琤河水平而静,一阵阵波涛传来,如同轻轻敲击的玉器,铃音清脆。
行了一夜,在黎明时分,洛天和武思思两人才登上了北滨城的河岸。
两人在北滨城四下乱逛,找寻着铸器需要的材料,望着北滨城两旁琳琅满目的商品,洛天此时才觉得武思思之前那番话的确有见地。
北滨城不愧是东阙所谓的兵家,整个城中处处可见各式各样的兵器,但大多是些凡铁,其中也包含了许多一星二星的元器,但大多普通,谈不上珍稀。
只见武思思装模作样的将怀中象征着铸器师地位的铜牌掏出挂在胸口,大摇大摆的在街上到处游荡,引来街上行人惊诧的目光。
“你这是玩的那出?来到这里反倒招摇起来了。”洛天看着一脸傲娇的武思思,不由问道。
武思思看着四周震惊的目光,露出深意的微笑,轻声嘀咕道:“再等会儿。”
武思思话刚说完,从前方迎来一大支人马,尊敬的站在两旁,从中间缓缓走出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年。
少年脸上挂着春风般的微笑,还没走进,便抱拳笑道:“堂堂东阙最有天赋的铸器师思思小姐竟然肯赏光驾临鄙地,当真是我韩家的荣幸。”少年将最有天赋几字说的特别大声,显然是为他北滨城创造声势。
洛天看着少年,只见他身穿了件宝石红彩条斜纹经锦袍子,腰间系着暗水绿蛮虎纹锦带,留着乌黑光亮的发丝,眉下是流光溢彩的明目,身躯挺拔,真是才貌双全。与寻常的公子打扮无异,却是少了几分玩世不恭,多了些谦卑恭敬。
“原来你早有目的。”洛天立刻明了了武思思心中所想,小声嘀咕道。
“那是自然。”武思思一脸胸有成竹的自豪,望着少年露出礼貌的微笑,轻声说道:“还不都是你,弄得我们现在身无分文,没办法,只能卖个面子了。”
洛天听完,尴尬的笑了笑,不再言语。
武思思礼貌性的点头示意,柔声说道:“韩师弟,你现在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此人名为韩斌,其父便是韩家家主韩文,他是韩文唯一的一个儿子,也是铸器师,修为窥元境二段,各方面尚算不错。
韩斌闻言,尴尬的笑了笑,极其隐晦的看了看四周聚集的人群,继续说道:“谁叫你这鼎鼎大名的铸器天才突然来到我这穷乡僻壤,我这一点准备都没有,若是对你照顾不周,待去到皇城还不被师傅他老人家给打死。”
闻言,武思思白了一眼,佯怒道:“切,我还不知道你那点花花肠子,嘴上说得好听,还不都是演给四周观众看的。”
被武思思直言点明,韩斌略微有些害羞起来,搔了搔头,露出一副憨厚老实的傻模样。
“不知这位是?”韩斌看向一旁的洛天,不由狐疑道。
“韩兄你好,在下洛天。”洛天极有礼貌回道,看着韩斌客气的笑了笑。
“洛天?莫非你就是……”韩斌狐疑道,脸上的吃惊更甚,等待着洛天的回答。
洛天看着韩斌,微笑着点了点头,示意韩斌没有猜错。
“洛兄弟的威名已经在东阙上无人不知了,在下今日得见当真有幸。”韩斌一脸激动地说道,语气中带着夸耀。
“韩兄过奖了。”洛天抱拳客气的回了一句,当真觉得这韩斌是真的嘴甜,却是暗地里想起了口蜜腹剑一词。
经过一番寒暄,在韩斌的带领下,洛天两人进到了北滨城的韩家。
韩家虽说是东阙四大家族中最弱小的一家,但是其家族中的人丁却是最兴旺的,韩家目前的家主便是韩文,修为鼎元境六段。
要说起韩家的顶梁柱莫过于韩章无疑了,修为早已是鼎元三段的强者,而且还是元宙之上人人敬仰的铸器师,其铸器师的品级也早已达到了让人仰望的黄阶二月品级。
“师叔”只见武思思刚进入大厅,便一脸开心的喊着坐在厅中边侧的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
“师叔?”洛天狐疑一声,却是想不通这韩家竟然还有一位武思思的师叔。
洛天望着那名男子,只见他穿着一袭灰色亚棉长袍,身形瘦削,面色有些蜡黄,双目深深凹陷,看来身体有些隐患。
洛天立刻想起昨晚武思思对自己提过的韩家那位拯救家族的二月铸器师韩章。
“小丫头,你怎么来了?”韩章看向武思思,萎靡的脸上泛起和蔼的笑容,虚声道。
