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寒苏收回思绪,从竹篮里挑起一根晒干的药草,放在鼻尖闻了闻后,摇摇头,又重新捡了另一枝干花,对着灯笼细细看了看。
一抬眼,顿时抽了一口凉气。
阿归和阿当抬着一簸箕搓好的药丸,从廊下而来。
缠斗的两人扶摇直上,在空中翻了个跟斗,又骤然跃下,坠落院中。
柳依依被堵截了好几招,眼看要落了下风,忽然双臂一抖,衣袖拂来,一把抓起簸箕里的东西,“噗噗”几下,宛如雨打芭蕉,洒向柳霏霏胸前。
“啊——”几声惊呼同时响起。
“砰——”阿当和阿归不会武功,被两人这么一撞,连躲都不知道怎么躲,就这么呆呆地看着簸箕摔落在了地上。
“哗啦啦——”那一簸箕黑色药丸散了一地,滚入石缝的草根底下。
阿当阿归望着空空的双手,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依依姐,这是我们才配好的药丸……”
“柳依依!”顾寒苏一拍桌案就站了起来,“你们两个,给我捡起来!”
“啊?不是吧!”
柳依依和柳霏霏双双回头,一脸骇然:“师兄,这药丸只有绿豆大小哎,这地上石头缝里都是草,你让我们怎么捡??”
顾寒苏双手一拢,摆出了一副无情模样:“我不管,捡不完不许睡觉!”
引来柳依依和柳霏霏怒目而视:
“顾寒苏,师父交代你好好照顾我们,你就是这么照顾的?”
“顾寒苏,你这是倚老卖老、仗势欺人!别以为你是大师兄我们就怕你!”
“你还敢提师父?”顾寒苏气笑了,双手一叉腰,“师父知道你在京城闯了这么多祸吗?我跟你们说,那天在曲江池的事,要是让师父知道了,你们两个等着罚跪吧!”
又引得两人双双发问:
“什么曲江池?”
“为什么不能知道?”
顾寒苏呵呵一笑,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领。
“曲江池?”柳霏霏眼珠儿一转,瞬间想起了那冷着脸的公子,顿时来了兴致:“喂,大师兄,那位公子莫非有个了不得的身份?”
柳依依闻言也凑过来:“那个小姑娘呢,就是骂你的那个,她什么来头?”
“什么骂我?”顾寒苏眉心就是一黑:“人家什么时候骂我了?你哪只耳朵听见的?”
柳依依气得鼓起了腮帮子:“喂!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到底我是你师妹还是她是你师妹?”又恨恨道,“那么娇蛮任性的一个小丫头片子,你也当宝贝似的护着!”
“人家乖巧可爱得很,哪里娇蛮任性了?”顾寒苏嗤笑了一声,目光从她身上扫了一遍,满满的嫌弃:“你不看看自己,一天天的翻墙爬树,上房揭瓦!”
“你……”柳依依一跺脚,跟发怒的野猫似的冲他磨牙。
“你什么你?我说错了?”顾寒苏衣袖一撸,挑眉睨了过来:“你当街把人家小姑娘打了,人家哥嫂在一旁就看着呢,还有那么多护卫守着,也没说你半个不是吧?”
柳依依自知理亏,便有些讪讪:“我其实也没用几分内力,那花灯砸在她身上,大概就弹弓打在身上差不多,她最多就是疼一下下罢了。”
顾寒苏瞪她:“什么叫只是疼一下下?你知道你打的是谁吗?”又摸了摸下巴,冷哼一声:“要不是你大师兄跟她哥关系好,你以为她哥能放过你?”
“好了好了!”柳依依被训得有些挂不住了,小嘴一撅:“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行了吧,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她哥要是有意见,直接冲我来就好了!”
柳霏霏也重重点头:“那小姑娘的哥哥,一看就是身手比咱们都要好……”
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柳叶眼如星星一样扑闪了几下:“对了大师兄,跟他在一起的那个女的,是谁啊?我瞧着他对那女的可温柔了,不会是他心上人吧……”又是一震,话音陡沉:“你刚刚说什么哥嫂……他他他他成亲了??”
顾寒苏哭笑不得:“不成亲也不是你能想的啊!”
“啊?为什么?”柳霏霏愣住,“我有那么差劲吗?”
顾寒苏张了张嘴,还没说出口——
“你很好。”
忽然传来一道淡淡的声音。
几人惊喜转头。
只见来人一袭青衫,腰佩青剑,挎着一个旧的起了毛的青布包袱,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口。
“师父!!”
围着炉子的一群小师妹抛下手中的烤栗子,如燕子似的飞扑了过来:“师父您可算来了!”
“师父您再不来我们就要被大师兄欺负死了!”
“是啊是啊,大师兄不仅没有照顾我们,还帮着别人欺负我们!”
“是吗?”柳寄山看向顾寒苏。
“哪有的事!我冤枉!”顾寒苏忙亲自扶了柳寄山,“师父您累了吧,先进屋去喝口茶!”
一边说着话,众星拱月一般簇拥着柳寄山踏进了屋内。
一群人围着柳寄山,有的忙着接过他手里的行囊,有的忙着替他解了风衣,还有的端来了热水。
“师父,这是徒儿给您烧的热水,您泡泡脚!”
“师父,这是徒儿给您泡的热茶,您润润嗓子!”
“师父,徒儿什么都没准备,徒儿给您捏捏肩!”
“好了好了!”柳寄山微微一笑,拍了拍几个徒弟的脑袋,将目光投向了顾寒苏。
而顾寒苏也一直在打量着柳寄山。
几年前,顾寒苏学有所成,师父对他说,好男儿志在四方,不要把大好青春浪费在山林里,叫他出去闯荡历练一番。
于是他便下了山,一直在江湖游历,和师父一直都是书信联系。
这么多年不见,师父竟然白了头发……
当然,师父年轻时也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即使白了头,也没有影响他的容貌,反而倒显得更仙风道骨了一些。
只是,师父到底经历了什么,会这么快就白了头?
他带着满腹狐疑,将探寻的目光又扫了一遍师父的脸,还是把话题都咽了回去:“师父,您好端端的,怎么不跟师妹们一起来呢?听师妹说,您半道绕路,去了金州?”
“嗯。”柳寄山垂眸,端起热茶,喝了一口,一副不想多谈的样子。
顾寒苏看着他脸上一闪而逝的冷郁,就想起了那年的事来。
那年师父说,要下山去见一位故人。
而这回师父进京途中,突然转道金州,也说是要探望故人……
故人……
这位故人,到底是谁呢?
又有着什么不可言说的往事,让师父每次都要露出这样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