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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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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节俭天子撤珍馐 上贺表柴荣呈铁桶

过不多久,王殷随同孙延希来到御花园。王殷上前道:“陛下召见,有何吩咐?”郭威笑道:“太尉进来说话。”王殷走进凉亭,郭威又道:“这里没有旁人,不必拘礼,坐下说话。”王殷告谢入座。郭威开门见山道:“辽国虎视眈眈,河北一旦受到侵袭,国本就会动摇,我和王相公商议,太尉先坐镇河北,震慑辽军。”王殷闻得此言,第一个念头便是功劳太大,受到了猜忌,因此要被贬出朝廷。

王峻眼见王殷不语,知道他的心思,哈哈一笑,道:“太尉切莫误会了陛下,不是你功高震主,受到猜忌,才让你出任天雄军节度使。实在河北乃是北方屏障,不能出一点乱子。能征善战的大将太少了,再说你是陛下的心腹大臣,深得陛下信任。你怎能不为国效忠,为君分忧?”郭威颔首道:“朕原本准拟命柴荣任天雄军节度使,但是他太年轻,怕是镇不住那些骄兵悍将,因此打消了这个念头。太尉素有威名,在军中极有威望,天雄军怎敢不令行禁止?”顿了一顿,又道:“到了邺都之后,你和朕从前一样,典军如故,节制河北诸州军马。”王殷道:“容臣想想。”郭威笑道:“太尉慢慢想,想通了再回话。”言罢向王峻使了使眼色。

王峻会意,道:“咱们告退了。”郭威看了看天色,暮云低徊,已是向晚时分,点了点头,道:“忙了一天,大家也都累了,早点回去歇息罢。”转头道:“去福宁宫。”孙延希答应一声,问道:“陛下用不用辇御?”郭威皱眉道:“只几步的路程,朕走着去。”

等到郭威走远,王峻嘿嘿一笑,道:“瞧你忿忿不平的样子,一定觉得自己受到了猜忌。”王殷阴沉着脸,并不答话,心中默认了。王峻正色道:“你这样想不对。”王殷自觉功劳并不比他逊色多少,如今他身兼宰相和枢密使二职,成了大周朝说一不二的人物。自己则遭贬谪,出任节度使。如此天壤之别,怎不叫他愤愤不平?当下道:“我有甚么不是之处,还请相功指教。”这句话说得咬牙切齿,殊无求教之意。

王峻道:“大周朝如何立国,你我都身在其中,不必我赘言了。放眼望去,满朝文武大臣,一个个人模人样,可是皆是风吹两边倒的货色。哼哼,铁打的大臣,流水的皇帝。除了你我等少数几个人,陛下还信得过谁?这是其一。天雄军节度使是陛下登基之前的官职,无论谁人接任这个官职,都是无上殊荣,更何况节制河北诸州军马,真正的一方诸侯。你不想去,可是想去的大有人在。”

王殷想了一阵,转过念头,道:“依你之见,我应该赴任?”王峻道:“不但要赴任,而且还要敲锣打鼓,高高兴兴的赴任。”王殷神色迟疑,仍然犹豫不决。王峻又道:“大周朝刚刚立国,为了稳定人心,因此前朝官员一概留任。一切风平浪静之后,就会慢慢的吐故纳新,该贬的贬,该赏的赏。而这时你远离是非之地,再轰轰烈烈干出些名堂,何愁不能回到朝廷?再说朝廷里有我周旋,你还不放心吗?”

王殷想想不无道理,当下道:“好罢,我去邺都赴任就是。”王峻口才绝伦,三言两语就说服了他,不禁自己佩服起了自己,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铮铮铁汉,说去就去,不要这样愁眉苦脸。”王殷咧嘴一笑,可是模样古怪,比苦还要难看。王峻道:“这就对了,你要做大周忠臣,就要时时刻刻设身处地为陛下着想。无论陛下指向何方,都要不假思索的冲锋陷阵。到了邺都之后,时常给我写信。朝廷里有我,尽管放开手脚去做。”

来到福宁宫,已经是掌灯时分,宫檐下每隔十几步就挂一盏灯笼。董氏已经被册封为德妃,听说郭威到来,当下迎出宫门,道:“陛下来了。”今天既是郭威登基的日子,又是册封为妃的日子,双喜临门。因此还是头带凤冠,身穿朝服,脚上一双锦鞋。虽然四十来岁年纪,风韵犹存。郭威微笑着点了点头,迈步走了进去。董氏问道:“陛下吃了晚饭没有?”郭威道:“今天和大臣们议了一天的国家大事,一口水也没有顾的上喝,你不问,我倒是忘了。你这一说,真是觉得饿了。”董氏道:“我也一天没有吃食,正好在福宁宫吃顿晚饭。”转头吩咐孙延希,准备晚饭。孙延希不敢怠慢,一路小跑,吩咐司膳太监生火做饭。

