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蒙蒙亮,皇后贴身太监曹小宝登门。
皇后听说苏御史为国效力遭重创,颇为关心。曹小宝见到苏御时,苏御脸色惨白,一副将死之相。曹小宝登楼,向长安郡主表达皇后关怀,随即速速离开,回宫禀报消息去了。
当时院子里还坐着一些人,这些人是清化坊里最关心苏御的人,比如唐宽、唐延、唐麒、唐金、李勋等。冯瑜最想来看看,可她被禁足东大仓,走不出门去。只等着噩耗传来时,她自挂东南枝,随他夫君一同西去。而许洛尘因为住得偏僻,平时也没什么人缘,竟然没人半夜去告诉他。
消息扩散到坊外,孔家一群老小登门探望。在小院里,以孔婷、孔祥、孔瑞为首,一大群义子义女哭嚎一片。不久后唐怜、马修为首,红黑寺、美伶馆一群人也聚到这里,又是一片哭嚎之声。哭声此起彼伏,还有僧人念起经来。这场面,就好像苏御已经死去。
屋里,老貂寺胡荣冷眼盯着老黄。
老黄眉眼乜斜,眨眼不语。
胡荣转身走到门口,轻声道:“差不多就行了。我老了,没心情再陪你们玩。别让郡主太担心才好。”
这时门外传来欧阳镜和许洛尘的嚎啕哭声。
欧阳镜坐在地上,拍门槛哭喊:“哎呀,劲锋啊,咱哥们还没处够哇,你说你怎就死了哇!”
许洛尘头扎白绫,连续抽噎,似乎要喊上两声,一口气没上来,昏死过去。
在哭声中,苏御沉沉醒来,当时老黄还在按压苏御胸口,一股股热浪袭滚而来。
一阵恍惚,扭头望向门口,见那许洛尘翻着白眼抽搐,欧阳镜在按压他的人中穴。
“老黄,你这一招叫什么?”苏御醒来,依然很虚弱。老黄这一掌下去,后劲儿很猛,到现在还没有完全化解。
“《龟息功》。”
“好手段,教我来。”苏御苦笑:“关乎假死之术,你还会什么?”
老黄神秘兮兮道:“《回光返照》。”
“那算了,你还是自己留着用吧。我不想遭罪。”
“少爷,您不能只看字面意思。有的时候,很管用。”
“是吗?”
“嗯!”
——
听说苏御醒来,众人欣然,一群人挤在小屋里说话。
后来国公夫人派人下来,让大家早早散去,休要打扰备选郡马休息。
听唐韵说,其实是小妹不爽,可小妹又不好下令驱逐友客。国公夫人洞察人心,便替小妹下令把这帮人撵走。国公夫人面子大,又不伤亲友之情,甚妙。
苏御醒来,只说太医妙手回春,让老黄去外面买锦旗,送去太医院。唐灵儿听说此事,把锦旗要来,让王珣以郡主府的名义送去。并送太医一些银两。据说把那位太医乐得合不拢嘴。只说恭喜郡主,恭喜苏备选,吉人自有天相。
待内力散去,苏御没什么不好的感觉,只是皮肉受些苦,并无大碍。可为了表示自己伤得很重,只能待在家里养伤。听说冯瑜准备白绫,苏御很是感动,让童玉代替自己去探望一番。小美人已听说苏御醒来,早早把白绫藏了起来。据说小美人憔悴了不少,满脸泪相。
郡主今日没出门,只是让唐宽去了一趟寿安厂。唐宽听说唐晓账目有问题,大发雷霆,气冲冲赶往寿安,也不他能如何教训儿子。四公子虽然脾气坏了点,但为家族事还是很卖力的。他当财权时,也极少贪污,现在他家里看起来也并不十分豪阔。
郡主昨夜没休息好,上午补了一觉。中午醒来,探望苏御。
苏御赶紧躺下,头顶盖着湿毛巾,一副虚弱之相。
郡主坐下道:“昨天晚上着实吓人,还以为你不能好了。”
苏御笑了笑。
郡主又道:“依我看,锦衣卫那边你还是别去了,一会儿我去找皇后,把你的官免了。”
“唉!不必……”
唐灵儿口气坚决:“必须免。”
嗔怪口气又道:“区区六品小官,当不当又如何?这出生入死的,却连个上殿的资格都没有,光荣呼?纵观梁朝,三十七驸马、二百八郡马,宁愿在家闲着,也不去当那小官儿。偏偏你如此执着。”
苏御心道:“说了半天,竟是在考虑自己面子?”
这话当然是不能说出口的,郡主好大面子来探望,却戳她肺管子,后果不美。
苏御想了想:“将来还是让我自己请辞比较好。你想,我刚受挫折,就跑到皇后面前请辞,会让人嚼舌头的。”
“嚼些什么?”