武思思雀跃跑到韩章身边坐下,一脸喜悦道:“师叔这么久都不来看思思,思思对师叔可是挂念得很。”
闻言,韩章莞尔一笑,缓缓抬起一旁的茶盏,品茗了一口,眼角余光投在了一旁站着的洛天身上,随意扫了一眼,将茶盏缓缓放下,温和说道:“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你这丫头想师叔是假,有求于师叔才是真的吧。”
被韩章一语道破,武思思尴尬的笑了笑,撇了一眼洛天,继续说道:“我说师叔,你把思思想成什么人了,我今天就是特地来看望您的,顺便,顺便……”武思思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师姐你就说吧!这里又没有外人,有什么不好说的,何必支支吾吾。”一旁站着的韩斌还是第一次见到武思思露出如此扭捏的神态,不由得劝说道。
“就你小子厉害是吧,刚才还故意拿我作势,如此说我是不是该找你收点利息。”武思思眼角划过一抹狡黠,打趣道。
“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这不是你跟二叔之间的事吗?我可管不着。”韩斌说着摆了摆手,急忙退了几步,走到门口的椅子上坐了起来,脸上显露出一副事不关己的轻松神态。
韩斌看着两人之间的闹剧,笑了笑,又再次看向洛天,问道:“这位小兄弟是?”
“忘了介绍,他叫洛天,是陵阙关洛家人。”韩斌急忙起身,对韩章介绍道。
“洛家人?洛天?你是洛乾还是洛坤的儿子?”韩章脸上透出些诧异,轻声问道。
洛天看着韩章,心想此人和洛家似乎有什么关系,抱拳回道:“家父洛坤。”
听完洛天一番话,韩章表情又是一怔,似乎出现什么更为惊诧的事。
“原来是坤师兄的儿子,洛家与我韩家关系一向极好,不知世侄突然造访所为何事?”
韩章先前的惊诧,却是因为自己方才已经探查过洛天,发现他竟然也是一介凡体,不由的有些吃惊。
“师兄?”洛天狐疑道,他没想到眼前之人和自己的爹居然还是师兄弟的关系。
‘难怪他一听到我是洛坤的儿子,神情立刻变得温和了许多,连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温柔了起来,原先自己还猜想这人是不是和自己的爹又有什么救命之恩啊什么的,如今听他一说倒旋即释然了。‘洛天自顾自想着,却没发现此时的韩章表情变得莫名怪异起来。
“我刚才说了师兄二字吗?”韩章表情变得古怪,似乎并未曾发现自己说过师兄这两字。
“嗯?”洛天狐疑一声,却是身后的武思思突然说道:“师叔方才明明就称呼洛天的爹为坤……”话未说完,却是被洛天给拦了下来,急忙使了个眼色,让他不要再提此事,武思思旋即会意,闭口不言,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韩章眼皮莫名的跳了几跳,似乎有什么苦衷,苦涩的笑了笑,才发现自己方才说漏了嘴,不由的有些尴尬。
“韩前辈,方才是小子听错了,其实今日我冒昧前来讨扰,并无什么大事,只是陪着思思过来看看。”洛天平静说着,看了眼一旁坐着的韩章,见他面色渐渐缓和下来,继续说道:“顺道过来寻一些铸器的材料,仅此而已。”
韩章听完,脸上终于挂起了之前那温和的微笑,而后打量了一眼洛天,眼神中透露着一丝赞赏,原本尴尬的气愤算是被洛天的一句话给化解掉了。
见韩章不愿提及,洛天自然不会故意往枪口上去撞,至于他们师兄弟之间有些什么事闹得不愉快,他也懒得费这个神去深究,毕竟都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事了,遂也装作没听到,岂不更好。
韩章看了眼远处坐着的武思思,眼中透出玩味的神情,打趣道:“我说你这丫头没事跑来北滨城做什么,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说吧,要多少?”
