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戏,喝了酒,就到了赏烟花的时辰。
烟花直冲云霄,红蔌蔌,绿漪漪,宛如漫天星光洒落,将整个长安城妆点得明亮如昼。
赵昔微抬头,望着墨色的夜空。
今夜的长安城,和她出嫁那日一样,流光溢彩,绚烂动人。
那日她身边有他,今日她身边也有他。
那场烟花下,她穿着新嫁衣,戴着黄金冠,一步一步走出赵府,蓦然回首时,只见满天光华流转,成千上万朵烟花腾空而起,照亮了她脚下的路,也照亮了她黯淡的心房。
但那时,他们两人是有着距离的。她跟在他身后,不敢多看一眼,不敢多走一步,生怕一不小心乱了皇家的规矩,为自己和家族惹来杀身之祸。她谨记着教导女官的叮嘱,谨记着他是尊贵的太子殿下,从未想过和他之间会有什么感情。
而如今,他们十指紧扣、亲密无间,他们和世间最寻常的夫妻那样,并肩共赏这盛世繁华。
她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身边的他。
夜空清透,流光璀璨,朦胧光影交错,勾勒出他修长挺拔的身姿,愈发显得俊美无俦、威仪隐隐。
她抿了抿唇角,将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掩了回去。但只这么一个微小的表情变化,也被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他轻轻一捏她的手指,低头看了她一眼。
“怎么突然这么看我?”他含着笑,柔声问道。
“因为觉得烟花好看。”偷看被人抓了个正着,她摸了摸微热的脸颊,掩饰着心底的羞赧。
他抬头看了一眼夜空,又低头看了一眼她,唇角笑意忽然深浓了起来,仿佛捕捉到了她内心隐秘的小心思,但仍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追问道:“觉得烟花好看就看我?”
“是啊。”她弯起了双眸,笑道:“当我觉得烟花好看时,就会想看你呢!”
他低低而笑:“是吗?”
“画船也好看,花灯也好看,夜色也好看……”她悄悄舒展了一下手掌,反缠住他的指节,含笑低语道:“因为有你在身边,所以我觉得一切都好看——”
如此良辰美景,如此甜言蜜语,饶是李玄夜向来冷静自持,也压不住那股蓬勃而出的喜悦,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一笑,就引得周围好几道目光齐齐探来。
别人不知道太子殿下性情,只当这小郎君和小娘子好不恩爱,真真是羡煞天上神仙也,也捂嘴跟着笑了起来。
可顾寒苏却是最熟悉他性情不过的,此时见他旁若无人地朗声大笑,隔着人群默默望一眼,脸上就是一副活见了鬼的表情。
那边一群小师妹也小小惊讶了一下,特别是柳霏霏,当下就陷入了沉思——还以为这是冰山似的一个阎王爷,没想到笑起来竟是这样光风霁月的洒落……不过,也不知道他身边那女子是谁?不知道那女子说了什么?怎么一句话就能把他逗得那样开怀?
柳霏霏越想就越觉得一头雾水,忙扯了扯顾寒苏的衣袖,好奇地问道:“大师兄,你那几个朋友到底是什么来头?”
“这个嘛……”顾寒苏正独自凭栏,喝得有点飘飘然,加上他和几个师妹从小一起长大,向来就没什么隔阂,被她这么一扯,身子就歪了过去,神秘兮兮道:“师兄说出来了,你可不许大惊小怪啊……”
“嗯嗯!”柳霏霏被勾起了熊熊的好奇心,十分乖巧的重重点头。
顾寒苏呵呵一笑,对于亲手毁掉太子殿下烂桃花这种事,他感到义不容辞:“那我就告诉你吧,我跟你说,你以后少这样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他可不是普通人家的公子!而且他性情冷酷不近人情,你招惹了他,他一不高兴就能灭了咱们师徒一窝——还不带有骨灰的那种!”
柳霏霏骇然,可又一瞥那“冷酷公子”,见他眉眼含笑十分温润,就又有些半信半疑:“不是吧?这样俊俏的郎君,居然生性如此暴戾?”
“我骗你做什么?”顾寒苏板起脸,一脸的正气凛然:“喂,二师妹,说了你多少次了,男人不能光看脸,那种越是长得好看的,对待女人就越残忍……”
柳霏霏以袖掩唇,“咳”了一声,幽幽道:“可是我觉得师兄你也挺好看……”
“那我是个例外啊!”顾寒苏整了整衣领,复又执起酒盏,从里到外都透着儒雅端庄:“这世上有几个男人,能如你师兄这般,知冷知热温柔体贴怜香惜玉的?”
“哦……”可惜柳霏霏压根就对他没什么兴趣,只有些遗憾地叹息了一声,看都没看风流师兄一眼。
倒是惹得柳依依飞来几道白眼:“师兄你废话好多!”
顾寒苏摇摇头,觉得一副好心被当做了驴肝肺,真是不值!
忽然想起了灵犀对李玄夜唯命是从的样子,心里莫名就是一酸。
都是做兄长的,怎么轮到他,就那么卑微呢?
柳霏霏托着腮想了想,又凑近来问道:“那师兄的意思是,叫我以后远离那个人,看也不能多看?”
“对对对!”顾寒苏点头如捣蒜,孺子可教也,这二师妹还是可以好好提点的!
柳霏霏眼珠儿一转,然后冷哼了一声:“那你怎么不远离人家的亲妹妹?你不怕被他杀头?”
“哈哈……”顾寒苏干笑了两声,“这个嘛……那小姑娘从小体弱多病,一直是我在为她配药,从十岁到如今,我几乎是看着她长大的……所以我待她就像待你们一样,都是我的好妹妹!”
柳霏霏斜着眼睛看他,也回以呵呵干笑:“那师兄到底有多少个好妹妹?”
她又不瞎,他刚刚为了那小姑娘都差点跟依依师妹生气了!这哪是一般的好妹妹能有的待遇?
顾寒苏举起酒壶,直接喝了一大口,然后一擦嘴角,回首一笑:“师妹说得是!师兄的妹妹确实有点多了——你瞧我现在不是躲得远远的吗?”
柳霏霏轻轻一哼,露出一个“这还差不多”的表情:“那我听你的!”
“这就对了嘛!”顾寒苏露出了老父亲一般欣慰的笑:“不是师兄要约束你,而是那个人我们真的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