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念影被龙王引着入阵,她看到的一切都是以颜楚虞的视角展开的。
她从未想过,可以看到最初的她。
画面的开始,颜楚虞穿了一身白色的长袍,一手背在身后,另一手持剑,正在练剑。
她的眼神冷漠坚毅,随着剑光闪烁,周围的水都像是逆向流动了起来一般。
在一旁,拿了一盘花生米吃的开心的龙十三两个小手直鼓掌,声音满是稚嫩的:“哇,七姐姐,你好厉害啊!”
楚虞像是没听见一样,剑锋回转,直接砍向龙十三盛着花生米的盘子。
“哐”的一声,吓得龙十三龙角都支棱起来了,楚虞的手一挑,花生米依次洛在她的剑上,她再一转身。
那些花生米犹如机关枪一样,一个个“砰砰砰”地直接射进了龙十三的嘴里。
楚虞将剑背在身后,淡淡地看着她:“吃饱了么?”
龙十三怔怔地点了点头。
楚虞:“那就闭嘴。”
龙十三:……
楚虞生性清冷,从小就接受的龙宫继承人教育也更加更加让她沉默寡言,废话一句没有,虽然年龄不到百岁,但是在东南西海四大龙宫都有了一定的威望。
她被龙王指定独自掌管一方水域之后,生活就一直很枯燥,白天练剑,中午处理公事,晚上会练习阵法。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直到遇到她。
当时,颜楚虞正在研究古籍,却不知怎的了,水域里一片晃动,犹如被一只大手在上面搅拌一般,整个府邸都在晃动,修为低一些的虾兵要抱住柱子才能稳住。
颜楚虞蹙眉,她放下手里的书,往外走,府邸外,一个虾兵拿着武器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它跪在地上,“报!七公主,外面有他族在——”
颜楚虞直盯着它。
莫非有他族入侵?
从执掌这片水域之后,就一直顺风顺水的,从未起过任何波澜。
眼看着七公主目光炯炯地望着自己,虾兵小心翼翼地回答:“有他族在水域之上洗脚。”
颜楚虞:……
那是她们第一次相见。
她背着剑脚踏浪花到了岸边,准备先谨慎地视察一番,她远远地一看,怔住了。
哪里是什么他族,只是一个人类。
河面反射的淋漓的波光,光线有些刺眼,她看见一个穿着粉色长裙的女孩,露着雪白的脚丫,欢快地踢水。
女孩看起来与颜楚虞的年龄相仿,她的眉眼极为漂亮,一双桃花眼被风一吹,荡起的涟漪就好像是能勾走人的心魂。她的身边,右侧趴伏着一条紫色的小狼,左边有一个鹿角很特别的小麋鹿,它头上戴了一个草帽,一双水灵灵的鹿眼盯着女孩看,她的肩膀上还落了一只蓝色羽毛不知道是什么种类的鸟儿,它正叼了一朵花,想要别在女孩的发间。
它们竟然都不怕她。
还如此和谐的待在一处。
颜楚虞站在河岸对面,盯着她看了片刻,声音冰冷地问:“你是谁?”
听到声音,女孩身边的小动物们全都站了起来,呲牙对着外来者,刚刚还小小一只的紫狼,瞬间暴涨变的巨大无比,鼻子里吐着白气,绿油油地眼睛盯着她。
那麋鹿的样子也有了变化,它的鹿角变的锐利犹如刀锋,低着头对着外面。
而她身上的小鸟,变成了凤凰的模样,在女孩身后,挥开双翅,用身躯护着她。
颜楚虞眯了眯眼睛,手一抬,幻化出蓝色的水剑,冷冷地对着那几个龇牙咧嘴的动物。
果然,她不是普通人。
那女孩依旧踢着水,一点不见慌乱,她的笑声清脆悦耳,一双桃花眼盈盈地望着颜楚虞:“我也不知道我是谁,你可知道?”
在看清颜楚虞的面容时,女孩怔了怔,随即,眼里散发赞叹和惊艳的目光,丝毫不会遮掩。
那一双眼睛,盛放着最为勾人的桃花,却又散发着干净单纯的气息。
颜楚虞看着她的眼睛,生硬地偏开了头,手里的剑化成水散去,她冰冷地说:“这是我管辖的区域。”
她怎么如此大胆,敢在这里踢水。
又如何有这样的威力?
女孩听了点了点头,她好奇地盯着颜楚虞看,“你是鱼还是虾还是蟹?”
