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是藏不住的, 想刀一个人的心也是藏不住的。
从萧灼的那句“斩女香”之后,气氛就陡然险恶了起来。
险恶又诡异。
虞阙看着自己小师兄杀意凌然的侧脸,迟疑片刻, 小声问系统:“你说,我要不要劝小师兄一句, 毕竟人的爱好都是自由的,不要在意别人的目光。”
系统:“……”
你还是不要火上浇油了吧。
看着这些不靠谱的同门们, 再看了一眼同样不靠谱的自家宿主, 有那么一瞬间, 系统居然开始同情这个恶种了。
不仅好不容易才有机会的二人约会变成了一群人的热闹, 还被人当着一群人的面曝光了爱用斩女香。
惨, 实在是惨。
社死, 真的社死。
它觉得,上天对恶种最大的惩罚,可能就是让他重生吧。
系统同情的甚至都笑出了声。
这险恶又诡异的气氛持续了一路,一直持续到了他们进城。
今天城中灯会, 从入夜之后就热闹非凡,整座城灯火通明, 凡人和修士混在一起,其乐融融。
但热闹都是别人的, 虞阙他们什么都没有。
一片热闹非凡的场景之中, 玩闹的众人就见一行七八个修士大步流星的走进了城,他们容貌出色,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但如此出色的一群人,却没有一个脸上带着笑的。
他们神情紧绷, 周身的气氛险恶又肃穆, 不像是来参加灯会的, 倒像是来打架的。
众人顿时议论纷纷,甚至有修士把这一幕上传到了玄铁令的本地板块上,众人纷纷开始猜测这么一群明显实力不俗的修士到底是准备来灯会找谁的茬。
几个准备趁着灯会搞事的修士一时间人人自危,生怕搞了事之后触了这群人的眉头,顿时偃旗息鼓。
虞阙他们就这么在不知不觉之中为灯会的治安做出了卓越贡献。
而他们就这么在他人的避让不及中一路来到了放花灯的河边,畅通无阻。
还是萧灼觉得这气氛实在是太过诡异,他有心想弥补一下自己的错误,也怕自己小师弟一时想不开真的做出弑兄的事来,便主动打破沉默,用刻意爽朗的笑声道:“师弟一路带着我们往河边走,目的地这么明确,看来还是提前有计划啊,没想到师弟居然还是个爱看花灯的人,看不出来,实在是看不出来哈哈哈!”
……然后萧灼便觉得气氛顿时更加险恶了。
他小心翼翼地闭了嘴,轻声问:“我说错什么了吗?”
晏行舟看着河中央一条缓缓靠近的画船,冷笑一声,道:“当然没有。”
他话音落下的时候,那画船也靠近了,船夫是个腰杆挺得笔直的老人,他径直停在他们面前。
萧灼见状,正想说一句老人家你挡着我们看花灯了,就见那老人眯着眼睛看了看为首的晏行舟,又看了看他们一群人,然后中气十足地问:“小伙子,是不是你定的我的画船啊?”
晏行舟面无表情:“是。”
话音落下,萧灼当场就惊了。
他一无所知道:“没想到师弟这么贴心,居然还提前订了画船!”
师姐则眯着眼,有些迷茫道:“这画船两三个人还行,我们这么多人也坐不下啊,师弟,你是不是订了两艘画船?”
师姐这么一说,众人也纷纷看向那画船的体型。
确实小了。
虞阙:“……”
她不可置信地问道:“系统,这该不是小师兄为我准备的吧?”
系统沉重:“多半是。”
这么一想,恶种好像更惨了。
而此时,所有人都在张望着有没有第二艘画船来。
那画船的老汉则“啧”了一声,道:“别找了,花灯节这么热闹,画船早就定完了,如果不是这个小伙子出了高价找我上一任雇主包下了我这艘船,你们连我都见不到,但是小伙子,你不地道啊,之前不是说好了是两个人吗?我出的也是两个人的船,现在你们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是想坐船顶还是想下水游啊?”
