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静得落针可闻,气氛空前的紧张,片刻,飞羽卫便将一名五花大绑的赤足道士押进了乾阳殿。只见这名道士头发花白,但是皮肤却十分光滑,几乎看不到皱纹,而且神采奕奕,步履稳健,倒是看不出具体年龄来,另外,此人虽然被五花大绑,却十分之从容镇定,不紧不慢地信步而行,那双脏兮兮的赤足尤其引人注目,其目光所过处,几乎所有官员都下意识地低头闪躲,特别是姓李的。
安伽陀见状哈哈一笑,竟大声吟道:“缁衣赤足入朝堂,满朝公卿皆仓惶。时人不识安伽陀,御剑乘风走八荒。”
本来满堂文武见到安伽陀鹤发童颜的样子,心里已经犯嘀咕了,再听其吟出这四句,无不面色微变,这位赤足道人似乎是有真本事之人啊。
而高不凡则暗赞了一句牛比,此道士真能装!
当然,能装也是一种本事,而且这份胆气也不是一般人能的有,要知道这里可是朝堂,整个大隋最高权力的所在,一般人来到这里只怕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就更别说大声嘲讽在场一众朝官了,试想一下,有哪个敢在人民d会堂大放厥词?
此时,安伽陀已然行至御座前,却昂然立在那不跪,还面带微笑地看着御座上的杨广。
杨广面无表情地道:“道士见了朕为何不跪?”
“皇上见了道士为何还不松绑?”安伽陀反问道。
在场一众文武官员无不倒吸一口冷气,敢用这种语气跟皇上说话,活得不耐烦了吧?
杨广出奇的平静,挥了挥手道:“松绑!”
两名飞羽卫立即上前替安伽陀解开了身上的绳索,后者活动了一下手脚,稽首施礼道:“贫道安伽陀参见皇上。”
杨广皱眉道:“道士为何还不下跪?”
安伽陀悠然自若地道:“贫道乃方外之人,跪天、跪地、跪三清道祖,不跪世人,皇上虽为九五之尊,亦不过是一介凡人而已。”
杨广冷笑道:“朕乃凡夫俗子,莫非道士是世外仙人?”
“贫道虽非世外仙人,但亦不远矣!”安伽陀竟大言不惭道。
“青总管,那便教一教这位仙人如何跪拜天子吧。”杨广淡淡地道。
“是!”杨青若手中寒光一闪,不知何时竟多了一把软剑,剑光过处鲜血飞溅,安伽陀惨叫一声,扑通的跪倒在地上,两边腿弯处鲜血汨汨涌出,敢情已然中了两剑。
在场一众官员无不骇然失色,同时眼神又有点迷惘,不明白皇上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高不凡不由大跌眼球,他本以为这名安伽陀是杨广故意安排来借刀杀人的,所以才敢如此张狂,如今看来似乎并非如此,原来这道士是真的张狂,只是这本事也太差了吧,竟然连青若的两剑都抵挡不住?这下真是装比装成傻比了!
只见这位安道长跪倒在地上不停地呻吟,面色苍白,两条小腿已经被鲜血染红了,要多狼狈有多狼狈,瞬时仙气全无。李渊见状莫名的松了口气,看来此人只是金玉其处,败絮其中的样子货色,没甚真本事!
杨广皱了皱眉,不知是不满这名道士虚有其表,抑或是不满杨青若出手过重了,淡问道:“道士可学会了跪拜天子?”
安伽陀本想装比取宠的,结果杨广根本不吃这套,此时哪里还敢继续拿捏,叩首道:“贫道叩见皇上。”
杨广眼中闪过一丝嘲讽,淡淡地道:“安伽陀,李氏当为天子的谶言可是出自你之口?”
安伽陀猛点头道:“的确是贫道!”
杨广冷笑道:“就凭你这点本事,也有能耐窥视天机?”
安伽陀痛苦地道:“皇上,并非只有仗剑杀人才算本事,我道家神通千万,并非只有武艺小道。”
“哦,那道士都有什么本事?”杨广饶有兴趣地问道。
安伽陀傲然道:“占卦算命、观相堪舆、星相术数、修道炼丹、贫道样样精通。前段时间贫道夜观星象,发现紫微帝星暗弱,荧惑入南斗,又有客星犯主,果然,皇上日前在馆陶县遇刺,应验不爽。近日,贫道再观星象,发现荧惑已入太微,而客星争辉有夺宫之势,于是便卜了一卦,结果卦象应在一个“李”字,是故贫道断定“李”将代“杨”得天下,当有李氏应为天子。”
此言一出,全场静寂,特别是姓李的,既惊且喜,既喜又怕,这道士说得头头是道,再加上如今大隋这死气沉沉的气象,莫非真的要改朝换代朝,由李氏坐江山了?
