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秦落衡摇摇头,出了署房,朝御史府走去。
徐升为墨家徐弱的后裔,徐弱为墨家巨子孟胜的弟子,因而徐升其实是式微的楚墨一脉。
儒墨本就不登对。
徐升知道羊子算计过秦落衡,因而想要拉拢自己,目的其实显而易见的,想让秦落衡去针对儒家。
秦落衡也有些无语。
墨家都已经这么式微了,竟还对儒家念念不忘,这份执着不愧是推崇舍生取义的楚墨,不过,儒墨相争的浑水,他没有兴趣掺和。
他也丝毫不想卷入进去。
他是来看书的。
不是跟人勾心斗角、工于心计的。
博士学宫除了他,还有七十名博士,儒家更是占了大头,若是卷入到各家纷争中,他恐怕是很难消停的下来。
至于羊子对自己的算计。
秦落衡虽想不明白,自己是何时得罪的这些羊子,但现在羊子都被流放了,他自然不会再斤斤计较。
至于徐升临走时的提醒,说儒家可能会看他不顺眼。
秦落衡根本没放在心上,自己现在怎么说也是博士,就算那些儒生对自己有不满,还敢当面跟他起冲突?儒家那些人的德行,恐怕也只敢在背后叨絮几句,对他构不成威胁。
若是真敢耍阴招,他也不是吃素的。
他会选择以武德服人!
在秦落衡前往御史府的时候,博士学宫内,几名儒家博士聚在了一起,戴着高冠的叔孙通目光阴翳,他对秦落衡的到来,感到十分的敏感和不安。
前面是他吩咐昌贺算计的秦落衡!
而今秦落衡来到博士学宫,让叔孙通有了一股危机感,他根本不想见到秦落衡,唯恐自己一时失态,把这件事抖露了出来,虽然他也不清楚为何孔鲋会让自己算计秦落衡。
但秦落衡一个稚子,现在跟他们平起平坐。
他内心其实是接受不了的!
叔孙通道:“诸位,那秦落衡竖子来学宫的事,想必你们也听说了,他才多大,还没我家中幼儿大,却跟我们平起平坐?”
“简直荒谬!”
“他懂什么学问?懂什么道理?”
“也配位居博士之位?”
“我们是从万千士子中挑选出来的博士,资格威望足以胜过朝中任一元老勋贵,论治学见识,我等更是极具名望的才士,而且我们是知道天下图治的,岂是一稚子能比拟的?”
“这秦落衡接连犯错,不仅没受惩罚,反倒位列高位,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眼下他去御史府借阅图书,这更是对我等莫大的耻辱,也是对无数圣贤典籍的莫大侮辱。”
“天道在前,圣贤在前,我等岂能坐视不管?”
诸儒生刚一到场,叔孙通便把来意揭示明白,诸博士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昂扬赞许,显然他们对秦落衡位列博士,有些不满。
叔孙通眼中露出一抹喜色。
慨然道:
“我今日召集诸位,一则,感念诸位为国谋治,刷新典则,为我博士学宫扬名,二则,想跟诸位讨论这秦落衡的事,大家都是饱学之士,也都是我儒家的大才之人,诸位可要畅所欲言。”
鲍白令之率先道:“秦落衡为医家博士,医家本就是百家中不入流的小家,何以能跟我儒家并列?”
“彩!”
淳于越道:“秦落衡在这短短数月之内,杀人数十,正所谓刑不上大夫,他却持剑对黄公行凶,这样一个穷凶极恶之人,如何能担得起博士官职?”
“我等皆为正义之士,岂能跟这等人共事?”
“这消息若是传出去,岂不是污了我等气节?这是万万不可的,秦落衡不就该成为大秦博士。”
伏胜也道:
“他的署房本为我儒家所有,就算有博士递补,也该是我儒家入住,他凭什么据为己有?而且我听说羊子出事,还跟这人有关系,这人跟我儒家不登对,岂能让他占据我儒家署房?”
黄疵道:
“岂止这些?”
“我儒家占博士学宫中的博士七成,眼下羊子、高堂生被除名,又被安插进来一个医家博士,若是日后递补进两个其他百家博士,那我儒家岂不是话语权要旁落?”
“这如何得行?”
“让我等听命其他百家,这还不如直接杀了我。”
“我们必须把秦落衡的嚣张气焰打压下去,不然其他百家必定生出想法,到时谁还会把我们放在眼里?”
“我儒家必须捍卫自己的地位!”
“......”