郭威四下环望,眼见宫内到处点满了蜡烛,便是角落处也灯火通明,宫内亮的如白昼一般,道:“蜡烛可比油灯贵多了,留下几支就够了。”董氏当下吩咐宫女,道:“把角落里的蜡烛都灭了,留下六七支就够了。”郭威正色道:“你我还没有到老眼昏花的地步,有点亮光足矣,留下三支罢。”宫女当下熄灭了角落里的蜡烛,只留下三支,光亮顿时昏暗了下来。

董氏笑道:“这福宁宫里衣裳被褥都是绫罗绸缎,用物不是银器就是玉器,有好多东西,别说没有见过,从前听得没有听过,要说昭圣皇太后可真会享福。”郭威道:“昭圣皇太后不是贪图享受之人,当年汉高祖太原起兵的时候,没有钱财赏赐大家,打算先搜刮百姓。她诤言谏道:“陛下凭借河东起兵,宣称义军,解民之困厄,救天下于水深火热之中,那么就应该拯救黎民苍生。可是百姓们还没有得到陛下的恩惠,却要先贡献财物,陛下岂不失信于民了吗?妾身愿意把积攒的财物全拿出来,虽然不多,但是将士们想必不会有怨言的。”高祖听了这些肺腑之言,终于矫枉过正,收回成命。这件事传了出去,百姓们无不感恩戴德,犹是得到了民心。”

董氏知道自己失言了,笑道:“我不过随口说说,刚进皇宫,处处觉着稀奇,眼睛都看花了。”郭威正色道:“这些奇珍异宝,还是少看为妙。”顿了一顿,又道:“福宁宫本应该是圣穆皇后的宫殿,她亡故多年,这福宁宫空着也是空着,你住下便是。”他登基之后,追封柴氏,也就是柴荣的姑姑,为圣穆皇后,董氏道:“若是不便,我搬往别处就是。”郭威见她言语之间竟有三分哀怨之意,笑道:“我有口无心,你别放在心上。”顿了一顿,又道:“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此生不会再立别人为皇后了。”董氏叹息一声,道:“她虽然死了许多年,可是陛下仍然念念不忘,毕竟在陛下心中,还是她最好。死人为后,我这活人为妃,似乎...似乎显得多余了。”说到最后,又是嫉妒又是伤感又是无可奈何,竟然落下了两行泪水。

郭威见她失声坠泪,心中一软,抚着她的肩头,道:“我是重情重义之人,若是负情凉薄之人,你也不会嫁给我了。”说话之间,孙延希在宫门口道:“陛下,晚膳到了。”他如今已是侍驾太监,郭威走到哪里就跟到哪里,比起从前,更加忙碌了。

郭威小声道:“你这般模样,倒叫太监宫女们笑话了。”董氏也觉得失仪了,抹了抹腮旁泪珠,道:“把饭菜送进来罢。”孙延希答应一声,对身后的宫女们招了招手。十几名宫女鱼贯而入,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菜。董氏道:“陛下也该饿了,吃饭罢。”郭威走到桌旁,却不坐下,仔细打量桌上的菜肴。连汤带菜,林林总总,竟然多达十八道。有的菜肴盛在水晶盘里,有的则用银碟。尤其两盏碧绿的玉碗,盛着金黄色的稠羹,格外引人注目。盛酒的酒壶及酒杯碗筷,也皆是银器。他身居高位,算是见多识广,此刻随随便便一顿晚饭,总算是见识到了皇家的气派尊崇。

董氏道:“这许多吃食,咱们两人怎么吃的完啊?”郭威冷冷道:“这是把咱们当成饭桶了。”看着这一桌点缀的花里胡哨,琳琅满目的菜肴,董氏目不暇接,竟然有一半不认识,于是指着那盘鲤鱼,道:“这是鱼,我认识。”又指着一盘菜肴道:“这是甚么,我就不知道了。”又问郭威,道:“陛下识得这是甚么吗?”

