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兄弟听闻有同学在此,还有教员、教工等长辈同行,于是才来此间见礼。我三兄好热闹,见诸多同学便不舍得走,又看雅间宽敞,干脆留了下来。但上首主位依旧是让与夏同学及教员、教工端坐……可见我等并不是来‘抢地盘’的。
“之后,我三兄与夏同学都中意一位姑娘,但念及同学情谊,我等没有与其争执,拱手相让……这也说明,我等根本没有挑衅之意!”
孟教员听罢,不由得点点头。转头看向其他学生,露出询问之色,未见有一人出言反驳的,脸色也都平静,便心知周道安所言不虚。
房间不跟你争,姑娘也不跟你争,人家来这里又是为兄长接风的,那这挑衅之言还成立吗?
既然人家不是为了挑衅,你又先动手,还让奴仆行凶……哦,想起来了!入学分科那天,你可是被周生扫了面子的!难道是因此怀恨在心?
是了,周生说自己这边都是熟识要好的同学,请的又是自家兄长……可你夏生作为一个转校生,为何要宴请这些同学?嗯,仔细看去,这些学生不都是文字科里有点影响力的人么?呵,还有教员、教工……夏生,你这是想拉帮结派啊!
孟教员稍一沉吟,把这其间的关系一捋,立刻就明白了。难怪昨晚章教员不断邀请自己赴宴,原来是托了这夏生的请!
这性质可就不一样了!谢师,没什么;请同学联络感情,也没什么。但你目的是为了聚合自己的小团体,那就不行了!
孟教员和背后的任教谕,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为什么?文宗之人本就是不搞politics那一套的!虽然有些文宗子弟出仕,那也是肩负重任的。当年任聪自己当了雍京公学的教谕,一来是当今圣上所请,二来是为了传承文化薪火,推行自己的治学理念。
可他为何干了不到三年就黯然离京?还不是因为朝堂之上的politics斗争。天下文人虽然推崇文宗,但并不是所有文人都出身文宗。朝堂之上,科举取士,朱紫贵胄们更多是来自民间各地,他们共同的称呼不是“文人”而是“官员”。
自古以来,搞politics的和纯粹搞文化的,尿不到一块去。前者认为后者是书呆子,迂腐;后者认为前者心剖开来都是黑的……任教谕自个儿,当初就因为politics原因,教育改革刚见成效就被摘了桃子……
此刻见到手下的学生也搞党派斗争这一套,文宗出身的两位学究真是无名火起!夏承荫乃是当朝太傅之子,“家学渊源”影响来学校也搞politics这一套?
不,我们不允许。
无形之中,任教谕和孟教员心中的天平,已经倾斜!
接着,孟教员又当着任教谕的面,找了几个学生,验证了一下周道安所说,发现没有什么出入。
“好啊,你们予章郡的都只会为自己人说话!你们几个,昨天晚饭、今天逛春楼……怎么不想想出钱的是我?!果然予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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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无赖、无耻之人!”
眼看没人为自己说话,夏承荫不仅气得大叫起来,他本来也没多少心机城府,情绪刺激下就不管不顾了。
“猪队友”现在不光是周道安,在场所有学生都心头涌起相同的感慨。眼下你要是认错,或许还有回转余地,但开了地图炮,那真是把所有人都得罪了。
“哈,教谕、教员!这小子到予章求学,却对予章恶感满满!原因就是……”周道奇一听,顿时跳出来,把夏承荫之前在予章强买“添香女”的事说了出来。
这件事性质就更恶劣了,任教谕听罢,眉头已经深深锁紧。他看了一眼夏承荫,忽然开口使用法言:
“有云:民无信不立。夏生,方才周生所言,可属实?”
法言一出,金光闪烁,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一下控制住了夏承荫,让他不自觉地就要口吐真言:
“我不知道!但我家奴仆夏大腾确为我购置陪读男女,在梨川此事无往不利,偏偏在予章,被这周家小子给破坏!……夏大腾用什么手段我不知道,反正我只要结果,不管过程!”
“你如此行事,夏家人不管么?”法言效果还没过去,任教谕又问。
“我乃夏家独苗,谁敢管我?!我爷爷对我无有不从!在梨川,我说了就算!家父夏望溪,太子太傅,地位摆在那里,谁要不顺着我夏家,等太子登基,家父为首相时,就要你们好看!”
