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上一片静寂,半晌才听到幻镜师开口问了一句,“苏丫头,你说什么?”
“弟子说,昨夜与弟子有约之人是燕行云燕前辈,只是在他赴约之前,葬骨侯与殷九先行出现要对弟子下手,所以实际上,弟子并未赴成此约。不过昨夜听闻有魔修暗中阻拦葬骨侯相助玄极宗道友之时,弟子便有猜测,或许会是燕前辈出手。”
“燕行云为何在此?”萧恨盯着苏紫。
就如同所谓仙道大都指仙风录所刊八百数一般,当日诩在不胜之巅夸口其为天下魔修之首,也同样有约数的意思在其中,影都囊括了一宫两殿七魔门,虽然是当年仙魔大战的基本配置,大约可与天下魔修画上等号,但位在影都之外的魔修,也自然不是一个没有。仅说有名有姓的大魔,十剑之中那二位便占了两席,易水参商,业火焚城,这是两个绝非无足轻重的名号,无论之于仙道,还是影都。
“是我邀他前来的。”筼捣衣的目光也在苏紫身上,他现在明白,为何苏紫在回避问题的时候要多看他那两眼了。笑了一声,此事他却是承认的痛快,“以残桥片月个人的名义。”
“正如筼禁主所言,术峰有护卫上林筑之责,所以得知燕前辈前来之后,我第一时间已上报了此事。”苏紫重伤初愈,脸色并不好看,但此时却忽然泛起一阵殷红。
“你为何识得燕行云,又为何与他有约?”
“萧长府。”萧恨步步紧逼,但事情大出所有人意料的牵扯到了燕行云身上,筼捣衣便不得不开口,“燕兄并非影都之人,若要彻查,也该自习忌舍入手。”
“燕行云在此,有话便问。”
那日与苏紫不过一面之缘的易水参商走入之时,苏紫又忍不住咳嗽起来,只是这次却有血迹自指缝中溢出,滴落在地。
“苏紫!”沈思瑜反应极快,在她颈后落了一针止住血后,赶忙看向任平生,“右尊者,苏紫伤重,还请让弟子先带她回去休息。”
任平生点头,“如有不妥,前往医峰诊治。”
扶着沈思瑜出去前,苏紫抬眸,正与燕行云对视,那双依旧沉黑如墨的眸子中她读不出任何东西,一瞬后,也便错开了。
危机已过,雨后天晴,苏紫即便养伤也不必再滞留镜台,于是沈思瑜直接驾着荷瓣把她送回了术峰,而直到在她的小院里关上了门,苏紫才将口中还未化尽的药丸吐了出来,随后没事人的擦了擦嘴。
“小瑜儿这丹药也太厉害了,事先也没问发作时间,方才我含的早了那么一会儿,差点等不及燕行云前来。”
听她还有心情说笑,沈思瑜也笑着在她头上轻轻敲了一记,“你既已报了他的名字,便是妥了。”
“是啊,也多亏你缜密,虽然知道他必定会来,但毕竟没有对过口径,我与他同在堂上,以萧恨的精明,说不准会被看出什么岔子。”苏紫叹一口气,又笑起来,“现在就好了,事情办妥,光荣退场,万事大吉。”
“还万事大吉,你是没看到昨日盛凌人带你进来时妙音的表情。”沈思瑜一边说,一边已经用蟠鳞披风将她裹了起来,此物到有一点好处,便是入手生温,绝对的保暖。毕竟是葬骨侯的一掌,就算恢复力如苏紫,也要多注意几日,“还不从实招来?”
“怎敢不从?不过你先帮我把人请来,我再一道和盘托出。”
“送你锦囊妙计的高人?”沈思瑜向她眨了眨眼。
“沈袖。”
虽然惊讶于这个名字,但沈思瑜还是没有多问,出门去寻沈袖。苏紫一人留在房内,将昨夜到今晨的这一宿之事又细细想过一遍,这才彻底放松下来,也才注意到自己体内死气虽除,可残留的影响还在,手脚冷如寒冰,而气海空乏,暂时也放不出火焰,她便伸手去拿桌上的茶壶,谁知她实在高估了这一回的伤势,双手发软,连茶壶都没能捧住。
“诶!”下意识的用脚去够,却不想斜地里忽然伸出一只手来,随手将茶壶拂回桌面后,更稳稳接住了她踹过去的一脚。
“正面对上葬骨侯,不要命了?”
“用暗王剑法拦他,你才是不要命了。”看着半蹲在她面前的人,苏紫忽然便冒出一股无名火来,“葬骨侯没能灭口,此事一定会被捅出来,逼得影都彻查,你不是没去过影都,更不是不清楚魔修势力有多纠葛复杂,萧恨怎么可能会放过一个暗中出手的魔修?就算这次查不到你,被他盯上,便是后患无穷。”苏紫边说边要把脚抽回来,却不想眼前之人却没放手的意思,她顿时火气上涌,“却良玉!咳咳……!”
见她咳血,却良玉紧皱着眉却没说话,直接起身将人抱了起来。
“你……!”
“我不出手,玄极宗的人必死无疑,你脱身,和仅你一人脱身,大不一样,更何况你所有的说辞,都要建立在影都内乱暴露的前提之上。”
“但……”
苏紫想反驳,但却良玉将她放到床上后,直接拿丹药堵住了她的嘴。
“死气入体造成的损伤,换了旁人,至少要养上一年半载,你若还想参加大比,就少说,少想,少折腾。”他又瞥了一眼她披着的那件闪瞎人眼的披风,嘴角抽了一下,出口的话到底变成了旁的,“用不着你胡乱担心,顾好你自己吧。”
嘴里的丹药化完,苏紫的气也顺了些,她侧头对着他翻了个白眼,“这话是我要说的,昨夜之事揭过去了,已经有人替你顶了锅。”
“谁?”却良玉又蹙起了眉,这还是他来此之后,苏紫说的第一句出乎他意料的话。
“燕行云。”
“为什么?”
“想知道?”也不知道刚才那是什么药,感觉到阔别多年的困意阵阵袭来,苏紫便也就懒得再抵挡,“猜不出来的话,我醒来告诉你。”
“嗯。”却良玉拢过她额前的碎发,“睡吧。”片刻后,他起身看向正站在门外的两人,“出去谈。”
“嗯……”难得无言一回的沈思瑜沉默了半晌,才笑了出来,“劳烦却公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