郭威拿起银箸夹了一块,此物与人的小指一般长,只是形状扁平。色泽红亮,异香扑鼻。他向来不在意饮食起居,又是穷苦人出身,但求吃饱足矣。后来做了枢密副使,每顿也不过二三个菜,几张面饼或者一大碗面条罢了。董氏笑道:“陛下尝尝。”郭威迟疑一会,终于放入口中,咀嚼起来。此物劲爽弹牙,越嚼越香。虽然吃出是肉,究竟是甚么肉就不知道了。董氏问道:“此物好吃吗?”

郭威道:“我不注重饮食,只要能填饱肚子的,都觉得好吃。”转头问道:“这一大桌上菜肴有肉有鱼,要花多少钱?”孙延希道:“这个小人不知道,陛下想知道,可以传司膳太监。”郭威道:“传司膳太监,朕有话问他。”

孙延希应声退出宫门,过了一会,领着司膳太监走到宫门外,道:“陛下,司膳太监到。”郭威道:“进来罢。”司膳太监四十多岁,生的矮矮胖胖,肚子又大又圆,仿佛十月怀胎了一般。他趋上前去,满脸堆笑道:“小人见过陛下。”郭威道:“你就是掌管饮食的司膳太监?”司膳太监毕恭毕敬道:“小人正是,这些菜肴还合陛下和德妃的胃口罢?”郭威不答反问,道:“这一桌子菜肴,花费了多少钱?”司膳太监回道:“回陛下,好几百贯钱。”

郭威见他含糊其辞,顿时不悦,沉声道:“三百贯就是三百贯,五百贯就是五百贯,一就是一,二就是二,甚么是好几百贯钱?你如实回答,究竟花费了多少钱?”司膳太监道:“大约六七百贯罢。”郭威倒吸一口凉气,质问道:“甚么?就这区区一桌菜肴居然花费六七百贯钱?你仔细说说,这些钱究竟用在了甚么地方?”司膳太监道:“陛下抚有天下,以天下奉养,一应饮食皆是天下最好的。每样食材都经过精挑细选,都是最好的。”指着银酒壶,又道:“就说这壶酒罢,此酒名为‘百花酿’,以百种鲜花及晨曦之朝露酿制而成。别的不说,就说采集朝露,就颇费人力。这一壶酒就要五十贯钱,说是琼浆玉液,丝毫不足为过。”

郭威转头对董氏道:“朕从前嗜酒如命,有次喝醉了酒,仗着酒性曾在闹市里杀了个欺行霸市的屠户。”董氏微微一笑,道:“看来陛下还是性情中人。”郭威道:“说跑题了,年轻时没有钱,可是酒瘾发作起来,约束不住自己,就卖浊酒喝。后来读了书,懂的道理也多了,不敢喝酒误事了,也越喝越少了。”

伺膳太监一脸谄媚之色,道:“这百花酿乃是酒中极品,请陛下和德妃品品。”言罢捧起银壶,斟了两杯酒水。郭威见伺膳太监说的天花乱坠,也想尝尝被誉为琼浆玉液的百花酿究竟是甚么滋味,端起银杯,正要一饮而尽的时候,猛然想起了一件事,随即放下了银杯。伺膳太监大惑不解,问道:“陛下怎么不喝?觉得这酒不好吗?”郭威冷笑道:“就是这酒太金贵了,朕喝不下去。”

伺膳太监见他一付小家子气的口吻,猜想是个小气悭吝的主子,顿时打心眼里就瞧不起,但是脸上却不敢表露丝毫不敬的神情,道:“前朝隐帝在位之时,一顿宴席何止千万贯钱,单是赏赐伶人,出手就是几条玉带。一壶百花酿,并非十分金贵。”一提起刘承祐,郭威不禁一肚子气,怒道:“他生在蜜罐子里,没有吃过苦,更不知道柴米油盐贵。国库里的钱早就被他挥霍一空了,最后给奸佞杀了,这就是报应。”顿了一顿,又道:“国库里的钱早就给隐帝挥霍一空了,哪里来的钱做这几百贯钱一桌的酒菜?”

伺膳太监道:“回陛下,虽然国库里没有钱,但是隐帝还有自己的钱库,这一桌酒菜的花费,来自隐帝的钱库。”郭威道:“他一步也不迈出皇宫,要钱做甚么?这些钱又是从何而来?”伺膳太监道:“这些小人就不是很清楚。”孙延希道:“回陛下,皇宫里有兵器坊,打造兵器挣的钱,就进了隐帝自己的钱库了。”郭威明白了,颔首道:“他做天子不是为了治理国家,而是想着法子捞钱,骄奢淫逸。把国视为家,家国不分,不国破家亡才怪。”