颜楚虞身子僵硬,“都不是。”
女孩视线灼灼地落在她的身上,点了点头:“哦,我知道了,你是龟。”
楚虞:……
从小到大,有谁对七公主说过这样的话。
颜楚虞冷冷地看着女孩,眼底浮起的碎冰让人惧怕,女孩微微一笑,偏头看着她:“你穿这身蓝袍子真好看。”
她旁边的小动物们还对颜楚虞保持着警觉。
颜楚虞生硬地扭过头,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裙子,冷冷地说:“我穿其他颜色更好看。”
女孩笑了,她伸出白嫩的手掌:“我第一遇到像是你这样漂亮的人。你叫什么?”
龙王不会轻易示人,更不会轻易报上名字。
在她们看来,这样直接开口询问,多少有点盘道的意味。
颜楚虞瞥了她一眼,淡淡地道:“你莫要多停留了。”
说完,她转身,像是鱼儿一样一跃扎入了海底,随着浅浅地海浪,水面上点点涟漪都被风吹散了。
女孩抬头,摸了摸旁边紫狼的额头,兴奋地说:“柔怡,你看到了吗?她长得好漂亮啊。”
紫狼从鼻孔里喷出白色的气息,不屑地扭开了头。
它知道,那人是龙族,可是龙就了不起了?竟然对姐姐如此无礼。
若是有朝一日,它化成人形,一定要比她美上百分千分。
明天,它才不要再来这里。
小动物们是不愿意来了。
可是宋念影每天都来。
她的时光那样的多,除了与森林里的小动物为伴,饮露水为食,平日里没有其他去处。
她从未看见过如此美丽精致的人。
所以,从颜楚虞说不许来这片水域,不准多做停留之后,她每天都过去洗脚踢水花。
像是上班一样,雷打不动的固定时间打卡。
也是奇怪,以前,在南海的时候,颜楚虞性子冷漠,能动手绝不多说的脾气都是出了名的,可如今,她居然能忍受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女孩每天来挑衅。
而且,龟丞相发现,最初的几天,七公主还在皱着眉忍受,好几次,她都对蟒蛇护法说:“最后一刻钟,若她再不离开,我定去砍了她的脚。”
蟒蛇护法还替那女孩捏了一把汗。
在后面的十几天,龟丞相和蟒蛇护法默契地发现,每日的午时,原本在它们七公主要学习的时间,她都像是有意一般,持剑竖着耳朵倾听。
然后,随着那一阵阵的晃动和笑声,七公主都会唇角上扬,身上那蓝色的光芒更加浓郁。龟丞相私下曾经拉着蟒蛇护法说过,“这七公主眼看着也到了嫁娶交.配的年龄了,不会动了凡心吧。”
蟒蛇护法拧成一条麻花,它吐着蛇信:“咱们公主如此矜持高贵,怎么会看上一个傻乎乎的小娃娃?”
……
傻乎乎的小娃娃定时定点的去南海洗脚,洗了一个半月的时候,有一天,她没有来。
颜楚虞在海底等了许久,她等的焦躁,等的剑舞成了花,甚至不小心刺伤了手臂,她听到了手下的虾兵汇报。
“因为西海鲛人渡劫,引了雷光下来,直接劈开了一棵大树,着了火,烧了大片森林,许多动物都受伤了。”
颜楚虞是西海的七公主,她的职责是管理这片海域的海族众生,陆地上的是死是活,与她无关。
可她忍不住去想,那女孩看起来那样的柔弱天真浪漫,那样滔天的大火,一定波及到她了吧。
她身为管辖官员,去陆地上看一看也是理所应当。
她换了一件蓝色的长跑,简单的整理了一番,没有带手下,自己直接登岸了。
这也是她从小到大,没有手下的陪同,孤身一人行动。
岸上,全都是被火海吞没后的惨状,大片的树林燃为了焦炭,沿路,有许多被烧焦的小动物,颜楚虞的眉头蹙了又蹙,她的手一挥,漂浮而起的晨光拖着那些尸体,想要全部掩埋于土内,只是她才刚动手,树影婆娑,随着“莎莎”的响声。
一个灰头土脸的人钻了出来,她的脸上都是灰尘,风尘仆仆的,看到颜楚虞后一愣,随即一双桃花眼笑了:“你怎么来了?是来看我么?”
颜楚虞看到女孩后,生硬地转过头,问:“你没有被烧死吗?”
