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头
刚下过一场暴雨,八月天气里早起也显的冷了些,王峰将个石青色刻丝斗篷拿出来给弘晖系上,听弘晖要下头官员过来,一起到堤坝上巡查,就将牧瑾做的个高腰的牛皮靴子翻了出来,侍候弘晖穿上。
弘晖瞧着鞋子样子怪了些:“这鞋子到不一样。”
王峰道:“奶奶说是整张牛皮做的,不漏水,鞋子底子也做的厚,正好在泥里踩,不容易滑倒,也弄不脏衣服,也冻不着脚。”
王峰对弘晖的忠心什么时候都毋庸置疑,只要对弘晖好,不管是谁做的他都愿意用。
弘晖眼里的笑意一闪而过,却也不多说,只道:“走吧,去大堂。”
又叫人去叫弘时。
小厮过来传话的时候弘时还没起来,随身跟着的太监杨万荣听见叫弘时,忙应着道:“知道了,一会就过去。”
又忙着进去叫弘时。
弘时觉得冷浸浸的,不大愿意起:“只说我身子不舒服,今儿就不跟着去了,改日在去。”
说是弘时跟着来帮忙的,但实在是闲逛的时间多,杨万荣却是个有些见识的,苦劝他:“这次跟着一起来的人里面,王爷的人也不少,就是大爷不说什么,这些人肯定也要在王爷跟前说的,若爷什么都不做,只怕王爷先就不高兴了,说是今儿早上这一代大小的官员都要跟着去巡查河堤,这是个露脸的事情,您好歹去了,就是往后有人说什么,也要掂量掂量。”
自小跟着的太监说的话,弘时多少也能听进去,不耐烦的起床洗漱,穿戴好了才往出走,等他出门弘晖早站在大堤上了。
刚下过雨,到处是水坑,弘晖穿着不露水的靴子随意踩,着实是苦了跟着的那些大小官员,深一脚浅一脚,早湿透了鞋子,冻得哆嗦,就是迟来的弘时也没能幸免,他看弘晖穿的鞋子不一样,众人说话的间隙笑着问:“大哥脚上这靴子到是好。”
弘晖淡笑着道:“这是你嫂子做的。”
弘时的脸霎时变了颜色,勉强笑了笑:“大哥好福气。”
从大堤上下来,远远的有灾民看见弘晖,都围了过来:“青天大老爷来了!青天大老爷来了!”
人人都又是磕头又是感恩。
自弘晖进了灾区,凡事必定亲力亲为,给灾民请大夫看病吃药,找住处,寻衣穿,就是施粥他也必定在跟前,若发现霉米坏米,必定严办下属,渐渐的,灾民眼里就只认弘晖,就是再闹的地方,只要弘晖在跟前,人人都必定跪下磕头,都叫弘晖青天大老爷!
早朝之上,皇上龙颜大悦,水患之处,竟无一出灾民闹事。
就连胤禛也跟着受了嘉奖,等回到府里,又夸赞四福晋:“还是你教导的好,这孩子确实有能力,吃的下苦!”
四福晋笑着道:“哪里就成了我的功劳,还是爷教导的。”
李氏在一旁插话:“肯定也是有弘时在一旁帮衬,怎么能没了弘时的功劳!”
她说的急切又得意,也没瞧见胤禛的脸色。
四福晋看了一眼胤禛,在看栋鄂氏,见她低头站在一旁,到看不出是个什么心思。
胤禛也不多说,起了身就要去前院,众人送着胤禛走了,也就都散了。
年氏瞧着李氏的背影笑道:“她是个不知道轻重的,自己的儿子还能不知道是个什么模样?
还帮衬,只怕麻烦也没少添,也不看看爷的脸色,扶不起的阿斗!”
等进了花园,瞧见弘历和弘昼在一处玩,见了她都行礼,年氏本不想理,不知想起什么,又站住了脚,仔细看了弘历几眼,见这孩子看着果真灵透健壮,就笑着问:“怎么今儿没跟着师傅念书?”
弘历口齿清晰:“阿玛说今日放假一天,让我跟弘昼玩!”
年氏笑着逗他:“那可是要好好玩一天才舒坦。”
弘历却一本正经的摇头:“不能荒废了学业,也就在玩几刻钟,弘历就要去做课业了!”
