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这话一出,桌上所有人除了大哥,都不着痕迹地对视了一眼。
江河看了一眼自己儿子,发现他神色淡定,并没有一丝半点的不忿,心中便知道,他对于自己被外放华亭这个安排一点异议都没有,甚至还很赞成。
再看一眼江无恙,自己这双儿女算是与江佩绑在一起脱不了关系,除非也如江天瑜一样,寻个理由将人逐出家门。
江无羽想了一会儿,觉得自家娘亲还是自己出面说服。
“娘,当官外放并不是一件不好的事情,只要能做出成绩,朝中有寒公看顾,谁也不能贪了我的功劳,反而我留在京中,若被卷入朝廷党争,说不定随时会惹来灭门之祸。”
大嫂眼睛一下瞪大了:“当官这么危险的吗?”
“当大官自然是有危险的,你看宋呈玉官拜正三品,还不是说没就没了。”
大嫂有些迟疑。
“他不是因为勾结外敌吗?这跟当大官有关系吗?”
“若是一介白衣哪有机会勾结外敌了?官当大了,自然有各种各样的诱惑,各种各样的陷害。远离京中纷争,倒也是不错的选择。”孔筱雨在边上帮腔。
“在京中营营苟苟与百姓天下毫无益处,不过是朝堂豢养的奴婢而已,比较起来我更愿意外放去地方上,至少我可以尽我所能造福一方。”江无羽端起酒杯:“寒公,无论是华亭,或者鄃渝,甚至边陲学生皆愿前往。”
“如此甚好。”
大嫂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这个历来固执他决定的事情谁也不能改变。
“不错,是个有志向的。我敬你。”夜辉城朝江无羽举杯。
“多谢世子。”
饭吃完之后,江无羽一行人坐马车回了家,江沛还是留在了月旦楼。
“楼里的事情我都安排好了,以后按章行事就好了。”江沛这段时间打理月旦楼也算是搞明白,名义上寒渐仪与月旦楼毫无关系,但是实际上这位权臣才是月旦楼真正的主事人。
这不可是江倾凤色迷心窍,啥都听寒渐仪的,而是月旦楼所有人都知道江倾凤之上还有一位神秘莫测的大楼主,江沛怀疑江倾凤都未必知道寒渐仪就是这位大楼主。
江沛能发现寒渐仪的身份,全靠系统。
寒渐仪笑了一下:“月旦楼的事情,可与我无关。”
江沛翻了一个白眼:“等无羽的任职书下来,我就会与他一起离京,到时候楼中大小事务让南寄傲处理就好了。”
说起南寄傲,江沛忍不住停顿一下:“他可能要去处理一些私事,再他回来之前月旦楼就交给你照顾了。”
寒渐仪伸手握住江沛的手。
江沛猛地一惊,连忙抽回的自己人,一脸警惕地盯着寒渐仪:“你想干嘛?”
寒渐仪有些无奈:“都说我好看,你怎么就一点儿不为所动了?”
“你想用美人计让我留下来?”
“我觉得我美色应该够了。”寒渐仪还是极为自信的。
“为什么想让我留下来?”
“你若能登上那个位置,是天下百姓的福祉。”寒渐仪看着江沛表情很认真。
江沛想了一下,斟酌了一下缓缓开口。
“你想要造反吗?”
“夜宗泽越来越昏庸了,竟然因为一点小事就无辜人妄下杀手,日后若无人制衡,必定会昏庸无道。”
“所以我们不能将万千黎民的生死,寄托在一个人的品格上,封建专治阶级分明的天下,终究非正途。”
这个问题江沛也与系统讨论过。
诚然在这个玄幻世界里面,只要她成为武力值上第一人,她可以强行推行民主制度,但是这种制度某种意义上就是一种程度的个人专治制度。
社会制度的变革还是要从发展社会生产力,靠所有人的努力才能实现,否则毫无意义。
“什么是正途?”