女孩怔了怔,她看着颜楚虞:“差一点,可是我很厉害。”
颜楚虞不说话,那些动物烧焦的尸体还漂浮在半空中,女孩看了抿了抿唇,露出悲哀的神色:“原来你也想要埋葬它们,你真的是人美心善。”
颜楚虞:……
她才不是什么人美心善,她一刀下去能砍掉女孩整个脑袋。
莫名其妙的,人美心善的七公主开始跟女孩一起在森林里找寻动物的尸体,森林不小,好在七公主的脚程很快,她惊讶地发现,这女孩的步伐也很快,行如流水一般,赤脚能与她持平。
颜楚虞蹙了蹙眉,她年轻气盛,不服气地加快步伐。
女孩随即加快步伐。
俩人并肩疾行,颜楚虞居然隐隐地有被超越的趋势,她的心头起了一把火,想她在海里是多么的厉害,怎么会被一个傻孩子给超越了。
而女孩真的有点傻,她一点都不知道对方什么心态,反而开心地看着颜楚虞:“你速度很快,差一点就能赶上我了。”
她可是习惯了跟四角的动物们一起在草原里疾行的人啊。
颜楚虞是什么?
她是水里的乌龟,居然能追上她的速度。
颜楚虞脸色铁青,她冷哼一声,提速前行。
不远处,已经把小动物们尸体搜集起来的紫狼吐着舌头看着这一幕,它旁边的麋鹿歪着鹿角,疑惑地问:“她们在做什么?”
为什么绕着森林绕圈。
紫狼淡定回答:“一定是在进行某种祭祀仪式。”
这些小动物们,最终都被掩埋了,颜楚虞远远地看着女孩抹眼泪,她垂着眼眸,久久不语。
最后,要离开的时候,女孩擦了擦脏兮兮的小脸,对着她笑的天真浪漫:“我有名字了。”
颜楚虞望着她,满脸的不耐烦。
她有名字又如何?
与她何干?
女孩蹲在地上,捡了一个树杈,一笔一划的写着:“我叫宋——念——影。”
曾经有森林里活了许久的动物告诉她,她是什么谁留下的影子。
所以,她以朝代为姓。
以影为结束。
而念,是她自己想要加上的。
念念不忘。
若是有一天,那位留下影子的人想要把她收回了,也算是她留在这娑婆世界的一丝念想吧。
或许,会有人记住她,哪怕是一念之间,她也没有白来一趟。
“是不是很好听?像是我这个人一样水灵。”
宋念影抬头,满是期待地看着颜楚虞,她才刚刚忙碌了一天,小脸灰花的,眼睛刚才哭的红红的,身上都是灰尘。
颜楚虞沉默了片刻,她点了点头,“嗯。”
宋念影开心的要跳起来了,“你可以像是大家一样叫我影儿。”
小动物们私下都叫她影儿姐姐的。
颜楚虞望着她澄澈的眼眸,没有回应。
念念。
从最初开始,她就与别人不同,一直叫她念念。
或许,所有人看宋念影看到的都是她是神的影子,看到的都是“影”这一字。
唯独圣王,把“念”留在了心里。
一留就是千年之久。
宋念影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汗,突然看到了颜楚虞手背上练剑留下的伤痕,她一惊,快步走了过去,抓住她受伤的手掌:“你受伤了!”
她轻轻地呼了呼。
那时候的神影,是体力充沛,最为黄金的时刻。
只是轻轻一呼,带着她的气息,颜楚虞受伤的伤口就肉眼可见的愈合了。
脏兮兮的人,却带着甜美的薄荷香。
从出生开始。
第一次有外族人敢这样抓住她的手。
颜楚虞不禁想起了龟丞相说过的人类狐媚狡黠擅长勾引龙族的话,她的眉头打成了死结,大义凛然地看着宋念影,冷冷地质问:“你是在勾引我么?”
宋念影听了立即抬起头,她看着颜楚虞的眼睛,认真地摇了摇头:“我没有,这怎么叫勾引?”
她虽然没有踏足人间,一直生活在森林里,但是也看到过大家给她带回来的话本,明白一些道理。
颜楚虞冷冷地看着她,眼底有碎冰在浮动。
“我真的没有。”
宋念影看颜楚虞的脸色难堪有点着急,她想办法努力解释,急中生智间,她点了点脚尖,轻轻地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口。
“啵”的,掷地有声。
宋念影郑重其事地解释:“你看,话本上说这才是勾引,我刚才那个不是的。”
颜楚虞身子瞬间僵硬,两个龙角“嘭嘭”地跳了出来,而她的脸颊上,有蒸汽一样的红色气体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