经入座。 按照规矩,他一人独坐一席,伴在皇帝左侧,酒水糕点都是独一份的陈设。 此时他面前的餐具一应撤除,长条形的桌案空荡荡的,但那份空荡荡就格外的叫人触目惊心—— 那暗红色滚金边的桌布上面,横放着一柄寒芒闪闪的宝剑。 剑身不饰一物,只雕了简单的云水纹。 这是太子专用的剑。 准确的说,这是本朝帝王的御用之剑。 自太子接手朝政之日起,皇帝便将这剑赐给了他。 予以生杀大权,除却王侯将相,均可自行定夺,无需请奏皇帝。 李玄夜坐在那里,他的手指很随意地放在剑柄上,表情淡淡的,看不出任何情绪。 可谁都知道,太子就是用这把剑,平定了边境乱贼的。 它不知道斩杀了多少敌首,不知道染了多少鲜血…… 裴才人只看了一眼,就觉得眼前一黑,险些瘫软在地:太子不会想要杀了她吧? 不! 她还有筹码,还可以自救! 裴才人打定主意,酝酿了一下情绪,再挺直了腰板,使得自己跪姿保持一种坚韧不拔的力量感,这才抬起头来。 几乎是一瞬间,她的眼里立即浮现了晶莹的泪水。 她哽咽着啜泣道:「陛下,臣妾是恨不得她死,臣妾也的确是买通了一个丫头……」 「阿容!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皇帝唰地就站了起来,一根手指直愣愣地指着不远处的女人,「你是朕的后妃,你是晋王的生母!你……你……」 「是!」裴才人眼泪滑落下来,「可臣妾只是买通一个十三岁的小丫头!又瘦又小,连一只鸡都抓不住!臣妾买通她,也不过是为了让她给赵昔微的饮食里下点儿药罢了!对!就是那种能让 她一辈子半死不活的药!臣妾是恨极了她,怎么可能让她直接死?陛下,您要相信臣妾啊!」 皇帝气得呼吸都急促了起来:「你、你!」 裴才人声泪俱下,深深伏在地上拜倒:「臣妾有错,可臣妾确实没有杀人!」 皇帝好容易一口气上来了,怒声吼出一句完整的话:「你干的好事!」 裴才人趴在地上,只呜呜咽咽的哭:「虽然臣妾没有杀人,但臣妾确实起了杀心,陛下若要臣妾死,臣妾不敢不死,只求陛下看在多年恩情的份上,不要祸及晋王……」 她不再辩解,也失去了跋扈,就这样跪趴在地,哭得双肩抖动,然而姿态却出奇的体面。 皇帝怒目瞪着这个女人。 听她一遍遍的述说自己的委屈:「晋王他是个极孝顺的孩子……陛下要他离京,他就乖乖地离京,陛下要他守在封地,他就绝不踏出半步……他才那么一点高,就离开了我,离开了陛下……他也只是个想要父母疼爱的孩子啊……」 终于,他又把手放在扶手上,身子一点点慢慢的坐了下去。 而此时裴才人的哭诉也到了尾声:「陛下,臣妾千错万错,可也是因为晋王啊。伤在儿身,痛在娘心,做父母的,谁能受得了自己的孩子受伤?臣妾不信,那孩子昏迷中还唤着父皇的时候,您听见了的,您难道就一点都不心疼、一点都不难受吗?」 皇帝垂下了头,手指放在眉心,一点点的按压着,似乎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 裴才人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有低低的啜泣声,一声一声,像是滴漏的水,在静夜之中轻轻落下。 「陛下。」赵昔微等了片刻,选择主动出击。 她已经确定了,皇帝对此事恼怒是真,但不想处置裴才人也是真。 才一开口,裴才人也跟着哭诉起来:「陛下,您要相信臣妾,臣妾真的没想要她死,臣妾掌管后宫,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臣妾只是心疼晋王,一时昏了头,才险些酿下大错……」 「行了!」赵昔微忍无可忍,呵斥出声:「你还好意思提晋王,还好意思提陛下?你心思歹毒且毫无悔改之意,杀人于你而言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这样的你,怎么配得上陛下的信任?怎么能掌得了后宫大权?」 冷冷一笑,她提高音量,厉声道:「你口口声声是为了晋王,殊不知,有你这样的母亲,才是他最大的污点!也是他一生的耻辱!」 「你!」裴才人本就心有不甘,被这样痛骂了一顿,怎么忍得了?脑子一热差点要爬起身来,可也就是那么一热,又很快恢复了理智。 因为,就在她准备起身的一瞬间,她清清楚楚的看到,太子那只放在剑柄上的手,倏然就收紧了! 她浑身一激灵,半瘫半跪的,就又趴在了地上。 赵昔微不想再看她和皇帝唱对台戏。 这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就是不肯定罪,她没兴趣奉陪了。 她将身子转向李玄夜,淡淡问道:「殿下说过,要为我做主,这话可还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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