江沛看着寒渐仪,表情很认真。
“我跟你一样,想要造反,但是我想要推翻不只是一个皇帝,而是由此往后所有的皇帝。”
“然后?这天下该由谁来管理?”寒渐仪饶有兴致。
“管理者将从普罗大众中。选出出色的人,有他们来担任。”
“将天下交给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的愚昧众生吗?”
“他们并不愚昧,只是无人给他们开智而已,开民智,才是第一步。”
“就算兴修学堂,也不会有多少人能来。”
“我知道尤其是朝不保夕,家里没有过夜粮的人,吃都吃不饱,怎么还能读书了?所以还要让这些人有工作的机会,能自己赚钱,才能供养家里小孩读书。一切都要慢慢来,我不着急。”
“倒是一条所有人都未曾走过的道路。”
“我知道前路是遍布荆棘蛮荒,我愿做披荆斩棘第一人。”江沛笑了一下:“我见过有人走过,鲜血流满大地,才换成浴血重生。”
“倘若你走到一半。”
“我留下的火种,必然会有重新燃起的一天,星星之火遂成燎原。”江沛看着寒渐仪:“我不怕死,我只怕死得毫无意义。”
“我不会让你死的。”
“江楼主离开前与我说过,你与寒山书院的关系,我想知道寒山书院的遗物是不是在你手里?”
“你想要?”
江沛点了点头。
“你知道寒山书院为什么被灭吗?”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个世界制度是靠个人的绝对武力,建立起来的。寒山书院拥有足够打破这个制度的武器,他们自然会被灭亡。”
“那你还敢?”
“如果没有武器,我靠什么来打破这个制度?我想要给人提供工作岗位,让所有人赚足够多的钱,我首先需要解决能源问题,如果靠人工畜力,生产效率太低了,不能生产足够物美价廉的商品,自然不能赚够多的钱。”
江沛顿了一下:“我知道,寒山书院差不多已经解决了这个问题,自动化的难题,能源与编程。”
“确实书院中有魔偶,可以自行行动,能够执行简单的命名,但是太贵了。”
“你可以吧方法告诉吗?她如果补充能量,又如何自行命名,你们是怎么书写编码的?”
“我不知道。”
“啊?”
“我那个时候还小,虽然生而知之,但是他们不会跟我说这些,不过当年寒山覆灭的时候,有很多人并不在山上,我这些也一直在找他们。但是寒山灭门之后,他们把自己藏得太深了,我这么多年,也未曾找到过一人,甚至将自己改名成寒渐仪,他们也不曾来找过我,这么多年下来,说不定他们早就死于追杀了。”
江沛顿时露出失望的表情,深深叹了一口气,人海茫茫,想要找一个隐瞒自己身份的人,就如同大海捞针一般,怕是很不容易。
“郑嘉言不是造船吗?你可以让她给你留意一下。书院那些夫子都有些疯魔,为了新的技术可以奋不顾身,而造船恰恰是他们的短处,只要还活着,他们肯定想要参与其中的。”
江沛看了寒渐仪:“既然这么了解他们,你为什么一直没有去找他们?”
江沛现在才回过神来,寒渐仪这么久没有找到寒山书院其他人,大概是因为没有用心去找?可是……
“我只是想要复仇,想要灭了北巫,杀了巫谜,至于寒山书院其他人,若来找我,我必定护他们周全。若是不来……”寒渐仪停顿有一下:“你猜他们为什么不来找我?”
“事发的时候,你不过是嗷嗷待哺的小孩子,又被白希夷收养长大,并且你已经入朝为官……他们不来找你,是因为不信任你吗?”
“猜得倒也不错。与其说是不信任,不如说是提防。”寒渐仪笑了一下。
江沛还是头一次看见这人脸上露出如此苦涩的笑容:“日后你若杀了巫谜,定能解开这个误会的。”
“没有机会了。”寒渐仪转头望着江沛笑了一下:“踏破北巫国都之时,便是我命陨之日。”
“为什么?”
