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石门外瞎了一只眼的曾乘风早已红了眼,铁了心要郑静石全家以及那不知哪里冒出来的神秘人的性命。今日之行动乃是破釜沉舟,郑静石要是逃了,后果不堪设想。
他的左眼已被简单包扎了,白色的包扎带在头上缠的厚厚的,眼部已被染的鲜红。门外打手约二十人,密密匝匝站了一院子,周围一圈打手举着几个熊熊燃烧的火把,洞外被照得如同白昼一般。一群人抬着一根约三人合抱之粗的大树干正有节奏地撞着石门,但石门岿然不动。
“一二,一二。。。”
一个身着夜行衣的打手一边扯着嗓子有节奏地喊着口号,一边指挥一群人不停地变换角度撞击石门。
“砰”、“砰”,巨大的撞击声令人震耳欲聋,更让洞内每个人的心脏一阵阵紧缩。长夜漫漫,周遭寂寂,门外一群虎狼之人正欲吞噬众人,若真让他们攻破了石门,洞内所有人必死无葬身之地了。
攸乐不禁后悔自己不该如此莽撞,至少要通知周边药圣谷分舵的兄弟来协助,也不至于此时如此被动,毫无还击之力,只能静静等待。然而此时的等待,每一秒钟都是煎熬。
洞外,眼见洞门被撞得震天响,却依然不见石门上有一丝裂缝,曾乘风更加狂暴,边捂住自己的左眼,边怒吼着:“都是死人吗,都没吃饭吗,用劲,用劲!”此时的曾乘风,早已不是以往在外人面前展现的谦和儒雅形象,剧痛的左眼已让他几乎丧失理智。此时,他唯一想做的便是将洞内之人揪出来碎尸万段。
但显然,这石门太过厚重,无论怎样的用力都只是蚍蜉撼大树一般。此时,曾乘风恨不得抽自己一百二十个大耳光,当初自己建这石洞时,为何要将它建的如此牢不可破。
这时,一身形矮胖的下人凑到曾乘风跟前,嘀嘀咕咕了几句,曾乘风边听边不断点头,叫道:“好,你去安排。要快!”
这献策之人便是陈水深,此时,他躬身后退,用力一挥手,喊口号的打手忙叫停,所有人都停止了手中的动作,喧闹的院子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现在,所有人都给我听好了,赶紧到厨房或周边去寻一些柴火来,越多越好。”陈水深狞笑着,“我就不信,这石门再厚,能抵得过熊熊火焰。”
他话音刚落,便听到下面一人支支吾吾,却是被攸乐割了舌头的曾老五,他只能发一点简单的音,此时连比划带嘴里呜呜作声。曾乘风冷眼看了几眼已明白他的意思,“曾老五是说放火就会有人瞧见,到时候就不好收场了。“
陈水深嘿嘿冷笑道:“老爷,您忘了,这里可是城郊,离京城好几十里地呢,这后面可全是沼泽地,外面鬼影子都没一个,再说这三更半夜的,谁会跑这来啊。“
曾乘风想了想,点头道:“好!把火点起来,天亮之前,我就不信烧不死他们!“
“是!”
得到明确的命令,所有人便开始井然有序地跑开了。不一会,有人抱来干柴,有人拿来猛火油,待准备就绪,曾乘风便下令点火。
此时已至初夏,所有柴火都已被如火的骄阳烤的没有一丝水分,只要一点火星就能点着,在猛火油的助攻下,火势更是猛烈。火焰很快便腾的老高,熊熊火焰映照着石门外每一个人丑恶的脸。曾乘风冷哼一声,干脆退远点,背着双手看火势越来越高。
“加柴,加油,给我加,不停的加!”曾乘风大喊着,唯恐烧不死洞中的人。火越腾越高,几乎将黑沉沉的暗夜亮成白昼。
“老爷,夜深了,您要不先回去,这里交给小的们就是。”陈水深躬身,不失时机地效忠着自己的主子。
“哼,回去?”曾乘风狠狠地对陈水深道:“早知道今晚的事这么难办,你就不该将人都撤走,现在留下这些隐患。”
陈水深低头道:“是是,真没想到半路里杀出个程咬金,要不然地库那边。。。”
“别给我提地库,这里的麻烦都还没解决呢!”曾乘风截断陈水深的话,陈水深低头只能称是。
这时,石洞中已隐隐感觉到热气了,攸乐伸手摸了摸石门,已经烫手,再摸石壁,也有热度了,她心中忧急,但此时也无能为力。她环顾四周,上下左右全是石壁,除了那扇石门,没有任何可与外界互通的地方。
“无忧公子,您的大恩大德,我郑静石无以为报,如今我是死有余辜,倒连累你。。。”郑静石满脸愧疚,心急如焚。
“郑大人先别说这些丧气话,还不到最后关头,或许还会有转机。”攸乐安慰道,稍停后又望了望郑静石紧皱双眉的脸,换了个话题道:“那曾乘风,为何非要置您一家于死地,郑大人可否告知?”