杨广面色阴沉,死死地盯着安伽陀默然无语,仿佛有无形的杀气在四周积聚。
杨青若暗暗心惊,连忙道:“这妖道胡言乱语,妖言惑众,目的无非是混淆视听,扰乱朝纲而已,皇上万勿中了此人的诡计。”
杨广摆了摆手,沉声问道:“那安道长有可破解之法?”
安伽陀眼中闪过一丝得意,正容道:“天机已现,皇上若要破解,唯有杀尽天下李姓之人!”
此言一出,全场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冷气,包括高不凡在内,奶奶的,这赤足道士真他娘的够狠,天下姓李氏何其多,少数也有几十万吧,说这种话就不怕天打雷劈?
这时,在场姓李的官员无不惊怒交加,恨不得立即上前把安伽陀给生撕了。
然而安伽陀仿佛浑然不觉,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杨广,循循善诱道:“皇上若觉得难办,那至少要把所有李姓的门阀贵族统统剪除,不过这样难保没有漏网之鱼,只有杀尽天下李姓之人才能确保一劳永逸。”
高不凡不禁目瞪口呆,看来这道士不仅是个装比犯,还是个疯了的装比犯,杨广除非疯了才会听从他的建议,不过,杨广近来似乎也有点疯魔了,说不定还真的会照办,那么一场浩劫便会到来,而大隋最后必然也会在这场洁劫中倒塌殆尽。
“皇上,正如青总管所言,此妖道不安好心,妖言惑众,混淆视听,目的是祸乱朝纲,皇上万万不要上当,做出自毁长城之举来。”纳言苏威第一个站了出来疾言厉色地道。
既然有人带头,李姓的官员都纷纷出列,声色俱厉地怒骂安伽陀。
郕国公李浑须发皆张,甚至冲上前踹了安伽陀一脚,骂道:“妖道安敢妖言惑众,祸乱朝纲,当凌迟处死!”
柱国李敏扑通地跪倒在地上,痛哭着道:“皇上,臣虽然姓李,但对皇上一直忠心耿耿,此妖道也不知受了谁的指使,竟然编排出如此恶毒的谎言蒙骗皇上,意图灭杀全天下李姓之人,实在歹毒之极,臣恳请皇上严查幕后主使者,严惩元凶,以正视听!”说完有意无意地瞥了宇文述一眼。
宇文述不由心中一沉,连忙站出来道:“皇上,臣附议,必须严查幕后主使者。”
正所谓众怒难犯,如今群情汹涌,李浑和李敏还怀疑自己在幕后搞鬼,宇文述老奸巨猾,自然不愿意背这个黑锅,于是立即站出来表明态度,以洗脱嫌疑。
一时间,在场重量级的大臣都站出来表示要严查,以此来摘清自己。
杨广面色变幻,其实他把安伽陀当众叫来审问,一来是试探,二来是震慑,倒没有愚蠢到真要杀尽天下李姓之人,不过引起如此大的反弹,还是他始料不及的,震惊之余亦有所警觉,李姓的势力在朝中竟然如此大。
杨广淡淡地扫了一眼神情激愤的李浑和李敏,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冷意,倒是一直鹌鹑一般夹着尾巴的李渊让他觉得顺眼一些。
“朕并非昏君,又岂会轻易被这妖道的忠惑,来人,把这妖道押下去。”杨广寒声道。
飞羽卫立即架起安伽陀就走,不过此人不是疯了,还是有意为之,一把扯掉自己的道髻,披头散发,两眼翻白,一边狂叫道:“皇上必须杀尽天下李姓之人,否则大隋江山必亡在你手里,杀尽天下李姓之人,否则你杨广就是亡国之君!亡国之君……亡国之——君!”
安伽陀像野兽般嚎叫着,双腿在地上拖出两道血淋淋的长痕,触目惊心,让人毛骨悚然!
直到安伽陀被拖离了朝阳殿,叫声再也听不见了,在场所有文武官员才略略松了口气,特别是姓李的,都后怕得要死。
李渊只觉后背冷汗涔涔,连里衣都湿透了。
“皇上圣明!”在纳言苏威的带领下,众文武纷纷跪倒三呼皇上圣明。
然而,在场所有人均明白,皇上虽然命人把安伽陀押下去了,但并没有当场杀掉,只要此人一日不死,架在李姓者头顶上的屠刀便一日不除。
换而言之,皇上虽然当众表示不会被安伽陀的妖言蒙蔽,实际上还是心生疑虑,否则不会留着安伽陀不杀。
大朝会散了,人们纷纷离开了乾阳殿,高不凡也跟着人流行了出去,正不知接下来该干嘛时,纳言兼吏部尚书苏威叫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