话音落下,众人反应不一。
师姐和师娘若有所思:“两个人……”
他们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虞阙身上。
虞阙冲他们露出了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萧灼:“……”
完了,他完了。
佛子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喃喃道:“所以晏施主一开始其实是准备约……”
一旁的谢千秋眼疾手快,飞快的按住了他的嘴。
师尊:“……”
好的,现在斩女香的用处他明白了。
于是此时此刻,他看着面无表情的自家弟子,居然一时间也觉得好惨。
但是为了其他弟子的小命,他只能息事宁人,道:“好了好了,事已至此,咱们还是考虑考虑这一个小画船咱们这么多人怎么办吧。”
划船老汉也道:“是啊,你们赶紧想想,想挤一挤的话我船顶应该也够站,想跟着船游也成,话说你们都是修士吧,说不定还能那个什么水上漂呢!”
他越说越兴奋,跃跃欲试,活像是在旁观猴戏。
众人:“……”
偏偏这个时候晏行舟还冷笑一声,凉凉道:“对啊,你们是想上天还是下水,现在可以选择了,我尽量满足你们。”
被破坏了双人约会的当事人杀意凌然。
此时的气氛实在是太过险恶,虞阙左看看又看看,生怕今天过后就有哪个同门要血溅当场了,于是想了想,弱弱的举起了手:“我有话说。”
众人的视线顿时齐刷刷的看了过来。
虞阙沉默片刻,就指着河岸边一家路边烧烤摊道:“你们觉得这里怎么样?有吃的有喝的,视野还开阔,关键是地方大,吃的还量大管饱。”
众人看了看眼前精美的画舫,又看了看路旁朴实的小摊,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系统:“……”
高档餐厅小资约会秒便路边大排档,真的你的,虞阙。
唯独佛子积极响应。
他身上还缠着绷带,欣喜道:“这里好啊,特别符合我们陀蓝寺的气质!”
谢千秋忍无可忍的开嘲讽:“你们陀蓝寺什么气质,路边摊气质?”
他嘴上这么说着,却也没反对。
师尊叹了口气,道:“那得先让店家给佛子准备些素串,我等可都是无肉不欢的。”
众人三言两语,边吵吵闹闹边朝着路边摊走了过去。
虞阙就转过头,道:“抱歉了老人家,我们就不上船了,但您的船这一夜就当是我们包了,钱不会少您的,劳您受累了。”
老者就笑了,中气十足道:“那感情好啊!”
他就看着这小姑娘拉着一旁表情不怎么好看的青年追上前面的人,还撒娇一般道:“好师兄,下一次咱们再一起嘛。”
那青年脸色便好了一些,但仍旧垮着个脸,像一只在外面受了委屈的猫一般。
小姑娘左看看又看看,见没人注意,抬头就吻向青年的脸颊。
那一刻,风雪消融。
一群人吵吵闹闹,两个年轻人落在他们身后,趁着别人不注意,不知何时,偷偷拉住了彼此的手。
划船的老汉看得笑容止都止不住,仿佛看到了当年自己背着一群大舅哥偷偷拉住自己心上人的手的时候。
如今,心上人都变成老伴了。
一晃就是许多年。
啧,年轻啊。
老汉吆喝了一声,撑起船桨轻轻一划,船顿时飘荡的老远。
远处的河面上灯火通明。
这千万灯火之中,有一盏还等着自己回家。
……
师尊自觉他们七念宗还是有格调的,所以哪怕是逛路边摊,那也不能是普普通通的逛路边摊。
于是他财大气粗的把路边摊给包场了,高兴的老板笑的合不拢嘴。
他们就这么财大气粗的坐在路边摊旁,沉默的看着河面上一众画舫歌舞升平。
一边是靡靡乐声,一边是刺啦刺啦的烤肉声。
老板高声问道:“几位仙长,加辣吗?”
莫名陷入沉默的众人回过神来,虞阙下意识的高声道:“中辣,谢谢!”
说着她就看向不知为何十分沉默的众人,问:“对了,你们都吃辣吗?”
佛子给了她反应:“贫僧不吃。”
虞阙就补充道:“素串不要辣!”
老板:“好嘞!”
众人:“……”
你为何会如此的熟练?
