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在这些人的眼里,她合该就死在外头才是喜事?
她嘴角微微一弯,浮现了一抹极淡极冷的笑意:“是我眼拙了,原来是大夫人房中的张妈妈。”
“是啊是啊,奴婢是奉了大夫人之命来正门当差的,三小姐您一夜未归,全府上下都很担心您呢!”
赵昔微闻言笑意更深了一些,表情却也更冷了一些。
她记得没错的话,看守大门的本来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儿。
徐云娇临时派遣了自己的婆子守在这里,就是为了堵她吧?
张妈妈正不住地求着饶,忽然就对上了赵昔微的表情。
身子不由自主地就是一个哆嗦。
这是怎样一个让人感到恐惧的表情?
那嘴角分明挂着笑容,可眼底却没有半点笑意。
更没有生气、怨恨、痛苦。
有的只是看破一切的淡漠,和恩怨勾销的决然。
像是飞升得道的神仙,对庸俗可笑的凡人,不再有任何情绪。
张妈妈只觉得冷汗浸透了全身。
她忽然想起了赵昔微逃离赵府时的一幕。
是大夫人和二夫人做主,要把三小姐交给王范,逼得三小姐没有办法,只好拼死逃了出去。
事后王范带着人也追了出去。
大夫人心力交瘁,又要忙着照顾相爷,又要忙着伺候老夫人。
也就没让人出去找。
后来听说太子来过了,接着她就得到了大夫人的命令,要她来大门守着,看到三小姐回来,第一时间去正房禀报。
虽然大夫人言语中没有要为难三小姐的意思,可她察言观色,看得出来大夫人眼底的怨恨和不满。
是啊,哪个女人能容忍自己的丈夫在外面有个孩子?
哪个女人又能容忍一个庶女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
不用多说,她也知道该怎么做了!
所以,在开门看见赵昔微的那一刻,她嘴里嘲讽的话不假思索,就吐了出来。
可谁能料到,太子殿下竟然亲自送了三小姐回来呢?!
张妈妈一边琢磨,一边就把眼神鬼鬼祟祟地往袁策手中的剑瞟。
顿时就觉得脖子上凉飕飕的。
这可是太子殿下啊!
不行,识时务者为俊杰,她一个当奴才的,要那骨气干什么?
眼下看情形,这三小姐是抱上太子殿下的大腿了!
她得赶紧认错道歉才是!
她心里正搜肠刮肚地想着谄媚的词汇,头顶忽然飘来一声冷笑。
“张妈妈还是松手吧。”赵昔微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温柔地道:“这衣裳是殿下赏赐的贡绸,一寸面料一寸金,要是抓破了你可赔不起。”
“啊……奴婢不敢,奴婢知错!”张妈妈吓得手指陡然一僵,就松开了赵昔微的裙摆。
赵昔微扫了扫裙摆,慢慢地将上面的褶皱抚平。
那小心翼翼的模样,似乎手上捧着的不是面料,而是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宝。
李玄夜冷眼看着,眉头又是一皱。
心道不就是一条裙子吗,你至于这么如珠似宝的捧着吗?
似是感受到了他的腹诽,赵昔微突然朝他眨眨眼:“不好意思,这么珍贵的面料,哪怕是打了一个皱,都让我心疼得很。”
张妈妈听得心头又是一跳。
这……这三小姐竟然跟太子殿下这样眉来眼去的?!
她正在纳闷,就听太子殿下道:“这有什么可珍贵的,你要是喜欢,孤下次送你几十条好了。”
声音清清冷冷的,却带着一分骄纵的意味在里面。
张妈妈的脸色,顿时变成了一片惨白。
看来,这三小姐是真的翻身了!
她连忙又磕了一个响头,摆出十二分的恭敬:“三小姐,老奴是奉夫人之命前来迎接您的,您彻夜未归,阖府上下都很担心,您回来了老奴第一个去给夫人报喜!”
她惨白着脸起身,准备拔腿就往正房而去。
袁策却已出手拦住了她:“太子殿下是来探望丞相的,就不用你通报了。”
说的话很客气,可那冰冷的剑鞘有意无意地划过她的脸,让她又是一颤,双脚似灌了铁水似的,再也挪不动分毫。
赵昔微不想再对一个小小的仆妇多说什么,拢了衣袖,抬步就跨进了大门。
张妈妈目瞪口呆。
这是正门!!
一个庶女,凭什么走正门!
可目光一触到太子殿下,立即就彻底的蔫了。
能得太子如此撑腰,庶女不庶女的,又还有什么关系?
走正门就正门吧,反正又不是她张妈妈的门!
张妈妈无力地扶着大门,眼睁睁地看着赵昔微从身边经过。
风吹起她宽阔的衣裙下摆,手臂上缠绕着的披帛在身后飞舞,乌黑的发髻上斜斜插着两支花簪。
张妈妈呆呆地凝望着她的背影。
分明还是原来的那个三小姐。
可又好像一切都变了。
赵昔微头也不回。
李玄夜在她身前,袁策抱剑在她身后。三人长驱直入,再也无人敢挡。
她提着裙摆,跨过大门,绕过影壁,过了垂花门,一路行来,步伐坚定而沉稳。
赵府来来往往的奴仆们,有眼拙的就张大了嘴巴惊呼出声。
虽然不知道三小姐身侧的男子是谁,可光是看那仪容和服饰,单单只凭直觉,也能分辨出来,这不是个普通的世家公子!
有眼尖的认出来李玄夜身上的纹饰,却不敢确认这到底是不是当今太子,只好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给三小姐请安。”
“三小姐,您回来了。”
问安的声音此起彼伏。
赵昔微目不斜视,不想给这些人再多一个眼神。
说来好笑,这是她第一次走过赵府的正门。
却是借了李玄夜的势。
不过那又如何?
她已经受够了这些所谓的亲人,受够了隐忍退让。
而现在,李玄夜愿意给她这份力量,她为什么不拿来一用呢?
一夜之间,她仿佛失去了很多,可也是这一夜之间,她仿佛得到了很多。
失去的是天真,得到的是成长。
原本那些瞻前顾后的犹豫被她彻底抛弃,她感觉自己一下子就变得强大了许多。
从今天开始,她不再想努力去做一个合格的女儿、不再追求做一个端庄的闺秀。
她想做的,只是她自己。
她穿过跪了一地的仆从,来到了正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