伺膳太监道:“陛下,酒菜都凉了,请进膳罢。”郭威道:“国家积贫积弱,很多穷人一天都吃不上了一顿饱饭,朕出自贫寒,这几百贯钱一桌的席面,无福消受,撤下去罢,全都倒了。”董氏道:“倒了岂不浪费?已经做了,吃这一顿算了。”郭威冷笑道:“吃这一顿算了?倘若吃顺了嘴,天天想着山珍海味,大鱼大肉。大周江山岂不和后汉一样,也成了短命王朝?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样的锦衣玉食,朕碰都不敢碰一下。”董氏见他口气越来越是严厉,不敢再劝。

伺膳太监道:“这些菜肴若是不合陛下的胃口,小人再另做一桌。”郭威摇头道:“不必了,煮两碗面片就够了。”伺膳太监连声说是,心想:“放在一桌子山珍海味不吃,却吃面皮,真是穷人的贱命。”只听得郭威续道:“以后朕和德妃的膳食不必铺张浪费,一个人两三个菜,两人人一同进膳,三四个菜足矣,不许再多。”

伺膳太监道:“天子和妃嫔的膳食,自古皆有定制,万万裁减不得。天子抚有四海,以天下奉养,倘若一顿只三四个菜,和寻常人家有甚么分别?”郭威大为不悦,道:“你说说何为天子,何为寻常人家?”伺膳太监再没有眼光也看出他动了怒容,嗫嗫嚅嚅道:“陛下...就是天子。”郭威冷冷道:“在你们看来,天子就该锦衣玉食是不是?就该醉生梦死是不是?就该在皇宫这温柔乡里迷失,无法自拔是不是?朕告诉你,守疆土、御外侮、养百姓、富天下,才是天子之正道。一次宴席,花费成千上万贯钱,那是荒淫无道,是败家子。”这句话说得疾言厉色,伺膳太监吓得连声说是,忙不迭的撤了酒菜。

孙延希早就练就察言观色的本事,眼见郭威神情不对,缩着脑袋和伺膳太监一同退出福宁宫。伺膳太监一肚子怨气,道:“我寻思着新天子登基,于是绞尽脑汁,甩开膀子做一桌子山珍海味,着意巴结一下。想不到这新天子竟然是天生的贱命,享不了福,吃不得好的。早知如此,煮一锅面片,撒几根青菜了事,乐得轻松。”孙延希叹息道:“只是可惜了那一桌子的美味佳肴。”伺膳太监道:“这位天子无福消受,倒便宜咱哥俩了。去我那里,咱们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来个不醉不归。”

孙延希抚掌道:“正合我意。”忽然神情变得幸灾乐祸,又道:“我瞧这位天子是俭朴的主,每顿粗茶淡饭,只怕你再捞不着油水了。”伺膳太监满脸怨恨之色,道:“倘若真是这样,真是捞不着甚么油水了。”孙延希鼻孔里‘哼’了一声,道:“你一向大手大脚惯了,以后的日子只怕不好过了。”伺膳太监道:“你莫要阴阳怪气的,这位天子是个小气鬼,我的日子不好过,你的日子就好过吗?实话告诉你,咱们都在一条船上,船若翻了,大家都要落水。”

孙延希惊醒过来,停下脚步,双眉深锁,一脸严肃,不知道在想些甚么。伺膳太监问道:“你怎么了?中了邪吗?”孙延希摇头道:“不对,不对。”伺膳太监问道:“甚么不对?发生了甚么大事?”孙延希道:“这位新天子与众不同,你看出来没有?”伺膳太监一脸不以为然,道:“有甚么与众不同之处?难道多出了一个脑袋不成?”

孙延希道:“你好没有眼力,陛下与汉隐帝大不相同,你没有看出来吗?”经他这么一说,伺膳太监也有同感,连连点头道:“是啊,给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他们大不一样。虽然我只见了陛下一面,可是能感觉的到他的眼神十分犀利,虽然没有发怒,可是自有一股威严气势,这是不是就是书上说的‘不怒自威’?”孙延希道:“我侍奉过高祖和隐帝,看人不会错的。陛下极其精明,不是好欺瞒的人,咱们以后的日子只怕不好过了。”

伺膳太监嘿嘿而笑,道:“我看你疑神疑鬼,大概多虑了。”孙延希道:“这是怎么说话?”伺膳太监道:“我掰开了跟你说罢,我进宫快有二十个年头了,这二十年来历经了三朝六帝,分别是唐闵帝李从厚、唐末帝李从珂、晋高祖石敬塘和出帝石重贵、汉高祖刘知远、汉隐帝刘承祐。”一口气说完,顿了一下,又道:“你看出甚么门道没有?”孙延希还是没有领悟,问道:“甚么门道?”伺膳太监压低声音道:“这些朝代是短命的朝代,这些个天子也都是短命鬼,没有一个长久。别看陛下神气活现,谁知道他能活几年,说不定哪天就咽气了。”