虽然转换时空,这个世界不一定有个爸爸叫李刚,但是不同的世界,相同的儿子还是有大把的。
夏承荫口吐真言,让在场所有人都知道,他在予章的求学路已经完了。万恶yin为首,论迹不论心……可这夏承荫不但有心,还有迹,只十六岁的年纪就已然恶迹斑斑,无论出于公道还是本心,任教谕都不可能再让这等人待在自己的学校。
“夏生,自此刻起,你已被公学开除学籍!此决定就算夏太傅亲自过问,也不会更改。若你还有不服,尽可以去打官司。本教谕对你只有四个字——”
“好自为之!”
带着文气与正气的任教谕,说出“好自为之”的效果,绝不是某位五连鞭的国术大师“耗子尾汁”能够相比!虽是面对夏承荫一人,却让在场每个学生心头都响起自省的警钟。
早知道这老夫子不一般,但多少被他开学时的“和蔼”给麻痹了——文宗出来的宗师,岂有易与的?周道奇等原先总是违反小纪律的人,心头不禁凛然。
面对“校长”不容置疑的决定,夏承荫已然慌了神!可在场已没有一个人为他说话,这种局面他没法翻。那名叫老长的仆人一看事已不可为,只得赶紧拉着夏承荫“撤退”……
任教谕的“宣判”结束,孟教员补充判决跟着来了。他扫视了在场诸生,以及那些低下头去的教工,开口了——
“尔等皆同学也,不思友爱互助,却因一点冲突就大打出手,岂不闻陆子有云:报之以恶,则众皆恶;报之以德,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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皆德乎?今日在场诸生,取消两个月的所有休沐,抄写《养德篇》一百遍。”
这下,学生们都耷拉起了脑袋。抄经书也就罢了,可是两个月的休沐,那就是12天假期,这可太伤了……
“先生,学生有话说……”
就在大家都认命的时候,周道安举手了。
他敏感地捕捉到,这件事还有操作余地,或许还能给他带来好处。今天他这首《笑傲江湖》拿出来,已经让所有人刮目相看,但众人对他还只是佩服。如果能为众学生谋到点福利的话,那佩服中还能加上亲近!这会让他在学生中有了地位。
有地位,他未来在公学的日子就会好过不少,同时,以后再遇到类似的麻烦,也就不会有太多人站在他的对立面。
更重要的是,刚刚他那一曲,并没有让任教谕和孟教员听到,如果接下来他能给两位老师留下深刻印象的话……别的不说!任教谕这一手“言出律令”实在太震撼了,要是周道安能够获得对方青睐,学到这么一门本事……
“哦?你有不同意见?”孟教员微微讶然,这个周生给他的印象是非常恭谦的,眼下他居然会反对我的意见?
“学生以为,陆子所言,固然是君子德行,却不合于道理。”周道安侃侃而谈,他打算再次运用“拿来主义”,把前世华夏文明的精华输送一点过来。
汉域这个时代,虽然强调秩序,但对于思想的禁锢并不强烈。罢黜百家的事是没有过的,反倒是各种学说林立,只要大方向上达成一致,细节上各家开枝散叶都无不可——只有存在不同,大家才会不断争论,把精力都耗掉了……
尤其是文宗,作为一个“大资料库”,里面什么学说什么思想的典籍都有,所以周道安认为,只要自己言之有理,这两位文宗出身的先生,不会给自己乱扣大逆不道的帽子。
“陆子以君子来要求自己,又期望以此来影响他人,这是有前提的……”周道安说道。这个陆子的故事,他听付夫子说过:此人是上古时期的一位贤者,为人讲究仁、德、善。当时他所生活的陆家村,民风淳朴、德行良好,被世人称赞推崇。
周道安所说的前提,是陆子所在的那个年代,根本没有郡一级的城市,百姓都是以村落为群。陆家村,是个小地方,所有村民都沾亲带故,就出了陆子一个文道大宗师,因此大家都很服他,能够听从他的教诲。放到今时今日,这种很理想化的行为方式,就根本行不通了。
点出了这个前提,周道安又道:
“以德报怨,善莫大焉。这句话看起来很有道理,可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呢?这就有失公道了。”
这个观点很新,是众人都没有思虑过的。因此周道安的话一出口,就引起了大家的深思。
是啊,如果报答仇怨要用恩德,那么,受人恩惠之德又将如何报答?这样对施恩行善者,岂不是很不公平?
“依周生之见呢?”一直在旁听的任教谕说话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