郑静石看看攸乐,又看看老母,长叹一声,但随后便垂目低首,不再开腔,显然是有难言之隐。攸乐并不知道他和曾乘风之间到底有何深仇大恨,但从刚才在会客室外偷听到的只言片语中,可判断出似与高家有密切的联系。而郑静石,却对攸乐的身份有所顾虑,他现在可是景王爷身边最可信任的大梁公子啊,自己内心最深处关于高家的秘密,怎能随便透露呢?
郑母将手狠狠地拍在石桌上,大吼道:“郑静石,无忧公子问你话呢,你还不从实说来。你到底怎么惹了那疯狗曾乘风,以至于他要杀我们全家。”
郑静石见母亲发飙,吓得急忙跪下磕头道:“请母亲大人息怒,我这便说。两月前,曾乘风找到我,让我找兵部罗大人借兵五百,我不忿他如此胆大妄为,于是向罗大人告发,谁知那罗尽忠这么短短时间内竟也被曾乘风收买,罗尽忠将我出卖,曾乘风恨我告他的黑状,所以要杀我全家。“
“他为什么要找兵部借兵?”
“这个孩儿不知,当时我并未答应他,他说事成之后要重金答谢我。”郑静石羞愧难当,但一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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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终究没和曾乘风穿同一条裤子,羞愧之意也稍减。
“你刚才说,罗尽忠也被收买了?“郑母冷笑道:”那就是说,你曾经也被收买了?“
郑静石低头道:“这房子便是曾乘风送给孩儿的,孩儿一时鬼迷心窍。。。
“他为什么会送你这么大一幢宅子?“郑母追问道。
“曾乘风收买了吏部尚书何为贵,姓何的和姓曾的同时给我施压,让我不得不从茶马御史的位子上退下来,曾乘风为堵我的口,就送了我这房子。“
“他是如何施压的,你说清楚!“郑母端坐在石凳上,满面威严,不依不饶。
“是,他以孩儿当年所犯的一桩渎职案为要挟,逼迫我退位。可是当年,我也是没办法啊,母亲。。。“郑静石见母亲气得脸色发白,怕老母有所闪失,赶紧为自己开脱。
“好啊,郑静石啊郑静石,我养你这么大,教了你多少做人的道理,你口口声声说你是好官,是清官,我一直以你为荣,以你为傲,没想到你,你。。。”郑母一口气上不来,两眼往上直翻,脸憋得通红。
攸乐和郑静石赶紧冲上前一步,帮老妇人顺气,掐人中,眼见着总算是缓过气来了,老太太却看都不看儿子一眼,使劲一把将儿子推开,站起来便朝墙壁上撞,攸乐眼疾手快拉住,老妇人才得以再次捡回一条命。
“娘啊,您老别这样啊,儿子不孝,做了错事,后悔都已经来不及了。”郑静石跪地哭喊着,心理防线已开始崩溃:“现在门外就是一群魔鬼,眼见着我们一家都要丧命此地了,您,您就让儿子先死吧!”说着便朝石门冲过去,那石门现在已是被烧的滚烫,碰都不敢碰,撞上去就没命了。攸乐只得放下老太太,一个箭步冲上去拉住郑静石。见父亲和奶奶都要寻死,那个傻傻呆呆的儿子也被吓蒙了,哇地一声大哭起来。这边哭喊,那边寻死,狭窄的石洞里一时混乱不堪,攸乐也急得浑身是汗。
她用力抓住郑静石,大声道:“好了,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死都不怕还怕什么。你们一个个主动寻死,都不用要那曾乘风来烧死你们了。难道你就甘心那姓曾的如此逍遥法外,难道你就甘心自己一家人全都给你陪葬吗?”
攸乐一番雷霆怒斥,让一心寻死的郑静石这才反应过来,他如死灰般的眼里忽然放出一点光来, “我们是该死之人,今日我们全家是注定要死在一起的了。但无忧公子您是无辜的,不能在这里陪着我们一起死啊。我现在就打开门,我求曾乘风放了你。”
攸乐连忙阻止,无奈摇头道:“郑大人,这是不可能的。今夜他如此大胆杀人,我全程见证,你觉得他会留下我这么一个大活口,日后指证他杀人放火吗?再说了,他的一只眼睛还是被我射瞎,他岂能不恨我入骨?”
