艄公本一直躬身摇桨,此刻他稍稍直起身子,紧盯船头方向。
后面跟着的一众人里,一部分高手已经看出端倪,一部分人虽然没有看出情况,但有所猜测,还有一部分莫名的疑惑:还未到岸,怎么忽然减速了,再不走,可就要追尾了。
众人目光都被前方吸引时,大部队的后方,发生了微微的骚乱,两个一直跟在大部队后面泅渡的汉子,抢了一叶小舟,一边嚷嚷着什么,一边操着小舟,像泥鳅一般从众多船只的缝隙间穿过。
最前方,暗涌袭近,平静的表面再也掩饰不住,有人这才发现,下水的几个旗人,竟然无一不是内力雄浑之辈。
刀圣的船已经开始晃动,寸步难进。
“这艄公行不行啊?”红袖坊的船上,赤滢儿有些担忧地询问姐姐们和笑悲声。
“哟,滢妹子这就开始担心小情郎了?”
“祥芝姐,你…”赤滢儿准备反驳,但是想到姐姐那一张嘴,干脆撅起嘴,闭口不言。
“好啦滢妹子,不要担心了,大不了一会儿要是有什么情况,姐姐去帮帮忙就是。”
笑悲声却是神秘一笑:“如果这艄公都不行,怕也只有刀圣亲自出手了!”
“哦?”祥芝来了兴致,并不在乎笑悲声贬低她,水上御舟,本就不是武艺高就能行的。
“你且看吧。”笑悲声买了个关子,并没有解释。
前面船舱里,凡进依旧处于入定之中,另外三人已经站起身来,陈重拉开双脚之间的距里,稳稳地站在陈开和许飞身旁,随时准备搭手扶住二人。
旁人未必能察觉到,但船上的他们却是清楚,这船并不是被对方催生的暗涌晃动,其实早在暗涌将近未接之际,艄公已经几下乱桨,主动先将船晃起来,才接上暗涌。
陈重一面稳住身形,一面向陈开解释道:
“这是‘迎一步’,正式登门挑战时的规矩,不会直接对人出手,只是想要咱们难堪,咱们乘船走水路,他们便对船动手,如果船翻了、靠不了岸、或者弃船登岸,都会被认为没有资格进门挑战。”
“那如果是其他的登门方式呢?”陈开来了兴趣,自己来了这么久,也是第一次经历正式的挑战。
“如果骑马,会有人来帮你牵马;如果坐轿,会有人来帮你抬轿;如果步行,那就看情况了,或者借助外物,比如当面洗地相迎,讲究不沾泥水,方能入门,或者直接上手,比如帮你整理靴子,反正都是‘好意’,不会伤人,但挑战者也是,得凭本事进门。”
“有点意思,那如果不想接战,多花点心思,或者请个高手,拦住就行了?”
“怎么会呢,少主,混江湖的,讲究的就是一个名望,如果没点规矩,会不厌其烦地被挑战,如果规矩只是为了刁难,那相当于断了后辈出人头地的一条路子,会被看不起。除非到了凡先生这等境界的,否则长时间没有人来挑战,对他们自己,也是很掉面子的事情。”
几人说话间,船竟然慢慢平稳了下来,但仍旧踌躇难进,艄公的额角,已经有细汗渗出。以水为媒介,间接攻防,水流的不稳定性,处于被动防守的一方,难度比与人直接对招,强了无数倍。
艄公一言未发,微微咬牙,通过船身感受水流的变化,用力摇桨,船终于开始慢慢往前。
但是很快,一声细微的断裂声响起,陈开偏头顺着艄公的目光看去,却是一只桨受不住力道,出现了裂纹。
陈重眼见情况不妙,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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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向下一按,一条底板翘起,他伸手一捞,就要以木板为桨,帮忙控船。
但他刚抓住木板,艄公已经抢先开口:“不用,坐稳了!”
话音还没落下,他已经直接弃桨,迅速抓起一直横挂在船侧的长镐,双脚一跺,借力高高跃起,然后舞动长镐。
陡然间,后边不远处,李白衣和柳如飞的剑仿佛受到感应,微微颤动起来。
“好强的剑意!”有人低声惊呼。
艄公借一跺之力跃起,也使得船头高高翘了起来,他在空中迅速调整角度,镐尖斜向下,连人带镐,化作一把利剑,直刺船尾水下的礁石,镐尖入水,竟没有溅起一滴水花。
他借下落之势,很快将三米多的长镐刺进两米多,顶住礁石,然后落在船尾,用力前撑,给与船身足够的前进动力,同时稳稳压住船尾,不让高高翘起的船头下落。
巨力之下,整个船像是飞艇一般,仅有尾部少许贴在水面上,逆浪而行,瞬间跃出几丈,船头直冲栈桥而去,颇有砸门之势。
水中的旗人见势不妙,纷纷向两边退开。
就在船头将要砸上栈桥的瞬间,艄公已经从水里抽回长镐,抓住镐尖,反用镐尾绕过船侧,在栈桥上轻轻一点,然后整个船势猛然间温柔了下来,稳稳地挨在栈桥上。
但是倒卷的余浪更加汹涌起来,将还未来的及上岸的几个旗人,卷的动摇西晃,满头满脸是水。
“原来是辟水剑啊,不亏叫做疯子,竟然这么大胆,敢在这个时候露面,也不怕被人取了项上人头,换作名望!”祥芝笑道,也是向疑惑艄公身份的姐妹们解答疑惑。
“没想到你居然能认出来。”笑悲声有些讶异,按理说,红袖坊认识豪门世家的人物不算什么,但是认出一个山寨大王,可就值得玩味一下。
“笑先生就别瞎想了,他那长镐入水,没有溅起一点水花,出水之后,竟然滴水未沾,可不就是辟水么,大名鼎鼎的辟水剑,坊里还是知道一些的。”
“唉,大娘就不能让着点,你们知道这么多,我们的生意就不怎么好了。”笑悲声说着看似泄气,实则是恭维的话。
正在这时,后方有骚乱传来。
“让一让,都快让一让,俺耿老二和兄弟是去给刀圣帮忙撑船的!”