听着诸博士纷纷出言喝止,叔孙通满意的点了点头。
等其他人说完,叔孙通揶揄道:“你们都这么说了,我叔孙通又岂有反对之理?只是我等该作何等主张呢?”
“秦落衡毕竟是陛下钦点的博士!”
四周哑然。
沉寂了小一会,淳于越道:“正如叔孙通博士所言,他这博士官职是陛下赐予的,我等自然不能废掉其博士官职,但这博士学宫他却是不能再来了,我等博士的权职,他也不当享有。”
“再说了。”
“他一个医生,看各类书籍作何?”
“岂不是在作贱圣贤?”
“前面我儒家遭遇大厄,致使羊子、高堂生被废,这无疑让其他百家生出了异心,试图挑战我儒家在学宫中的地位,所以我等必须将这股不正之气压下去!”
“秦落衡便是我儒家立威的对象。”
“子曰:‘民在鼎矣,何以尊贵,贵贱无序,何以为国?’”
“我等为士,秦落衡为黔首,我等要告知其尊卑有序。”
“另外,医家出没于乡野,岂能位列大雅之堂?我等当有理有据的告知他,让其明白,非是我等不愿其为博士,而是医生本就该出现在地方。”
“他这医家博士更当如此。”
“再则。”
“博士是要通晓天下文章,为陛下出言献策的,他连字或许都认不全,又能提出什么治世良策?”
“他眼下是才不配位!”
“还有。”
“我等都是有名望的人,他一介竖子,何以跟我等并列?我等是得到万千士子认可的,而他得到多少士子的认可?我等是以才具传扬天下,他却是以凶杀得名,我等当告知他。”
“他的博士实则是名不副实!”
“最后。”
“要郑告其一句。”
“我儒家一向刚正不阿、铁骨铮铮,最容不得有人弄虚作假,以次充好,我等眼中容不得沙子!”
“彩!”
诸博士一致喝彩。
叔孙通振奋道:“淳于越博士说的精彩,非是我等不愿其留在学宫,而是他名不副实、才不配位,我等只是想让他在学宫外继续专研打磨,等到他何时得到我等认可,那时回博士学宫将再无异议。”
“我等非是要剥夺其博士官职。”
“而是留其博士之名,逐离其出博士学宫。”
“让他继续混迹市井!”
“彩----”博士们更加奋然了。
伏胜赞道:
“我等只是略施小计,便能让其无地自容,学宫其他百家闻之,定然不敢再生出异心,而且我等字字有理有据,又句句诛心,就算陛下知晓,也只能听之任之。”
“毕竟......”
“我等一没让其辞官,二没主动强制驱离,只是给他晓以大理,让他知难而退,是他主动离开的学宫,就算有人心生不满,但能奈之为何?”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导之以行,持之以恒,这才是我儒家该有的风范,经此一事,其他百家谁还敢不服?又有谁敢再挑衅我儒家的地位?”
“彩!!!”
四周博士已然亢奋起来。
他们儒家最近过的很憋屈,先是陷入谶语一事,而后又听闻黄氏命案,一连串的事情,他们儒家或多或少都有参与,那段时间,郎中令率领着士卒,不时出现在博士学宫外,他们是人人自危。
而今秦落衡主动送上门,却是能让他们好好出口郁气。
他们心中也是无比舒畅。
叔孙通咧嘴一笑,再次问道:“诸位对驱离秦落衡都无意见?”
众人异口同声道:“竖子就当驱离。”
“好!”叔孙通叩着大案,坦然高声道:“既然诸位都无意见,那我叔孙通便自告奋勇当回先驱,亲自去会一会这秦落衡,好教其明白,博士学宫是谁在做主!”
“同去。”伏胜道。
“我等自当同去!”其他博士也道。
叔孙通淡淡一笑,掩饰着心中的兴奋,开口道:“那就同去,现在只待秦落衡从御史府回来,等他一回来,我便派人通知你们,我这次前去,定叫这小子知道什么是大家风范。”
“医家终究是不入流!”
博士们哄然喝一声彩,纷纷散去各自忙碌了。
秦落衡对博士学宫发生的事一无所知,他此刻正拿着几卷竹简,心满意足的朝学宫走去。
他去借了几卷《商君书》!
回到学宫。
秦落衡就察觉到四周有些异样。
他狐疑的看了几眼周围,又没有发现什么异常,随即摇了摇头,以为是自己多心了,抱着竹简,朝自己的署房走去。
很快。
他回来的消息就传遍了学宫。
当秦落衡坐到大案旁,翻开竹简,想翻阅《商君书》时,门外骤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秦落衡不由眉头一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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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更估计要一点上下了,不太好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