很快,烤串和酒齐齐摆上。
香味扑面而来,似乎连他们和画舫之上的对比都没这么让人心酸了。
于是,分开荤素,众人纷纷给自己满上了酒,只剩下佛子这个和尚以茶代酒。
而佛子一见自己喝的是茶,别人喝的都是酒,一时间计上心来。
已知,晏行舟今天明显不高兴的样子,他这个一天之内两次打断他还灵力未恢复的和尚处境不妙,而若是能利用自己这个优势灌醉他,让他忘了今天发生的事,岂不美滋滋?
于是他当场就道:“晏施主,咱们来拼酒,如何?”
话音落下,众人纷纷震惊的看向他。
拿茶和人拼酒,你还要脸吗?
虞阙更是怒发冲冠,她撸袖子道:“欺负我小师兄是吧?来来来,我和你比划比划!”
晏行舟却道:“师妹,不必,就让我来领教领教佛子。”
他说着,看向佛子,问:“怎么比?”
佛子也不会划拳,他顿了顿,想到了虞阙发明的游戏。
于是他道:“石头剪刀布,如何?”
话音落下,所有人都笑了。
连虞阙都坐下来。
晏行舟更是笑道:“既然如此,就依佛子。”
两个人顿时就开始石头剪刀布。
谢千秋觉得不对,低声问虞阙:“你们这是……”
虞阙压低声音解释道:“小师兄和人玩石头剪刀布,从来没输过!”
一刻钟后,谢千秋就明白了“从来都没输过”是什么意思。
佛子喝干了三壶茶,开始跑厕所。
晏行舟滴酒未沾。
看着佛子神情痛苦的问店家厕所在哪里,空气中顿时充满了快活的笑声。
虞阙笑得最大声,其他人一边笑一边看着她,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愉悦。
甚至连晏行舟都笑了起来。
谢千秋看着眼前的这些人,突然之间觉得有些羡慕。
真好。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沉默的时间太长,正嘲笑佛子的虞阙突然看了过来,然后不怀好意的说:“谢公子没玩过石头剪刀布,让他也试试!”
谢千秋顿时觉得不妙,立刻就想跑。
晏行舟当即挡住他的退路,微笑道:“谢兄,退战非君子所为啊。”
平常的他是从来不参加这种会让人失去清醒的活动的。
而此时他却像是放下了什么一般,回看过去,突然道:“那就奉陪!”
于是拼酒。
等佛子回来的时候,就见谢千秋已经喝的醉醺醺的了,在七念宗众人的哄骗之下,正说着自己这辈子做过的最蠢的事情。
他皱着眉头道:“……当是,我千辛万苦才把那蝎子妖给杀了,一路跋涉回了宗门,谁知道师尊他们还以为我死了,院子里摆着我的灵堂,我一回来,我一个师弟还以为我诈尸了,当场吓晕了一个师弟又吓跑了一群小弟子,他们跑的时候还有几个把腿摔了,你不知道当是我有多尴尬……”
虞阙边听边哈哈大笑,差点儿直接摔到了地上,还是晏行舟无奈扶了他一把。
其他人也说自己做过的蠢事。
师尊:“我收你们大师姐的时候,因为想了解了解御兽,借了山下凡人家的家禽先试探一下,结果一只鹅差点儿追着我咬。”
师姐醉眼朦胧:“我做过最蠢的事情就是当年看上了那个渣男……”
二师兄尴尬:“我当年一念之差被人当成犬妖……”
众人纷纷震惊:“你不是犬妖?”
二师兄露出了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佛子听得乐呵,左看看又看看,见晏行舟不准备说自己的蠢事,顿了顿,自己先开口。
他道:“当年师尊说我有佛缘,要去收我的时候,我直接拿他当骗子打了出去。”
然后就轮到了虞阙。
虞阙顿了顿,迷茫了起来。
她茫然道:“那可太多了,你们要听哪件……”
她话还没说完,众人顿时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们的笑声和画船里的欢呼声和在了一起。
笑完,虞阙就迷茫的看向了那边,问道:“这是怎么了?”
