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容铮这一枪并没有打中容溶,在容铮开枪前的那一秒,容溶倒地侧滚,从二十九楼跳了下去。
晚一步赶来的严天正好看见了这一幕,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撇下同样震惊的同伴,飞奔上前去查看情况。
“她死了吗。”容铮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问道。
“没有,跑了。”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宽阔的平台,严天心里松了一口气,回过头来对说道:“楼下两层处有处延展平台,她落在平台上,被接应的手下带走了。”
听闻容溶没死,容铮收起枪,没有下一步指示。
双方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无论安阳公主是死是活,局面都有些不大好收拾。严天惴惴不安地问道:“追吗?”
建筑的另一头,叶钊灵与魏然还未脱险,容铮转身走向二人所在的方向,道:“不用,让她去吧。”
严天觉得有些不大放心:“她若是将今晚的事…”
容铮笃定地说道:“她不会。”
容溶今晚不但损兵折将,还身中两枪,她在皇室再不得宠,明目张胆枪杀公主也是大罪。
但她只能咬牙吃下这个闷亏。容溶自己也是一身腥,若是拿今晚的事情大做文章,东宫必然不会客气。到时太子与安阳公主鱼死网破同归于尽,到头来不过是让别人坐收了渔翁之利。
东宫的人及时出现,不但牵制住了容溶,也给叶钊灵争取了不少时间。
魏然已经被叶钊灵从钢板的边缘拉了上来,眼下整块钢板仅靠两根铁索支撑,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叶钊灵紧紧抓着魏然的手臂,一边引着他往安全的地方缓慢移动,一边用稀薄的灵力来维持脚下的稳定。
身后的那扇门已经被叶钊灵关闭,现在周围到处都是容铮的人。若是被他们——特别是严天那大嘴巴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回去必会被太子刨根究底。
周围的枪声不知何时平息,容溶的人员已经全部撤退。叶钊灵也带着魏然来到钢板的另一边,只要他们跳上楼板,就能回到安全的地方。
“准备好了吗?”叶钊灵扶着魏然的肩膀,交代道:“不要往下看。”
钢板距离大楼主体不过五十公分,这点距离对成年男子来说并不困难,只是在二十九层的高度上完成这个动作需要一点勇气。
魏然点了点头,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好。”
高处的风太大,吹得叶钊灵的眼睛都跟着生疼。他抬起头来,逆着风眨了眨干涩的双眼。
就在这时,容铮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叶钊灵脸上一愣,脚下的钢板立刻就因为他的分心再度剧烈晃动起来,魏然重心不稳,眼看就要再次栽倒下去。
叶钊灵连忙收敛心神,用全力稳住脚下的钢板,这才再度转头看向容铮。
他只是没想到容铮今晚会亲自到这里来。
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容铮已经来到楼板的边缘。面对着容铮,叶钊灵的脸上又恢复了平日里那副事事不上心的模样。
“殿下您来得正好。”叶钊灵若无其事地对容铮笑道:“快帮我把魏工接过去。”
容铮一来就看见叶钊灵这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顿时气就不打一出来。他强忍住把这个人臭骂一顿的冲动,从他手中接过魏然那双鲜血淋漓的手。
容铮恶狠狠地瞪了叶钊灵一眼,说道:“晚点再和你算账。”
叶钊灵看着火冒三丈的容铮,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他不知道的是,不久前还杀伐决断的容铮,看到他站在那破钢板上的那一刻,心都紧张地揪成了一团,险些连手里的枪都端不住。
在两人的配合下,魏然安全地回到了平地上。容铮松开魏然,立刻转身面向叶钊灵,没好气地说道:“还不过来?”
在这样危险的情况下,叶钊灵还有心思消遣容铮。他单手扒着铁链,以一种十分危险的姿势挂在钢板上,问:“殿下生气啦?为什么生气?”