年氏轻笑,夸奖了他几句才走,飞烟低声询问:“主子是……”
年氏摇了摇头:“我在好好想想……”
谷氏连着三日都来求牧瑾,牧瑾并不多说,谷氏果真是慌了,早上牧瑾刚从四福晋院子回来,她就已经在门口等着,牧瑾笑着让她进屋,瞧她因为站在院子里时间久了头发上都沾了露珠。
丫头们侍候牧瑾将身上玫瑰紫二色刻丝披风换下来,又侍候牧瑾用玫瑰花瓣的温水洗手,牧瑾责问一旁的丫头:“她来了,你们怎么不知道安置在屋子里,竟叫站在外面?
若有个好歹你们担待的起?
!”
不等丫头们回话,谷氏忙道:“是奴婢自己不愿意进屋,奴婢就是奴婢,便是在屋子外头站站也没什么。”
牧瑾看谷氏,轻叹了口气,擦干了手在临窗大炕的银丝线大坐褥上坐下,接了丫头手里的茶:“我到底是个没多少经验的,我若管着你的事,只怕管不好,到头来还让别人说闲话,到落了把柄。”
谷氏听着牧瑾这话的意思是不想管她,噗通一声跪下磕头:“奶奶,求奶奶了,奶奶若不管奴婢,这偌大的后宅,奴婢只怕和这肚子里的孩子死无葬身之地了!”
她把能说的话几乎都说尽了,这会也只剩哀求。
小红忙将谷氏扶起来:“姨娘有身孕,总是这么跪下磕头,只怕是不好。”
牧瑾要丫头扶着谷氏坐下接着道:“只是,你的孩子也是爷的孩子,我却不能任由你自身自灭,不然我这奶奶也是当的不称职。”
牧瑾看谷氏的眼猛的亮了起来,笑了笑:“我去求求福晋,求福晋派两个年老嬷嬷来,她们到底有经验,比起我只有更好的,你觉得如何?”
谷氏只觉得自己仿佛是一下自抛入深渊,又好像一下子被抛上云端,心思都有些跟不上牧瑾说的话,人都有些呆呆的。
夏青看她:“姨娘这是怎么了?
难道不高兴?”
谷氏这才反应过来,就是牧瑾不管她,有福晋的人在身边,也差不了,在说,这个府里在没有人比福晋更希望她的孩子好的了,这只让她更放心。
她看出来牧瑾这是真的不在意她这个孩子,她心中苦笑,说白了她不过是个通房丫头,这样的身份就是有孩子,在奶奶看来,也根本构不成任何威胁。
她这次是真心实意跪下磕头:“奶奶的大恩大德,奴婢没齿难忘!”
牧瑾要她起来:“去吧,好好歇着。”
谷氏才下去,有小丫头在外头找访蔓,访蔓进来见牧瑾问,道:“也不是什么大事,院子里二等丫头宝珠,不知怎么的发烧了,奴婢已经让人去请大夫过来了。”
确实不是什么大事,但到底古代的医疗条件落后,到底也是条人命,不能不当回事,牧瑾便吩咐:“我记得她在府上也没什么亲人,你们平日都留点心,若要用什么药材去取了给用,年纪轻轻别让落下什么病根子。”
访蔓应是,又笑着道:“哪里有这么好命的丫头,遇上了奶奶这样的好主子。”
牧瑾轻笑:“罢了,小嘴甜出蜜了。”
又摆手让丫头们下去,自己一个人在屋子里练些恢复身体的体操和愈加,上辈子有个姐姐,从怀孕到生孩子,她不知不觉的就跟着学了不少,这操也是跟姐姐学的,持续练了这么久,也确实起了作用,身体结实生完孩子也在没生什么病,丫头们都说看上去比以前更加苗条匀称,气色也好了很多,牧瑾越发勤练。
只是要丫头们看见了,还是显得怪了些,因此还是偷着练。
练了半个多时辰,出了一身的汗,泡着花瓣洗了澡换了衣裳,又安排下人按照她的菜单在新厨房做饭,做好了去孝敬福晋。
四福晋笑着看桌子上的菜色,扶着牧瑾的手坐下:“你这孩子,费这么多心思做什么?”