这倒是出乎了武思思的意料之外,没想到仅凭洛天一句话,韩章竟然就猜出了自己心中所想,不由得又对自己这位师叔的老谋深算表示佩服。
“嘿嘿,师叔,这次我是真的山穷水尽了,别无他法只能来求求师叔了。”武思思一脸委屈说道,说完恶狠狠瞪了一眼洛天。
韩章看向洛天怔了半晌,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而后冲着门口的韩斌喊道:“斌儿,你去库房取一千赤玉币交予思思。”
“是,二叔。”韩斌不敢有丝毫迟疑,维诺了一声,便朝着门外走去。
“一千?师叔要不了这么多。”武思思听完数字,急忙摇头摆手,也是一脸不好意思的推托着。
“你这丫头,从小到大没求过人,今日特地过来有求于师叔,师叔岂会不帮你。”韩章看着武思思一脸的宠爱,微笑道。
见韩章如此爽快,武思思和洛天都是一脸感激,没想到韩章此人这么好说话,轻轻松松便愿意拿出一千赤玉币借与自己。
“师叔你放心,这钱就当是我借的,过几日一定还。”武思思信誓旦旦的急忙说道。
“你这丫头,总是计较的如此清楚,也罢,反正你如今也是三星品级的铸器师,随随便便打造几把元器,这些钱便回来了。”韩章随口说道,盯着武思思胸前那枚刻着三星的铸器师标志,陷入了沉思。
说者无意,但是听者有心,韩章的一句话却是给了洛天一条求生的线索,如今自己身无分文,外面还欠了一屁股债,想要快速弄到资金,或许也只有韩章说的这种办法才行得通。
而武思思此时却没有想这些,他知道韩章此时的沉思都在想些什么,长期以来的劳累铸器,却是把韩章的身体都给彻底弄垮了,但是依旧要撑起一个家族的荣衰,也不得不咬着牙强撑下去。
而从韩章此时眼中透出的那一丝悲伤,足以说明,他当初选择离开器宗回到家族是一个多么痛彻心扉的决定。
两人拿了韩章赠予的一千赤玉币也不啰嗦,便从韩家出来,跑到北滨城的集市上瞎转悠了起来。
洛天看着集市上贩卖的琳琅满目叫不出名字的各式材料,不由眉头微皱问道,“我们眼下需要买什么?”
武思思此时却是一脸沉思,压根没听到洛天的问话,洛天见此,拍了拍她的肩膀,继续问道:“你在想什么了,从韩家出来,一路上你都魂不守舍的。”
武思思从沉思中醒来,旋即一怔,一脸困惑不解道:“刚才我师叔的确是有喊你爹什么坤师兄吧!”
见武思思原来是为这事儿伤神,洛天瘪了瘪嘴,一脸无语的望着他,‘这丫头别的不怎样,倒是喜欢咸吃萝卜淡操心,关于自己爹的事,就连自己都不愿意去多追究,这丫头反倒热心的很,或许只是因为她的师叔韩章的原因吧。‘
见洛天半晌不语,自顾自的超前走去,武思思在后面急忙喊道:“你走什么,到底是不是啊!”
“是又怎么样?”洛天云淡风轻的说道,眼下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事,是先如何学会铸器,至于其他的事没这个功夫去搭理。
武思思愣在原地,疑惑道,“这就怪了,这么多年来,我都从来没有听师叔提及过此事,而且看师叔方才的神情,很显然不愿意提起这件事,可是既然是师兄弟,又有什么可见不得人的呢?”
