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苦禅获得秘笈并不急着修炼,而是买来一张羊皮,把第二层到第四层心法口诀写在上面。
因为那本秘笈实在太旧,即便是揣在怀里,也会鳞片般碎裂。
誊抄完毕,将羊皮卷贴身放着,一有时间就拿出来看看,希望尽快背诵下来,然后把这羊皮卷藏好。
虽然此功在别人看来是邪门歪道,可对于姬苦禅来说却是无上至宝。他已练成第一层,后面的路对他来说比别人更好走。
不过在离开洛阳之前他想先赚点钱,有了钱才能安心闭关。而他接“生意”的口信是通过江湖酒馆传递,所以韩韦才会知道。
其实姬苦禅想要钱,完全没有必要亲自动手。
犁万堂说过,只要禅佬的要求别太过分,他都能答应。可禅佬不跟犁万堂要钱;他还可以与朱雀要钱,因为朱雀说过,愿意帮他最后一次,而且几十万对于朱雀来说不算什么。可禅佬也没去。
他为何如此,绿衣少女朱木或许能给出答案。禅佬是一个极骄傲的人,但凡能自己做到的事,他从不求人。哪怕过程又苦又累,他也要自己完成。
姬苦禅把朱木安顿在景行坊一家小客栈里。
朱木的那架弩机已拆分,完美安装在那辆黑篷马车上,看起来像马车上的一个零件儿,以此躲过城门卫的检查。此时朱木身边只有一把古琴,而且还是那种给小孩准备的古琴。看起来十分小巧。
不知内情的人,还以为朱木是个歌女,绝想不到那是一件杀人的武器。
姬苦禅藏在锦衣卫附近一座三层楼里,向锦衣卫所瞭望。他已摸清张密的生活规律。之所以能如此容易摸清,还是因为张密的生活太有规律。
他每天卯时起床,卯正便带着人去各处检查。每日酉时准时回来,吃顿饭就回到自己屋里。除非上厕所,否则他从不出屋。而他的屋子与其它锦衣卫宿舍是分开的,他单独一个院落。
看得出张密性格十分孤僻,而且是个相当自律的人。他酷爱练功,每日练到很晚。一阵阵黑气从窗口飘出,通过那抹气息,禅佬判断他已到九境中期。
还好只是九境中期,而且韩韦不要他的命,只要让他中毒。
那么姬苦禅只需与张密对一掌,就可以把妖毒击入他的体内。而凭借张密现在的内力,还无法将毒逼出。从此他内力不会再提升,而且要受妖毒折磨。
迟早有一天,会像现在的禅佬一样,皮肤龟裂,指如干枝。而禅佬为了对抗龟裂,他曾修炼另外一门妖功。以为有效,结果无效,还让他变得不男不女。
“如今获得这本秘笈,老夫终于可以好好当个人了。”禅佬撕掉脸上一层皮,在指尖上捻了撵:“张密,算你小子倒霉。”
……
贤王府,观海楼。
年近古稀的老者,双手扶榻,心疼地看着儿子:“我提醒你不止一次,不要离开军营,因为那里是最安全的。可你偏不听,非要出去喝茶听曲儿。这次长教训了吧?”
赵锵轻咳两声,拉扯到伤处,疼得咬牙。现在他连深呼吸都不敢,就更谈不上说话了。
贤王看着儿子痛苦的样子,心里难过起来,便也闭嘴不再埋怨。即便是久经战阵,见过无数生死,可在儿子病榻前苍老的眼窝还是湿润了。
同样是遇刺,可赵锵没有赵御那么幸运。
一支箭射穿铠甲,箭头刺破肋骨,深入两寸有余。而在往外拔箭时,箭身拔了下来,可箭头却留在身体里。
“天绝我儿啊……”老王爷感叹一句,有些控制不住情绪。
天生双腿残疾的嫡次子赵鼎坐在一旁,连忙安慰道:“父王不必太伤心。赵锵从小体格好,从树上摔下来那次,看起来比这次还重,不也挺过来了?吉人自有天相,这次也能挺过来。”
“可这次不一样,有箭头留在里面……”
父子说着话,而站在一旁的庶子赵起却一语发。
在这个家里,赵起从来都是不说话的。即便贤王让他去当右豹骑统领,他也只是闷闷的“嗯”一声。
当上统领,他也不认真。三王之乱后,右豹骑是最后一支恢复整装的队伍。而这还是在苏御的监督和帮助之下完成。
难受过后,贤王冷静下来,眼神变得锋利:“自万隆卸朝,我与睿王明争暗斗多年,可那时我们从不连累对方子嗣。如今对手换成康王,他可真豁得出去。”
赵鼎道:“他没有儿子,倒是不怕被报复。”
赵起哼笑一声,但没说话。
赵鼎双腿残疾,犹如婴儿一般短小,但他宅心仁厚,对待下人们一向很好。可宅心仁厚不代表没有脾气,尤其受到这种看似隐蔽的冷嘲热讽。
赵起的一哼,引得赵鼎侧目看他,质问道:“父亲难过如此,你像个木桩似的站在这里半天不言。现在你哼什么?怎的,我说错了?”