孙延希恍然大悟,连连点头,道:“言之有理,言之有理。”伺膳太监笑道:“你知道这叫甚么吗?这就叫铁打的皇宫,流水的天子。反正是皇帝轮流坐,不管打雷还是下雨,咱们岿然不动。”孙延希笑道:“别看你一个伺膳太监,平日烟熏火燎,一身油烟,想不到肚子里竟然有货,当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伺膳太监拍着凸起的便便大腹,得意洋洋道:“你以为我这里面尽是酒肉吗?这可是一肚子的学问。”

孙延希道:“话虽如此,可是陛下不是傻子,以后还是小心为妙。”伺膳太监冷笑道:“陛下力行节俭,要断了咱们的财路,想的到美。便是一块豆腐一颗青菜,我也要榨出铜钱来。”顿了一顿,又道:“听说宫中大乱的时候,你趁乱顺手牵羊,偷了不少宝贝?”孙延希连连摇头,正色道:“没有的事,我深知做太监的规矩,而且手脚最是干净,你不要冤枉了好人。”

伺膳太监嗤之以鼻,道:“宫里的太监宫女们,但凡有点地位的,有几个手脚干净?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都在绞尽脑汁的捞钱。大家知根知底,你瞒不了我的。”孙延希眼见瞒不过去,只得支支吾吾道:“也没有甚么,不过顺了两件玉器而已,想着过些日子,带出皇宫,换点铜钱。”叹息一声,又道:“要说咱们这些做太监的,人不人鬼不鬼,实是天底下最苦的人,没有人拿正眼瞧咱们。无儿无女,老了也没有人养老送终,现在不捞点钱,等到老了,下场就是凄惨二字。”伺膳太监亦有同感,道:“谁说不是?”

孙延希笑了一声,道:“现在说这些多愁善感的话也没有用了,徒然自寻烦恼。真到了老的那一天,眼睛一闭,两腿一蹬,甚么都完了。”伺膳太监呸呸连声,道:“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了,咱们去吃肉喝酒,然后叫上几个相好的赌钱。”听到赌钱,孙延希顿时两眼发光,道:“还等甚么,快走罢。”

郭威晚饭没有吃成,反而怄了一肚子气,董氏微微一笑,劝道:“陛下是天子,天子就该有天子的度量,和太监怄气,不但失了身份,而且不值得。”郭威摇头道:“你以为我是在和太监怄气吗?我是在担忧,不说民生凋敝,国力衰弱,就说各地的节度使们,有几个真正的臣服,又有多少狼子野心,又有多少人蠢蠢欲动?我虽做了皇帝,可是皇位一点也不稳当。有太多事等着我做,可真是千头万绪啊。”

正在这时,宫女端来两碗面片,放在桌上。董氏笑道:“大道理我不懂,可是知道做事和吃饭一样,饭要一口一口吃,事情也是一件一件做。陛下饿了,进膳罢。”郭威摇头道:“我没有胃口,吃不下,你自己进膳罢。”董氏道:“看到陛下忧心天下,操劳国事,我插不上手,帮不上忙,真是心有余力不足。不过我知道,陛下雄才大略,英明神武,比起汉隐帝,强过千倍万倍。”郭威神情大变,厉声道:“你拿我和刘承祐那混账东西相提并论?”

董氏见状,醒悟过来,犯了忌讳,忙道:“我不该在陛下面前提起刘承祐,知道错了,请陛下息怒。”郭威忽然大笑起来,道:“朕虽然不是雄才大略,英明神武,但也绝不是刘承祐那样昏聩无能的货色。朕既然能从他手里夺过天下,也必能守住。”神情舒展,显得踌躇满志,信心十足。董氏连声说是,道:“大周天下必定能在陛下治理之下蒸蒸日上。”

郭威道:“老话说的好,男主外女主内,国家大事不必你操心,可是这后宫之事,你可要多多费心。”顿了一顿,又道:“朕只有一个皇后,那就是圣穆皇后。朕亏欠她太多,因此不再立后了。你虽然没有皇后的名分,可是却是不折不扣的后宫之主,也不要你事必躬亲,把后宫管教的顺顺当当足矣。”董氏问道:“请教陛下,我该从何处着手?”