“别人会说,你们看,长安郡马是怂包一个,刚受了些委屈就不行啦,让媳妇去找皇后啦,哎呀,太丢人啦。”
“咻!谁是你媳妇!还没成亲呢。”郡主脸红,站起身道:“最多再干两个月,这两个月也休要去锦衣卫上班。就说在家养伤便好。”
郡主走了。她也没说为什么一定是两个月。
不久后张密来探望,张密知道苏御是诈伤,所以他没把这件事告诉梅红衫他们。可他又听说苏郡马快死了,而且很多人都这样说,说得言之凿凿信誓旦旦,张密有些蒙了。梅红衫等人急了,问张密到底怎么回事。张密说那都是谣言,你们继续坚守岗位,待我去探望一番,回来告你们知。
苏御是被花听风打伤,这件事张密也没向外透露。毕竟人多嘴杂,说不定从哪就漏风。
张密进屋坐了一会儿,看苏御伤痕,啧啧道:“你七师兄下手可是够狠的,这是真往死了打?凭这伤,若不是早知,我也看不破绽。”
苏御开了几句玩笑,遮掩过去,随后问了些关于龙啸天和蛊术的事。
听张密说,龙啸天现在和夜无良的人纠缠在一起。而蛊术应该与夜无良有关,但现在没有确凿证据,也搞不清夜无良要用蛊术干什么。
上峰推测,这次龙啸天进京是冲着犁万堂来的。可他们之间有什么矛盾,张密也不是很清楚。反正现在龙啸天的挑衅已经激怒皇后,正派人到处追杀。而龙啸天为什么与夜无良走得近,现在也说不太清楚。总感觉他们的目标不太一样。
现在皇后没心情搞懂他们要干什么,只是下令一并铲除。张密倒也赞同皇后的想法,没必要跟他们费脑筋。干脆干掉,一了百了。
为防止有蛊虫进入皇宫,皇后竟然命令宫女太监在皇城各院种菜。后来听仡濮逊说,其实蛊虫没那么可怕,只要烹饪时用大火,长时间蒸煮下蛊虫无法生存。可皇后还是很小心,皇后听说蛊术总有很多慢毒,即便太监试吃也没用。于是皇后说,防虫也要防毒,所以种菜的命令并没有撤销。据说贵妃娘娘们也在院子里种菜,权当玩耍。
张密心中有事,并未逗留许久,便快步离开。
苏御本是一个闲不住的人,却又不能往外跑,便让童玉去找唐怜,让唐怜问麻佬,什么菜肯定不会被下蛊。
下午时,童玉回来了,结果带来唐怜一堆废话。唐怜对苏御和花听风很是不满。说这么大的事竟不提前告知,害得她以为真的要死人。这件事不是童玉告诉她的,而是花听风。花听风也很纳闷,明明都是些皮外伤,怎么可能打得要死?花听风笃定认为,一定是苏御耍诈。可唐怜却道,我亲眼所见,差点就死了。花听风大惊,说以后再也不用这招。
“麻佬说了,只要不食生肉生水,蛊虫很难顺入肠胃。若担心蛊毒,其实也好办。蛊毒大多溶于水,多清洗几次,再沸水烹之,几无大碍。怕就怕水有问题。有的时候,在一口井里下毒附近几口井也要遭殃,若饮生水,八成中毒。当年匈戾人占据酒泉城,城里一场大疫,据麻佬推测就是蛊师所为。”
“看来蛊师里也有爱国志士。这一招倒是很妙。”苏御赞许一声,又道:“告诉郡主,让唐氏饭堂也如是烹饪。另外郡主不是要去找皇后么,让她把这话告诉皇后和唐贵妃。”
童玉答应一声,便出去了。
刚出去不久,小嬛跑了进来,面带猎奇之色,盯着苏御的脸道:“郡马爷,长孙夫人生了个儿子。可是……”
“可是什么?”苏御不在乎的样子道:“他俩婚前就有事,生得早些,不奇怪。”
“不是的,大家不是说时间,而是说长相。那孩子长得不像唐麒,却……”
“却什么?”
“有那多嘴的,说长得像您。”
“那帮人……真他吗多嘴。跟我能有什么关系?那时候我还没来洛阳呢。”
小嬛眨眨眼:“以前总有人说您坏话……”
苏御不屑道:“造谣也要沾点边儿吧?”
“郡马爷,小嬛当然是相信您的。可是……那孩子跟您真像。额头、眉骨、眼睛、鼻梁,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谣言就是你造的。”
“不不不,怎么会是小嬛,郡马爷冤枉好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