“预兆,写在了我星盘上。”寒渐仪抬头,江沛跟着他抬头,看着满天繁星。
“其实,人的命运是可以改写的,星轨运行的痕迹,不代表人的命运。”
“我知道,寒山书院的观星师早就洞悉了星辰运动的轨迹,但是人的命运有些时候是自己的选得,走上哪条路,总是能看见自己的结局的。”
“巫谜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人,当年白希夷就算拼一个鱼死网破也不能与他同归于尽,如今他的修为只会更加深不可测。”
“那你了?你有把握击杀他?”江沛倒是听江倾凤讲过寒渐仪修炼的功法非比寻常,不是那好像是加智力的,不知道对他的武力值有什么加成。
“北巫想来诡异,巫谜的强大与北巫国力息息相关,每一个北巫修炼者都能为巫谜提供力量。”
“所以你……”
“想杀巫谜必须灭了北巫,亡国灭种,屠城寸草不留。”
江沛只觉得踹不过气来:“为什么要这样?北巫百姓是无辜。”
“要怪就怪他们修炼了巫术。”寒渐仪转移了话题:“好了,天色已晚,我该回去了。”
江沛看着寒渐仪白衣飘飘的背影,一时愣在了原地。
这个男人所到之处还真到处都是血雨腥风。
江宅,孔筱雨将佑生哄睡着了。
“相公,你若是要去华亭,我是肯定不能跟着去的。”孔筱雨叹了一口气。
这是规矩,京城人士外放为官,家属必定是留在京中了。
“家里就有劳夫人照顾了。”
“我是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外边。”
“我发誓此生绝无外室,我们江家的家规就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你是知道的。”
孔筱雨白了江无羽一眼:“你想什么了?我可不是不放心这个,而是华亭匪患严重,早前就有两位赴任的官员遇害,我是担心你的安危。”
“这倒不是碍事,姑姑会与我同去的。到时候寒公肯定会派人保护。”
“姑姑也要去华亭?”孔筱雨有些惊讶:“她与寒公不择日完婚吗?为何要孤身远行?”
“我怀疑这也是寒公计划的一部分,这些事情就不用我们操心了。”
“我还是不放心,不如让无恙跟你吧。不能耽误她武举考试,更何况那边还有郑家接应,我们不会有事的。”
北巫国都,一身黑色长袍的大祭师跪在漆黑的祭坛前面,紧闭的双目猛地睁开,然后他缓缓起身走了出去。
吱呀一声沉重大门被人打开。
“大祭师。”守候在外面外面的侍卫,立马迎了上来。
“有只大老虎进城了。”大祭师声音嘶哑,目光投向了下方的城池。
“要派人前去缉拿吗?”
“这个人很厉害,如果不是我刚刚得到神的指点,或许她就能瞒过去了。”巫谜注视着城池某一处似乎是发现了那个人的踪迹。
“那现在我们怎么办?”
“静观其变。”
江倾凤穿着特制的斗篷,这斗篷能够屏蔽北巫城池入口的感知扫描。
但是从刚刚开始,她心中就有一种不祥的预兆,难道有人发现了她的身份吗?
江倾凤抬头看向北巫的神庙,那是北巫最神圣的地方,高耸入云的孤峰,孤峰上神庙气势恢宏,在高处俯瞰整个国都。
江倾凤上过摘星楼,她问寒渐仪:“为什么要把摘星楼修这么高?”
寒渐仪带她上了楼顶:“你站在这里有什么感觉?”
“风景不错。”江倾凤评价。
“我喜欢站在高处,这让天下在我眼里很小,会小的就像一张棋盘一样。”
江倾凤想只有视天下为棋盘的人,才会喜欢住在那么高的地方吧。
建这座神庙的人,一定与寒渐仪很聊得来。
“滴!”江倾凤突然听见一个声音,然后她脑子浮现一个框框,里面写着有一句话。
“危险,赶紧出城。”江倾凤愣了一下,最后还是直接起身,以最快的速度出城去了。
刚刚出城她就停了下来,正要提问,对面有了消息过来。
“继续走,我喊你停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