赵起是庶子,从小儿在侧妃屋里长大,照比正妃屋里的孩子地位低了很多。但凡有什么好东西,一准先送去正妃屋里。正妃屋里的孩子吃够了,玩够了,施舍一般送到侧妃那边。
若不是正妃的孩子一个接一个死去,也轮不到赵起去当右豹骑统领。
如今正妃屋里最后一个健全儿子眼瞅着也要死,赵起心中五味杂陈。有些幸灾乐祸,有些痛心,还有些害怕。
他不愿意当这个右豹骑统领。他不想卷入到斗争中去。这么多年因为争权而死的人太多了。他不想去争,只想安安稳稳当个衣食无忧的庶王子。
曾几次冲动,想找贤王老爹谈谈,右豹骑统领不干了。可是家里老娘却因为他能当上统领而高兴得不行。见人就说我儿子出息了,当上统领,带着一千骑兵呐,好风光的。豹骑,不是什么骑兵都能叫豹骑。
刚才他只是轻哼一声,就被这个残疾人质问。听他那口气,就是正妃屋里的口气,天生高人一等的口气。
赵起深吸一口气道:“我哼一声怎么了?你不知道康王有儿子,那他就一定没有儿子吗?或许他老早就考虑到今天,把自己的儿子都藏起来。”
赵起越说越激动:“以前我也说过这样的话,让你们藏起来,这样才安全。那时你不也是离开洛阳,藏到山沟里去了吗?你自己不争气,你暴露了,否则我的计策就成了!可那时候谁注意过我?”
赵起生平头一次对正室屋里的王子发火,索性吼道:“老大老三还嘲笑我,说我胆小如鼠!狗肉上不得席面!烂泥扶不上墙!可他们胆子大,有魄力,有智慧,上得了席面,那结果如何?他们死啦!都死啦!”
“住口!”见赵起咆哮,贤王火了,指骂道:“这时候你说这些话,有何意义?莫非你心里很痛快不成?亏我栽培你当右豹骑统领,你是不想干了吗?!”
“我压根就不想干!现在我就还给你!”
赵起把腰间半块虎符扯下来,往地上一摔:“你不是喜欢赵御吗?给他拿去!你发现他很能干,跟他比我什么都不如他。他手底下有那么多能人,可我手底下全都是废物,这就说明我也是个废物!对不对?”
赵起狂吼:“你一定是这样想的!在你心里,我就是最废物的那个!连赵鼎这样的残废都不如!可你从来不想一想,从小到大我都有过什么!我身边的奴才都是他們挑剩下的,那还能有什么能人?!现在正房屋里的都死绝了,你想起我来了。晚啦,我告诉你,晚啦!来不及啦!哈哈哈,来不及啦!哈哈哈哈!”
赵起似乎是疯了,又哭有笑,颤颤巍巍离开屋子,醉酒般左摇右晃离开王府。
屋里人半晌无语,这时有门丁报门说秦王带着王太医来了。
其实贤王并不怀疑苏御,他的第一反应是康王派系的人在捣鬼。可苏御自己却很在意,他对贤王说,若赵锵活不过来,自己就放弃兵权,以此向贤王表明,这件事绝不是自己干的。
“劲锋啊,你多虑啦。”
贤王好像突然老了十岁,说话声音变得乌突突的:“不过你能有这番心思,我倒是很欣慰,最起码让我见到努力没有白费。若锵儿不出事的话,我相信你们和云龙的铁三角能够实现。皇位或许是挣不到了,可也不能让曹玉簪为所欲为。”
贤王感叹一声:“我实在想不明白,老十七到底想干什么。他自己不想当皇帝,却一定要支持曹玉簪的孩子,这是为什么呢?”
在苏御看来,贤王已经放弃对赵锵的治疗。他说把人的肋骨撬开取箭头,就会把赵锵疼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