牧瑾笑着道:“听说额娘这几日吃饭不香,所以自己拟了些菜单,求额娘赏脸好歹多吃几口,牧瑾也算是为大爷尽孝了。”
这话说的四福晋舒坦,看着桌子上的菜都觉得香甜。
丫头们也没料到四福晋竟然就着菜吃了一碗碧粳米,喜的青梦直道:“到底是大奶奶心思巧,福晋今儿总算吃了一碗饭了!”
四福晋漱了口也道:“她这菜就是跟别的时候的不一样,尝着鲜,也耐吃。”
牧瑾做的也不是什么名贵菜,不过都是家常的,就像《红楼梦》中所写,清朝时期贵族人家吃饭,菜色就讲个繁琐,到最后是吃不出原材料的味道的。
这时节正好瓜果蔬菜都下来了,正是尝鲜的时候,想来谁吃了都觉得舒服吧。
牧瑾笑着道:“不过都是家常菜,只要额娘爱吃就好,儿媳以后常给额娘做。”
四福晋笑着摆手:“用不着你日日麻烦,你只把你的菜单给大厨房,不但是我,给王爷也做几道,王爷就爱这样清淡的味道。”
牧瑾忙应是,扶着四福晋在榻上坐下:“儿媳今儿也还有件事要求额娘。”
四福晋笑着对青梦道:“瞧瞧,原来这是有事等着呢,果真这菜不是白吃的!”
牧瑾笑着道:“额娘说的哪里话,儿媳到是……”
四福晋看牧瑾不好意思的样子,越发笑的开怀:“罢了,罢了,我不过说笑,有什么事你说吧。”
“……儿媳到底经验不足,所以想求着额娘给谷氏派两个老嬷嬷去照顾她。”
四福晋捻着手里的佛珠:“她不过是个丫头,哪里能得这么大的脸面?”
牧瑾诚恳的道:“她虽是个丫头,但她肚子里却是大爷的骨肉,有脸面的也是大爷的骨肉。
牧瑾自知自己本事有限,所以不得不劳累额娘,求额娘眷顾。”
四福晋深看了几眼牧瑾,忽的笑了起来:“你能这样想,到确实是弘晖的福气,罢了,你先去吧,一会我就让人过去,你看过了就派到谷氏身边。”
见牧瑾走了,周嬷嬷才道:“大奶奶到是会推卸,也亏的有福晋管着,若福晋不管,难道就任由谷氏自身自灭?”
四福晋淡淡的道:“你却不知道,能求的别人帮忙也是一种本事,这不,我就是帮她也是甘之如饴,毕竟是我的孙子,她愿意疼我的孙子,我也就愿意多疼她几分。”
周嬷嬷忙道:“福晋说的是,是奴婢浅薄了。”
下级官员有想巴结弘晖的,但一直找不到门路,也不知怎么就寻到了弘时身上,投了弘时的喜好,引着弘时一整日的花天酒地,把在京城里没见识过的都见识到了,弘时才知道人还可以这么活着,活的这么洒脱,越发的乐不思蜀。
往常就是弘晖想带着他出去,也总是找不见人。
弘晖听见了风声,将那些引着弘时学坏的官员都重罚了一遍,这才没人敢乱来,没过多久弘时又学会了另一种取乐的法子。
王峰看弘晖写完了奏折才敢上前:“二爷这几日整日的从那些难民里寻一些有姿色的青年女子救回来,收拾打扮好了日常就带在身边,旁人都说二爷仁慈心善,救民于水火。”
弘晖皱眉,半响道:“不管他是什么心思,我也只能管到这了,这事情他做的冠冕堂皇,我也不多说了,你只让人盯着,别让他出了圈子,惹出事就成。”
王峰忙应了一声,弘晖又吩咐:“我交代你的事,你也抓紧办,能在难民里救几个能死心塌地跟着办事的人才成。”
总要手里有自己的用的人才行。
这会的弘时却正在看那些救回来的丫头们为自己端茶倒水,感恩戴德的服侍在自己身边,这些卑微的女子一下从地狱来到天堂,几乎将他当上帝一般对待,他才忽的一下子觉得自己也可以这么的无所不能,让人仰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