郑静石显然是被急得糊涂了,这才觉得攸乐说的有理,愣了半晌,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一时间心慌意乱老泪纵横,“那怎么办,害您一条命,我郑静石又添一桩罪孽啊。”
攸乐这时其实很想让郑静石继续刚才的话题,可眼见老太太如此烈性,怕他再说出什么话来刺激了她,只得忍了下来,只要今夜能够逃得生天,以后有的是机会再问。若今夜便是结局,即便问清楚了也只是徒劳而已。
郑静石跪在老太太面前,不断叩首,再抬头看时,额前已是血肉模糊,他边哭边向母亲请罪:“都是孩儿的错,孩儿不孝,害您老遭此大罪,我罪该万死,死不足惜。”
老太太此时已冷静了许多,望着满面是血的儿子,眼中泛起浓浓的慈母之情,但面上仍是一派冷冽,“哼,你确实死不足惜!渎职,受贿,贪赃,枉法,郑大人,你好生厉害,做了一辈子的官竟然都还平安无事。哼哼,不过,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你也终有走到尽头的一天,即便没有这曾乘风,也会有其他人来收拾你!”
郑静石满面羞惭,如今,这小小一方石洞中,除了自己的至亲外,还有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外人无忧公子,此时被母亲如此辱骂实在难堪至极。
“今日你便老老实实给我交代清楚,你到底是如何渎职,如何受贿,如何被曾乘风收买和威胁的。”老太太此时已完全冷静下来,坐得稳稳当当,表情相当威严,“今日我已不存生的希望,但即便是死,你也要让我死个明明白白,等到了那一边,我也好给你父亲一个交代,让他也知道知道你的真正面目,不然,我们都还以为我们这一辈子养了个清正廉明的好儿子呢。”
“母亲,”郑静石偷偷望了望无忧公子,见他坐得远远的,紧闭双目,这才稍稍缓解一点尴尬,低声道:“这些事我们日后再说,好吗?您看,福儿都吓哭了。。。”
“你别给我打岔!”郑母一声怒吼,吓得郑静石一个胆颤,“哪里还有什么日后?今日便是我们全家的死期!事到临头了,你还不准备将所有事情都对我坦白,你,你,你大逆不道,你不孝。。。”
老太太眼看又要被气得背过气去,郑静石忙连声道:“我说,我说,我全都说。。。六年前,高普沧家五子高易武,因杀人罪被处死,其实,真实情况远不是如此。。。”
攸乐听到“高易武”三个字,浑身一震,但她强迫自己没有睁眼,继续一动不动,安静地坐在石洞的角落中,好似郑静石所说的任何事都与自己毫无关系。
“具体到底是谁下毒,儿子也不是很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茶中无毒。因为,当时和高易武一起饮茶的除了那名被毒死的茶农,还有铭泰王爷,他们喝的是同一壶茶,且那茶壶我检验过,并非鸳鸯壶,所以高易武是可以被暂时排除嫌疑的。但曾乘风当时以母亲您的性命威胁我,暗示儿子说要是不按照他们的说法说,他们随时都可以将您和福儿禄儿杀死,儿子胆小啊,生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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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有任何闪失,那几日担忧的是吃不下睡不着,同时他们又给了我万两黄金,让我坚持说就是茶叶中有毒,而茶叶是高易武带来的,所以判定高易武杀了那茶农。儿子当时鬼迷心窍,在双重压力和诱惑之下,再没办法抵抗了,只有答应了他的要求。又过了几年,他又以此事威胁我,让我将茶马御史的位置让给他,同时他又送给了我这所宅子。。。”
郑母只听得一半,便已气得脸煞白,颤颤巍巍地从石凳上下来,走到郑静石面前,狠狠甩给他两巴掌,“你,你不配做我的儿子,我怎么会教育出你这么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东西来。”
“母亲,事已至此,儿子这些年来也是良心难安啊。几次想去揭发那曾乘风,可他如今是三品大员,与朝廷几大部的首脑都关系交好,如今更是与兵部勾结上了,我如今无凭无据,怎么去告倒他,儿子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好,好,你果然是死有余辜,今日活该我全家为你陪葬。”郑母此时又缓过气来,冷笑道:“只可惜啊,每次我给你父亲上香,都是百般夸奖你,还说你报了高家的恩,谁知你竟然是以怨报德,你怎么对得起高老爷,怎么对得起高家人啊!”