“唉,我说大姐,你还是先好好想想我们接下来该做什么吧,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就算让你想到了又能怎么样?”洛天一脸无奈的哀怨道,当真是被这武思思的大条神经给折磨怕了。
见洛天如此敷衍,武思思却是气不打一出来,气愤道:“拜托你长点心好么?那可是你爹,你做儿子的不知道你爹以前的事就算了,如今还摆出这么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真是枉为人子。”
吃了武思思一顿训,洛天心里没来由的一阵火大,正欲开骂,却是强行压制住了心火,好声好气劝道,“不是我不愿意去理,如今我爹什么境况你也应该听过,他老人家号称元宙最年轻的鼎元境强者,以前必定叱咤风云,而如今被人废了修为,生活不能自理,终生只能坐在轮椅上度日,你觉得我会不关心他以前的事,只不过如今自己还只像个蚂蚁般需要别人保护,又怎么有这个实力去给我爹报仇了。”
洛天将心中所想尽数说了出来,其实他早已经猜到韩章之前的奇怪表现,定然是跟洛坤修为被废一事有关,而且听洛子瑶所说,似乎他的二叔南宫羽也在这件事当中,如此说来,那日在场的除了韩章之外,还有南宫羽,但是至于他们是否真的了解其中的来龙去脉,自己也不好早下结论。
听完洛天一番话,武思思也旋即想通了,望着洛天,一脸坚定的点了点头,似乎对他充满了信任,开口道:“事已至此,那就先放一边,眼下我们就先买些打造凡铁的材料吧,你现在最先要做的便是熟悉流程,待你能完全凭自己打造出一把像模像样的凡铁之后,再开始铸器。”武思思环顾四周不断找寻着。
洛天听完,心中有些叫苦,前两天去器宗他便见过名为李光的一星铸器师亲手打造过一把一星元器狼牙,虽说最后还是失败了,但是对于具体流程自己还算了解。
这铸器第一步,便是用元力催动炉鼎中的火势,名为起炉。
第二步便是将铸器的主材料扔入炉鼎之内,催动元力之火,将其熔解,名为熔炉。
而第三步,便是按照器谱中所记载的铸器材料,按照相应顺序逐一丢入鼎炉之内炼化,名为炼炉。
第四步被称作凝炉,顾名思义就是将炉鼎之内的所有材料全部融合凝固,形成一把要打造的元器器胚出来。
前面四步说起来倒也不难,只需要依靠自身的元力去控制炉鼎中的火势,虽说极为耗费元力,但是有了元丹的补充,倒也不算太难。
而第五步才是铸器整个过程中最繁琐复杂的一步,名为魂锤。
这一步需要将魂识透入魂锤的精魄之中,利用魂识精准的控制,用魂锤去锤炼器胚,待魂锤之后,便会形成一把真正的元器。
“对了思思,这魂锤之后还有步骤吗?”洛天当时只看到了这一步,却是李光铸造一星元器以失败告终,不由问道。
“魂锤之后,还有两个步骤,一个称为回炼,之后的便是开光了。”武思思在一处摊贩前站住,调了几样东西放到洛天手中讲解道。
洛天压根没有心思去看手里的材料,直接一股脑扔进了乾元玉符之中,继续问道:“这回炼是什么?”
武思思手里拿着一大块银光闪闪的铁块,也不问价格,直接交到洛天手中,继续说道:“这回炼只针对一月品级以上的元器,顾名思义就是再次催动元力之火,将其熔炼一次,等到凝炉之后,便成功了。”
洛天听完,站在原地思虑着,想必这回炼必定能增加元器本身的特性,使元器更加锋芒毕露。
“有些元器只需要回炼一次,有些高品级的元器甚至要回炼多次,而每一次回炼,失败的几率便会相应增加。”武思思继续解释道。
“那这开光就是给新铸造的元器开封了是吗?”洛天若有所思继续问道。
“答对了,这开光便是将元器磨炼的锋利。低级元器随意打磨一番就行,倘若是高阶元器,便要需要特殊的手段和一些珍贵的物品才能完全开光,否则会适得其反,大打折扣。”武思思一边捡着摊子上的材料,嘴里自顾自说着,也不管洛天听不听得懂。
‘原来如此,没想到铸器这么复杂,这一套下来,少说也得大半日才行,如此久的时间,也只能依靠独自一人去完成。’洛天不禁想到。
而且一个铸器师需要同时催动元力去控制炉鼎中的火势,还要一方面透出魂识,去控制精准的魂锤,如此一心二用,还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分神,否则就会前功尽弃,一切化为虚无。
“说到开光,我记得有些铸器宗师常常都是用自己的血液去开光的。”武思思突然一脸正经的打趣道。
“血液?”洛天只觉得自己听错了,重复了一遍道。
“没错,传说‘器嗜血,丹吸魂’这个可是有依据的哦。”武思思眼中透着深邃,笑着说道。
“器嗜血,丹吸魂”洛天紧皱着眉头默默念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