郭威笑道:“在大臣面前,我是天子。在你的面前,我则是官人,说话不必如此拘谨。这几天来,我暗中观察,太监宫女为数不少。国家穷困艰难,哪里养这许多闲人?皇宫里只你我二人,哪里需要这许多太监宫女服侍?”言辞及此,想起了一件事,又道:“不止咱们二人,还有一个昭圣皇太后。不是朕不记仇,她的儿子杀了我全家,我恨不得以牙还牙,杀她全家。朕不杀她,是做给天下人看的。既然留下她,以前怎么样,以后还是怎么样。谅她一个妇道人家,能吃多少能用多少?”董氏心领神会,点了点头。

郭威又道:“朕接手就是这么一个千疮百孔,到处都是窟窿漏洞的烂摊子,因此一定要恪守‘节俭’二字。适才倒掉那一桌价值几百贯的珍馐美味,就是害怕划向骄奢淫逸的深渊。”董氏道:“真难为陛下一番苦心。”郭威道:“因此你不要埋怨我小气。”董氏微微一笑,道:“我也是吃过苦的人,没有陛下想的那样娇生惯养,养尊处优。”郭威颔首道:“只有咱们清心寡欲,过苦日子,天下才会富足,才会长久。”

董氏微笑道:“治理国家,不是要吃饱了肚子才有力气治理不是?”郭威大笑一声,道:“听你这么一说,我的肚子还真是饿了。”董氏笑道:“陛下快用膳罢。”两人坐到桌旁,董氏见他吃的津津有味,道:“这一碗面片够不够?”郭威道:“够了,够了。”董氏道:“我吃不完这多,匀一半给你。”郭威也不客气,伸出檀木筷子捞了半碗到自己的碗里,道:“这碗面片虽然清汤寡水,可是就是吃的舒坦。”

用完了晚膳,郭威道:“刚才说到治理后宫的事,昭圣皇太后那里一切照旧,咱们务必锱铢必较,节俭一些,再就是裁减太监宫女的事。一些年纪大了的太监,让他们各自归家。想嫁人的宫女,就让他们出宫嫁人。总而言之,宫里不养闲人,想出宫的人,打发一些钱,让他们出宫罢了。”董氏应声说是,道:“陛下累了一天,早点歇息罢。”郭威摇头道:“我要先看一会书,这是多年养成的习惯,你先歇息罢。”

孙延希和伺膳太监吃酒赌钱去了,另有太监服侍郭威。来到别殿,太监连忙点燃了蜡烛,郭威道:“朕来看书,点三支蜡烛就够了。”太监当下说是,吹灭了多余的蜡烛。说来也怪,往常都能静下心来看书,即令澶州兵变、兵进开封等千钧一发时刻,也是手不释卷。然则此刻虽然心情平静,却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既然看不进去,索性放下天天翻阅的《阃外春秋》,在别殿里来回踱步。

他回想邺都起兵直至登基诸事,虽然第一次兵进京师,大臣们皆不臣服,然则最终还是夺取了天下。这其中固然运筹帷幄,力挽狂澜,收服了天雄军。天雄军骁勇善战,功不可没。但是转念一想,天雄军果真是功不可没吗?天雄军能征善战不假,后汉的禁军毫无斗志,临阵变节,一触即溃,也是亲眼所见。把京师交给这些不忠的乌合之众拱卫,如何能够安心?再者禁军中大多将领原是河东旧部,刘氏一族僵而不死,刘崇还在太原。禁军中有多少将领和刘崇眉来眼去,暗中勾结?想到此节,背脊不禁一阵发凉,当下道:“来人。”

守在别殿门口的太监快步而来,躬身道:“陛下有何吩咐?”郭威原本想差遣人请王峻进宫商议此事,但是转念一想,这个时辰,王峻只怕早就睡下了。这件事虽然要紧,却不至于火烧眉毛,于是摇头道:“没有事了。”

其实王峻的府邸,此刻依然灯火通明。他是大周第一功臣,兼任宰相和枢密使二职,政权军权集于一身,统领文武百官,总揽朝政,当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些钻营奉承的内外官员在府外排起了长龙,争先恐后的拜见王峻。攀亲的、托故的、套近乎的络绎不绝,恨不得踩烂王府的门槛。各色人等要巴结当朝第一大红人,当然不会空手而来。自是绞尽脑汁,用尽心思,甚么奇珍异宝,名家字画,应有尽有。这些人满脸堆笑,腆着脸皮请王峻赏收礼物。王峻也不推辞,一一笑纳。送走众人之后,王峻看着一屋子琳琅满目的古玉金器、珍珠玛瑙、名家书法字画,回首前尘,不禁感慨万端,心想:“颠沛流离,辛苦了大半辈子,终于活成了人样。”