有人仔细看去,却是前几天总爱拦路问话的耿姓汉子,正和他兄弟满脸着急地驾着一叶小舟,飞速窜来,经过卢家楼船的时候,为了借力保持速度,竹镐在楼船上点了一下,抢到前面。
卢劲前微微皱眉,隔空一抓,隔着近三丈的距离,瞬间将耿老二手里的竹镐夺来,然后也不见多余动作,信手扔回,竹镐划了个狐,带着破空之声,向耿家兄弟贯去。
周围的人骤然间变了脸色,卢劲前愠怒出手,可以想象,下一刻,底下这两个不知名的小杂鱼,八成要被串死。
花船上,祥芝猛然提气,就要祭出长袖救人,却被笑悲声捉住手腕,挡在身后。
“来不及了!你能快的过惊神抢?何况为了两个不知名的小角色,得罪卢家,你疯了吗?”笑悲声低声喝道,同时心虚地朝卢劲前看了一眼。
卢劲前听到了他们的话,但是并没有搭理他们,因为五把飞刀,水化的飞刀,已经后发先至,瞬间将竹镐切做数节。
其中最后一节,犹自不甘,借着惯性向前飞去,离耿老二背心一寸的时候,终于无力下。
李白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了起来,望着落在水里的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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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竿发愣,沈让、柳如飞、祥芝、赤滢儿、笑悲声、卢家后辈、那不知名的渔夫…都在看那几节竹竿。
“好快的刀!”有人喃喃地颤声道。
耿家兄弟仍旧认真操控着小舟,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耿老二也只以为自己着急之下,不小心将竹镐脱了手,连忙从兄弟手里分过一只桨,帮忙划动起来,不得不说,兄弟俩的操舟技术确实了得,一叶小舟,在巨大余浪之中,很快就靠近刀圣所在的船。
只是看到刀圣的船已经稳稳停靠在岸,二人有些尴尬。
“惨了,老三,来晚了啊!”毕竟一路抢了船,牛皮吹得震天响,却没赶上趟儿,这下脸丢光了。
“不晚,刚刚好。”
一道青袍身影走出了船舱,笑着对他们说道。
卢劲前望着慢慢走出船舱的刀圣,没有表情,没有言语,众人在看落在水里的竹截时,他就在看那艘船。
很多人,是猜到刀圣出手的,只有他,是看着刀圣出手的。
十丈之外,以内力掬了一捧浪花,化作五把飞刀,后发先至,在三丈距离,截下了他的一枪!
“卢兄,好久不见!”刀圣望了过来:“恭喜卢兄摸到通象的门槛,既识乾坤大,当怜草木青!卢兄不妨给我个面子。”
“我这点微末道行,岂值得刀圣恭维。乾坤从不会因为野草受不住,就息了雷霆之怒,但你刀圣既然开口,我给你这个面子。”
凡进笑着拱手,顺势作了个四方揖,算是跟众人打过招呼,然后踏上栈桥,往前走去。
陈开走到船头,停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艄公。
“活儿不错,但我一向不喜欢免费的东西,重爷爷,赏!”
陈重会意,摸出几枚直径约一寸的特制金币,取了两枚,扔向艄公。
艄公看了向远处走去的刀圣,无奈接下。
陈开又看了一眼耿家兄弟:“心意不错,也当赏!”
陈重再扔出两枚,耿老二接住金币,脸憋的通红:“老…”气氛的话还没骂出口,耿老三已经赶紧捂住他的嘴:“谢世子殿下赏!”
陈开满意地点点头,转身看着几个狼狈的旗人:“都说北方干旱少水,没想到你们居然还练了一手水桶舞,只是跳的实在不怎么样,就不赏了吧!”
那几个旗人生的腰大膀圆,此刻被讽刺,有人忍不住想回敬几句,但是目光瞥及走在前面的刀圣,只能冷哼一声退开。
陈开乐呵呵地带着许飞去追凡进。
“奶奶的,老三咱们为了钱来的吗?”耿老二犹自气不过。
“不是,当然不是,咱们敬重刀圣,来帮忙的,只是忙没帮上,你也别发疯啊!”耿老三说着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艄公,意思很明显,人家真疯子都不敢发疯,二哥你可没资格发疯。
“唉!气死我了!”耿老二有气没出发,只能踢了两下船板,登岸去了。
后面众人看着这一幕,大多不免摇摇头,刀圣这个纨绔徒弟,简直是…唉!
祥芝也笑着调侃道:“滢妹子这下可看走眼了,没想到这西王府世子,看着仪表堂堂,终究还是个纨绔子弟,可惜了武靖王留下的恩泽!”
唯有柳如飞笑着跟沈让说道:“想不到陈师弟倒是挺会唬人的!”
“本就是被宠坏的纨绔,可不是‘唬’的。”沈让很有深意地说道。
“徒儿明白!”
言语间,众人也都纷纷登岸,追着刀圣前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