容铮才不理会叶钊灵的嬉皮笑脸,他板着一张脸,生硬地对叶钊灵说:“把手给我。”
“别生气了,我不是故意的。”叶钊灵笑盈盈地朝容铮伸出手,虽然他不知道自己因为什么道歉,但顺着毛摸总是对的。
然而这时变故横生!就在容铮将那只手握在手心的瞬间,头顶上的铁索传来一声突兀的脆响,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那根满是锈迹的链条突然崩断。
叶钊灵还没来得及抓住容铮的手,就在他的面前摔了下去。
“叶钊灵!”
意外明明发生在一瞬间,但这几秒在容铮的眼中却被无限拉长,叶钊灵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都分毫毕现地刻进了他的心里。
那一刻他来不及细想,纵身一跃,紧跟着扑了出去!
“嘭”,一声闷响传来。叶钊灵的身体狠狠撞在水泥柱上,疼得他五脏六腑都要吐了出来。他强忍着疼痛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并没有落在地上,而是悬挂在了半空。
容铮的身体也悬空了大半,但他还是牢牢地抓着叶钊灵的一只手,若不是魏然反应及时在后面抱住他,容铮怕是要和叶钊灵一起摔下楼去。
叶钊灵见容铮行事如此冲动,不由大怒:“你不要命了?”
容铮此刻没有心思顾及其他,他抓着叶钊灵的手一点都不肯放松,咬牙道:“别废话,马上滚上来。”
叶钊灵一个一米八多的大男人,容铮这样单靠一只手,坚持不了多久。他打量了一圈四周,正好看到墙上有一根凸起的钢筋。
叶钊灵毫不犹豫地一脚踩上上去,另一只手用力抠住混凝土边缘,这才匀出一口气,说道:“容铮,我看你是…”
他抬起头看向容铮,“昏了头”三个字还没说出口,突然对上了容铮的眼神。
容铮的脸上已经看不见丝毫血色,嘴唇在微微颤抖,眼中的绝望令人心惊。他用近乎哀求的语气对叶钊灵说道:“求求你…快点上来。”
叶钊灵仰头看着这样的容铮,觉得自己在此之前做的所有努力,都在这一刻土崩瓦解了。
这天到最后,终究是有惊无险。严天带着人连滚带爬地冲上前来,将容铮与叶钊灵一起拉了上来。
魏然被溶溶折磨了几天,身体虚弱,身上大伤小伤难以计数。容铮派人将他送去皇家医学院交给李院士,又留下几个人打扫战场,自己则和叶钊灵回了东宫。
这一晚虽过得惊心动魄,但叶钊灵毫发无伤。容铮就寸了些,在扑出去拉叶钊灵的那一刻手臂不但被地上的建筑废料划破了一大道血口,还险些脱臼。
太子负伤回宫,宫里顿时人仰马翻。容铮没有声张,悄悄请李院士的学生进宫给自己处理伤口。
这一夜,太子又是包扎伤口又是打破伤风,阖宫上下都跟着提心吊胆,唯有叶钊灵是个例外。
他抱着手靠在廊下,冷眼看着宫人在容铮的寝室里进进出出,对太子的伤势没有表现出一点关心。
严天今晚受惊吓过度,有些草木皆兵,坚持要留在容铮床头守夜。容铮受不了严天一整晚在身旁一惊一乍,毫不留情地把他赶了回去。
等到临时赶回来加班的宫人们依次下班,已经过了十二点。吵吵嚷嚷的人群散尽后,叶钊灵才来到门前,敲响了容铮的门。
容铮的房门没关,仅仅是虚掩着,从门缝里透出昏黄的暖光。未等容铮允许,叶钊灵便推门走了进组,擅自来到容铮床边坐下。
容铮还没入睡,他的肩上披着一件松松的罗衫,正安静地坐在床头看书。他听见叶钊灵的动静,头也不抬地说道:“我看你是越来越没有规矩。”
叶钊灵才不管规矩不规矩,他一把掀开容铮盖在腿上的薄被,对他说道:“把裤子脱了。”
听了这话,容铮总算抬起头,赏给叶钊灵一个眼神:“干什么,打算乘人之危?”