“儿子罪孽深重,百死莫赎,如今心头最挂念的便是高普沧老太爷,如果我还能有机会再出去,定会到高老爷面前请罪啊。。。”郑静石再次以头抢地,痛哭失声。
攸乐一直静静地听着他们的对话,任由眼泪从紧闭的双目中串串滑出。她怎么也没想到,今日竟会无意中得知五哥的冤死经过。
郑静石啊郑静石,你确实是被鬼迷了心窍,为了一己私利,竟然伙同曾乘风害死了五哥。这份仇,这份怨,该如何去算?如今,五哥早已魂飞天外,你还在这追悔莫及又有何用呢?你要是真心悔悟,景王爷前几日到府询问,你为何又闭口不言呢?
攸乐此时虽未睁眼,但也悲痛欲绝,不自觉便将整个身子靠向了整个石壁。但奇怪的是,石壁竟然貌似在冷却,温度已经远远不如之前烫手了!
毕竟这几年,攸乐已修得较深城府,知道此时孰轻孰重。当感知到石壁温度在下降时,她的第一反应便是,有救兵来了!她抬手悄悄拭泪,睁开眼看四周,郑静石仍然跪在地上,老太太也瘫软在地,双手无力地扒着一张石凳。
她又摸了摸石壁,发现石壁的温度竟然降下去了,一阵惊喜后,她又去试探性地摸了摸石门,温度竟然也没那么高了。
她笑道:“郑大人不必悲观,我们还不该死,应该是有援兵到了。”
郑静石一愣,将信将疑中起身,摸了摸石门和石壁,果然凉了很多,在室内也感觉没那么热了。
“无忧公子果然神通广大,被困在这里都能有救兵来,您,您真是神啊。。。“郑静石破涕为笑,转脸对郑母道:”母亲,孩儿做错事,我一力承当,日后一定尽力去挽回和补偿,但如今,我们先齐心协力度过此劫,等出去后您再责罚儿子也不迟,可好?“郑母冷哼一声,狠狠瞪了儿子一眼。
“等等,”郑静石突然阻止正欲开门的攸乐,大声道:“不行,万一是那曾狗耍的手段呢?作出一副他们已经离开的假象,骗我们打开石门,或许门外便是几十张弓箭。。。”
攸乐一惊,这倒确实是有可能,她停了手里的动作,思考片刻道:“那要不还是再等等吧。”
攸乐见郑静石鬓发散乱,额头渗血,想着不如趁热打铁再多问几句,于是道:“郑大人对那曾乘风非常了解吗?”
“何止了解?哼,那曾狗,扒了皮烧成了灰我都会认得他,那是个人面兽心,心狠手辣的伪君子,唉,可惜世人都认不清此人的真面目,也或许不是认不清,只能说此贼把身边有权有势的人全都收买了,他们全都站在此贼一边,为他开疆拓土,此贼才得以步步高升,顺风顺水。据说,此贼貌似又要升官了呢。”
攸乐心惊不已,忙问道:“郑大人如何得知?”
“老朽虽然人已不在官场,但官场上毕竟还有一些消息灵通的朋友不是。那曾狗四处mai官,据说,他儿子从高家敛来的绝大多数财富,都用于此处了。不过,于他而言,这也确实有所回报,如今,连兵部尚书都被他收买了,你说他是不是有通天的本事。”
“这曾乘风果真如此厉害?”攸乐假意不信,“京城可是人人盛传这曾大人如何谦和如何低调有礼呢。”
“我呸。”郑静石表现得无比愤怒,“那贼就是如此,用自己谦和的嘴脸欺骗了所有人。有朝一日,我定要撕开他那张面具,露出可憎的真实面目来。”
攸乐正欲再多问几句,忽听得石门外传来隐隐约约的声音,只因石门太厚,声音几乎被完全掩盖了。
攸乐趴到石门上,才听清确实有人在高喊: “有人吗,有人在里面吗?景王爷在此,请里面的人开门。”声音若有若无,细弱如蚊蝇。
但攸乐仍听出来了,这是木伯的声音,心中一喜,知道定是嫣儿告知了王爷,王爷才赶来救她的,于是便让郑静石赶紧开门。
郑静石本是喜出望外,正欲开门,但一听说是景王爷,又犹豫道:“景王爷和我从无交道,他怎么会上我这来,恐怕有诈吧。”
攸乐一愣,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虽自己作为大梁公子如今是景王爷身边之人,可毕竟只是一个下人,且景王爷又如何得知自己被困了呢。但眼见石洞内温度越来越低,门外喊声还在继续,只得道:“即便不是景王爷,那也就是个死。与其在这洞内被困死,还不如出去和他们战一场,说不定还有生机。”
郑静石想了想倒是有理,征得老母同意后,便按住洞内数个机关,洞门缓缓打开。郑静石赶紧冲到郑母和儿子面前,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他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