次日郭威与众大臣议完国事之后,留下王峻,要与他商议机密大事。郭威道:“秀峰兄,昨夜我彻夜未眠啊。”王峻是他最信任之人,虽然做了皇帝,还是一如既往地以‘秀峰兄’相称。王峻笑道:“你高兴的睡不着觉?”郭威摇头,一字一顿道:“我是担忧,担忧的彻夜难眠。”王峻心中大奇,问道:“天下已然在你手中,你还担忧甚么?”

郭威站起身来,踱到殿中,叹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接手是个千疮百孔的烂摊子,国家内忧外患,担忧的地方多了。”顿了一顿,又道:“秀峰兄,你觉得我能够夺取天下,是天雄军百战之功吗?”王峻想了一会,道:“天雄军勇猛善战,个个不惧生死,一往直前,一战定乾坤,功劳着实不小。”郭威重重‘哼’了一声,道:“我却不这么想,要不是后汉的禁军贪生惧死,畏缩胆怯,刘子坡之战,一触即溃,投降的投降,逃跑的逃跑,我如何能胜的这么轻轻松松?”

王峻心中纳罕不已,心想:“打了胜仗,夺了天下,还不开心,这是何必?”但是心念一转,顺着郭威的思路走下去,终于也悟出了端倪,道:“是啊,虽说天雄军勇猛,可是也是后汉的禁军也太过脓包。当天两军刚刚交战,后汉的禁军就败了,扔下刘承祐那小子,置若罔闻。这么一说,天雄军似乎也没有多大功劳。”顿了一顿,问道:“你想处置天雄军?”

郭威摇头道:“那倒不是,毕竟天雄军助我夺取了天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若是掉转枪头对准他们,会寒了将士们的心。”神情变得凝重,又道:“我是不放心这些禁军。”王峻沉吟片刻,道:“禁军中有许多将领都是河东旧部,难包他们不吃着锅里看着碗里,想着刘氏还能东山再起,确是不能不防。”

郭威心中正是如此担忧,点了点头,道:“我在军营里摸爬滚打了半辈子,于军中恶习知之甚稔,骄兵悍将们打起仗来,一个个贪生怕死。可是闹起事来,却又无法无天。”王峻嘿嘿冷笑,道:“这却好办,把天雄军安插进禁军,看谁还敢作乱。”郭威摇头道:“这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把天雄军安插进禁军,河北诸州的防务交给谁?这些混账大兵们把开封抢成了白地,可是终究还有几分血性,要抵御辽军,还是要靠他们。我的意思是,在侍卫亲军之外,再组建一支新禁军,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殿前军’。”

听到这里,王峻恍然大悟,心想:“姜毕竟还是老的辣。”不禁抚掌叫绝,道:“殿前军用咱们的人,如此一来,与侍卫亲军分庭抗礼,互相制衡,就不怕侍卫亲军挟权自重,尾大不掉了,我这就着手去办。”他与郭威同心同德,心往一处想,力往一处使,自是举双手赞同。郭威颔首道:“我是这么想的,原后汉侍卫亲军的羽林军、龙武军、神武军番号不变,改护圣军为龙捷骑军,改奉国军为虎捷步军。”王峻知道这是换汤不换药的叫法,问道:“那殿前军一边呢?”郭威道:“把原后汉小底军编入殿前军,改为铁骑骑军,原控鹤军番号不变,是为步军,铁骑军和控鹤军将来就是殿前军的主力,另外再招募散员、东西班等军。”顿了一顿,又道:“国家眼下没有钱,招募新军的事,可以暂缓一些时日,先把小底军和控鹤军编入殿前军。”王峻颔首说是。

郭威又道:“天雄军总呆在京师不是办法,时间久了,指不定又会闹出甚么大事,再说河北空虚,须得要他们尽早回去。王殷答应了没有,几时去邺都赴任?”王峻道:“我也在等他的回信。”郭威叹息一声,道:“他是还想和我讨价还价,你再替我软硬兼施的敲打敲打他。不管他答不答应,天雄军必须尽早拔营。”重重‘哼’了一声,似是自言自语的道:“我就不信,除了王殷,没有别的大将能够镇守河北。”