容铮的眼睛微微眯着,从里到外都透着防备,看上去和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这不禁让叶钊灵怀疑,他不久前的失态,真的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错觉。
“可不是吗,实话告诉你吧,你今晚贞操不保了。”叶钊灵收起心绪,没好气地白了容铮一眼,动手将他的裤管挽起,露出一对红彤彤的膝盖。
果然不出叶钊灵所料,容铮昨晚在三师堂跪了一夜,今天又东奔西走,那两只膝盖已经红肿淤血,看上去十分可怖。
容铮不再拒绝,任凭他把自己的裤子卷到大腿处。
“疼吗?”叶钊灵伸出手指,轻轻地在红肿的皮肤上碰了碰。
容铮摇了摇头,道:“不碍事。”
叶钊灵知道容铮惯会口是心非,他取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冰袋,毫不客气地按在容铮的膝盖上。
容铮脸上的淡定再也端不住,他一把擒住了叶钊灵的手腕,道:“嘶——叶钊灵,疼死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你我横竖是一对怨偶,您早点驾鹤成仙,我也早一日别抱琵琶。”叶钊灵的嘴里不说人话,手上的动作却轻柔了下来。
冰敷了大概十五分钟,容铮膝盖上的红肿消退了不少。叶钊灵将冰袋放到一边,帮容铮把裤管放下,难得贴心地替他重新盖好被子。
叶钊灵掖了掖容铮的被角,看似十分无意地提起道:“我们修道之人,飞天遁地无所不能,那一点高度根本不在话下,要你冲出来多管闲事?”
提起这件事容铮就来气,只是今夜他身心俱疲,原不想再纠缠此事,没想到这个人居然还敢找上门来恶人先告状。
容铮扬起手,不轻不重地拍了拍叶钊灵的额头,佯怒道:“你胆大包天,什么地方都敢一个人去?”
这话听起来虽不是什么好话,语气却是十分亲昵,叶钊灵被容铮这一巴掌拍懵了,抬起头来看着容铮,一脸见了鬼似的表情。
容铮见叶钊灵的这个表情有趣,趁机又拍了一把他的脑门:“肆意妄为。”
尽管如此,容铮犹不解气,在叶钊灵回过神来之前,又落下一个巴掌:“不知死活。”
第三个巴掌落下,叶钊灵总算回了魂。他飞快地伸手抓住容铮的手,一幅凶相毕露的模样:“差不多点得了,别以为你受伤了我就不敢还手。”
叶钊灵压低了眉头,眼睛微瞪,脸上每个细小的表情都透露着刻意的凶狠。容铮望着眼前这个张牙舞爪的人,突然伸出手,一把将他抱进怀里。
薄薄的罗衫顺势从容铮肩头滑落,叶钊灵满口大不敬的话都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堵了回去,他的手里还捏着容铮的手腕,一时间握紧也不是,松开也不是。
“你啊…”容铮是想对叶钊灵说些什么的,但刚吐出两个字,又觉得在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有些词不达意。
其实他的心里远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么平静,从目睹叶钊灵在自己眼前坠落的那一瞬间开始,容铮就一直处在一种恍惚的状态中。
那一幕总是在他脑海中反复出现,每每想起,都会让他觉得无法呼吸。直到现在他将人结结实实地抱在怀里,那一颗心不知要悬到何时的心才彻底落了下来。
容铮抱紧叶钊灵,在他耳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下次不要再这样了。”
胸膛相贴的瞬间,叶钊灵感受到了容铮的心跳。这个声音穿过胸腔,透过血肉,让他那颗不知是死是活的心,也跟着跳动了起来。
叶钊灵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望着墙上两道相拥的影子。
这不可以,也不应该。
胸口的这颗心跳得太快,快到令他无法承受。理智告诉他应该立即逃开,身体却甘心沉溺于这种温柔的幻境。
他明明知道自己不可能承诺任何东西,但在这一刻,他还是忍不住拥紧这个人,低声回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