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夜倚在楼上,看她忽然停住脚步,笑意顿敛。
宫人感受到迫人的压力,忙将头垂得更低了。
赵昔微也莫名的紧张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抱紧了怀里的梅花。
但,他只这么静静地凝望着她,片刻之后,忽然转过身,不见了。
赵昔微望着那空空如也的高台,仿佛方才那温柔的呼唤,含笑的眉眼,都是一种假象……
他可能又生气了吧?
他都主动找过来了,她是该给他回应的……
但,凭什么每次他只这样招招手,她就要扑过去?
她不是他养的宠物……
“走吧!”赵昔微平静地收回目光,对跪在地上的丫鬟们唤了一声。
才踏出一步,忽传来“铮——”地一声。
她猝然转身,向高台望去。
琴音起,如细雪,似飞花,飘逸梦幻,清透隽永。
都说太子殿下擅琴,但赵昔微并未见他展露过,更没听他提起过。
现在听了才知道,他在琴艺上的造诣和天赋,那些传言永远无法精确描述。
琴为心声,越是厉害的人,就越懂得如何用曲音表达内心的情感。
赵昔微对琴曲了解不多,无从知晓这曲琴音的由来,但她在音律上天赋奇佳,几乎是出于直觉,便能听出这首琴曲的心意。
曲音温柔而内敛,似情窦初开的少年,在月色下思念着心上人,带着一种淡淡的惆怅,又带着无法抑制的欢喜,似怕她不知道,又怕她都知道。
赵昔微驻足默默听了一会儿,便有些痴了。
琴声动人,低柔婉转。就算她不是曲中人,也能深刻体会这曲中意。
更何况,这首琴曲,本就是献给她的。
有缠绵,有爱慕,也有丝丝歉疚。
一声一声,缓慢悠长,似在向她默默倾诉。
那深藏着的情意,那克制住的欣喜,一瞬间齐齐都涌了上来。
她再也无法置身事外,再也无法冷眼旁观,提着裙摆,疾步登入高台。
春芳阁内,一袭金纹落地,他静坐案前,眉目低垂,哪怕只是半个侧脸,不言不语,却也恍若谪仙,令人望而止步。
赵昔微踏上最后一级石阶时,映入眼底的便是这么一幕,忽然就舍不得再近前一步。
夜色寂寂,天上仅有几颗寒星闪烁。
整个东宫在这一刻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抬头望向夜空,侧耳细听那飘逸灵动的音符。
临近岁末,太子殿下于高台抚琴,只为取悦她一人。
赵昔微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也不知道他这一曲有多长,她全部的注意力,都不由自主地为他停留。
他修长的手指,他挺直的腰身,他宽阔的肩膀,他俊朗的轮廓,他温柔的眉眼……她的眸光恋恋地在他身上流连,将他一遍遍的在心中描绘。
……
直到琴音静止,他才抬头。
四目相对,两人无言。
他唇角微微一扬,从容起身,在几步之远外,朝她伸出双臂,笑道:“还不过来?”
话音刚落,芳香袭来,怀中突然一软。
他不由低头看去,便撞进一双眼眸之中。
明媚又璀璨,柔软又多情,让他心弦蓦然一动。
她衣袖上沾染了不少落花,手臂软软地攀在他脖子上,呼吸有些凌乱,低声唤道:“李玄夜……”
三个字才一出口,就被他毫不犹豫地吻住。
……
有时候,两个真正心意相通的人,并不需要太多的语言。
他们之间似有一根无形的红线,不论那一个人想逃到哪里、躲到哪里,最终都会莫名其妙被拽回来。
跪在地上的宫人们,将那又惊又喜的表情死死地忍住,但仍从眼角余光溢了出来。
太子妃和太子殿下和好了!
比他们所有人预想的都要简单、而迅速!
所有人都轻轻松出了一口气。
这两个主子,吵架从来不是大吵大闹,也从没有过摔砸器物的举动,但闹起来却更让人心惊肉跳——毕竟,那种情绪外露的,高兴了不高兴了都写在脸上,做下人的一看就知道,今天为了什么吵架、吵得到底有多严重,便也知道该怎么说,该怎么做,实在什么都不知道,也知道该怎么躲。
但太子妃和太子殿下可就让人头痛了。
这两人个性都较为内敛,有时候闹了矛盾,即便是最擅长察言观色的宫女,也很难应付得来。
为什么吵,吵到什么地步,要怎么样收场,统统没人能观察出来。
照这样钝刀子割肉,谁也不理谁的架势,还以为要闹到明年去呢……
没想到太子殿下什么都没说,一曲琴音就把人哄好了——也不是什么都没说,殿下说了四个字的!
啧啧,太子妃真是好哄呐!四个字就软了姿态!
宫人们满脸喜气,又朝里面望了望。
太子妃半跪坐案前,双臂紧紧地勾在太子殿下脖子上。
衣袖交缠,纤细的腰肢藏在金纹之下,只余半个背影,却也旖旎得让人红了脸。
“你为什么这么久不理我……”赵昔微现在知道了自己身子的问题,便不敢再太过沉溺,稍微有些情动,便轻轻推了推他。
虽然她忙得没功夫胡思乱想,但……一个人睡真的很不习惯!
“没有——”他似乎觉察到她这一微妙的变化,顺从地松了手臂,又留恋地在她唇上啄了一下,才让她略离开了自己几寸,“前天就想找你了!”
“那你为什么等到今天?”她小小的睨了他一眼,心虚中带着几分理直气壮,不是撒娇却胜似撒娇,让他的心瞬间就是一软。
他低笑了一声,将她微散的衣领拉好,这才柔声解释道:“前天看你正在气头上,就想着让你静静也好,正好年底了,尚书台送来一堆紧急公文,一时抽不开身,就想着等忙完了再来找你……”
说到最后,语气就有些不足。
要有心,再忙也能抽开身。
说到底他还是有点负气……
他自己都意识到了的问题,赵昔微又怎么会感觉不到?
她眸中立时就有了几许委屈,道:“你故意的,故意不理我,故意睡在书房,故意让我睡冷被窝……”
“没有没有!”太子殿下忙将她重新抱紧,一迭声地道:“没有不理你,没有故意睡书房,更没有想要你睡冷被窝——”
语气一顿,笑意渐浓:“微儿是不是想我了?”
“没有!”赵昔微红了脸,用力在他腰上掐了一下,“不许胡说!”
“好好好,是我胡说!”他强忍住笑意,忽然抬起手掌,捧着一个盒子,送到她面前,珍之重之道:“给你的!看看喜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