正说之间,孙延希走到殿外,道:“陛下,天雄军衙内都指挥使遣使觐见。”郭威神色一喜,道:“传使者觐见。”过了一会,王朴手捧贺表和奏章走进大殿,行跪拜之礼,道:“微臣觐见陛下。”郭威道:“免礼,起来说话。”王朴站起身来,呈上贺表和奏章。郭威知道各地的贺表千篇一律,于是先看奏章。奏章上先说河北一切风平浪静,敬请郭威放心。又说忠孝不能两全,为了防备辽国,不能擅离职守,回京拜贺。最后又叮嘱郭威保重龙体,不可操劳过度。拳拳之情,跃然于字里行间。

郭威一眼就看出是柴荣的亲手笔迹,不禁眼眶微湿。他呆了一会,道:“赐坐。”孙延希当下搬来一只锦墩,王朴并不落座,正色道:“陛下和王相公面前,王朴一介刀笔小吏,不敢造次。”郭威道:“你一路风尘仆仆,朕还有话问你,权当是歇息一下。”王朴欲要推辞,王峻嘿嘿笑道:“陛下面前,可不是谁想坐就能坐的。要不是你是陛下驾前旧臣,也没有此等殊荣。陛下要你坐,你就坐罢。”言下之意,若在推辞,那就是不识抬举了。王朴不但聪明绝顶,而且性情与众不同,五分严谨肃穆、不苟言笑之中又有三分傲慢二分孤僻,闻得此言,当下告坐。

郭威笑道:“这就对了,朕说句真心话,朕还是和以前一样,不要因为朕做了皇帝,高高在上,就拘谨生分了。”王朴欠身道:“微臣明白了,看来是微臣多虑了。”郭威道:“荣儿还好罢?”王朴道:“回陛下,衙内都指挥使一切安好,只是为了提防辽军趁虚而入,十分操劳,好在辽军并无动静,一切安然无恙。临行之前,衙内都指挥使一再叮嘱微臣,要微臣转告陛下,不能回京庆贺,请陛下恕罪。”

郭威笑道:“荣儿做的很对,何罪之有?庆贺我登基是轻,防范辽军才是重中之重。他分得清轻重,这样很对。”言下极为嘉许。王朴道:“衙内都指挥使还送来了贺礼。”郭威微微一笑,道:“荣儿还送来了贺礼吗?拿进来我瞧瞧。”孙延希当下命两名小太监把贺礼搬进大殿。这件贺礼乃是一个铁桶,锃光瓦亮,和寻常木桶一般大小。只是分量沉重,两个小太监抬得气喘吁吁。

王峻奇道:“这是甚么贺礼?这不过是铁打的桶罢了,如此粗陋不堪,怕是柴荣弄错了罢?”王朴站起身来,道:“相公有所不知,此桶寓意大周朝固若金汤,铁桶也似。”郭威开怀大笑,道:“好寓意,好寓意,看来荣儿颇费苦心了。”王朴道:“正是,衙内都指挥使不敢动用府库一个铜钱,因此送此贺礼,恭祝大周朝坚不可摧,千秋万代。”郭威连连点头,道:“这铁桶寓意很好,深合朕的心意,别的官员送的珍珠宝石、奇珍异宝,我还看不上。”王朴道:“衙内都指挥使说过,陛下吃过苦,不喜铺张奢靡,一定会喜欢这件贺礼,正印了父子连心那句古话。”

郭威频频点头,道:“对极,对极,真真是父子连心。”顿了一顿,又道:“朕与王相公商议了一下,准拟让荣儿出任地方,做个节度使,不过是做天雄军节度使还是镇宁军节度使,还没有定下来。你可以提前告诉他,好叫他心中有个底。”王朴躬身道:“微臣遵旨。”郭威又道:“你是状元,学识渊博,才情窎远,朕是素知的。”王朴欠身道:“陛下过誉。”郭威道:“大周立国,也有你的一份功劳,朕心知肚明,你也不必谦虚。”王朴道:“臣只是尽了臣的本分,没有寸尺之功。”

郭威微微一笑,道:“你不邀功,很识大体。朕原本想留你在京师为官,可是荣儿身边没有才智出众之人辅佐,终是不成。我看你们性情相近,都刚烈似火,应该谈的来。”王朴道:“衙内都指挥使公忠体国,正大光明,果敢干练,微臣很是钦佩。”郭威道:“朕想留你在荣儿身边,做节度使掌书记,你意下如何?”王朴不假思索道:“臣愿意。”郭威点了点头,道:“你打算甚么时候回去?”王朴道:“臣辞别陛下之后,即刻回去。”郭威道:“好罢,朕写封信,你带给荣儿。”领了密信之后,王朴辞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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