师姐起身去打听了一下。
然后她兴冲冲的回来,道:“说是鬼族那边终于有动静了,他们和魔族一起邀请沧海宗和陀蓝寺去和谈。”
这时谢千秋的玄铁令也响了起来。
他掏出来一看,茫然道:“师尊说,他们答应了去和谈地先看看,鬼族他们给出的地点在玄冥崖,你们知道这个地方吗?”
佛子皱了皱眉,若有所思道:“我好像听过这个地方啊。”
师姐回忆了一下,没听说过。
甚至连她上辈子也没听说过这么个地方,大概就是个寂寂无名之地吧。
她大手一挥:“管他们干什么,我们继续喝!”
唯独晏行舟,放在桌子上的手轻轻扣了扣。
他不知道在想什么,回过神来的时候,虞阙正倒在他的肩膀上。
他一看,失笑。
这小酒鬼醉成这样还扒着酒杯不放呢。
他哄下了她的酒杯,看了一眼醉的东倒西歪的众人,抱着她到河边吹吹风。
虞阙抬手搂住了他的脖子,眯着眼看了半晌,问:“师兄,你是我小师兄吗?”
晏行舟:“我不是你师兄又是谁?”
虞阙直接把脸往他脖子上一埋,嘟嘟囔囔道:“师兄,你不能死,你答应过我的啊。”
晏行舟一顿。
然后他低声道:“我答应过你的,我记得。”
虞阙的识海里,系统赶紧叫唤这个醉鬼,生怕她说出点儿什么。
就在这时,它突然觉得自己似乎被什么东西锁定了一般,一时间毛骨悚然。
它浑身僵硬的往外看。
恶种正看着宿主的眼睛,又仿佛在透过宿主看着它。
他声音平静道:“我知道你。”
系统不敢吭气,浑身紧绷。
它眼睁睁地看着恶种伸手触碰着宿主的眉心,但一瞬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顿住,定定的看着宿主的眼睛。
系统毛骨悚然。
恶种终于说话。
他平静道:“不许动她,否则,无论你在哪儿,也无论你的目的是什么,我都不会放过你。
气氛一时间紧绷。
直到虞阙醒了过来,然后借着酒劲又开始闹。
系统眼睁睁看着他被自家宿主闹的手忙脚乱也不生气。
系统:“……”日子没法过了。
而这时,不止虞阙开始闹,一群醉鬼都开始闹。
师姐拉着师娘,说着男人都不是个东西,听的师娘连连点头。
正追老婆的师尊差点儿和徒弟打起来。
二师兄化身成狼,跳上房顶对着月色悲伤的嚎叫,被楼下大婶大吼道:“谁家的狗!谁家的狗子上墙了!”
谢千秋看起来还算理智,跑到了贴着小广告的墙旁边,以为这是悬赏任务,正对着一张“富婆重金求子”的广告若有所思。
佛子在一旁拼命拉他,大喊:“使不得!使不得!”
……谁能想到这是原著里日天日地的主角和反派。
魔幻。
晏行舟也觉得魔幻,不仅魔幻,还辣眼。
他抱着自己小师妹毫不犹豫的走了。
于是等佛子回过神来,眼前就只剩下他一个清醒的,晏行舟跑的没影了。
店主走过来,笑道:“诚惠五十灵石!”
佛子:“……”
他付了钱,还拖着伤病之身扛人回去。
终究是他承担了所有。
于是接下来,整整两天,清醒过来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众人滴酒不沾。
就这么太平了两天。
沧海宗那边和谈的消息也接二连三的传来,似乎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直到第三天。
沧海宗和陀蓝寺到了玄冥崖,和鬼族魔族见面,闭关会谈。
三个时辰之后,玄冥崖上所有人都消失在了他人的视线之中。
包括鬼族的鬼王和魔族的魔君。
还有沧海宗和陀蓝寺掌门与大半精英。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凭空消失。
整个修真界瞬间大乱,包括魔族和鬼族。
消息传来,谢千秋还没来得及为自己的宗门和师尊担忧,就先意识到了一件事。
这修真界离乱不远了。
如果这一切只是鬼族魔族的阴谋,今天消失的只是陀蓝寺和沧海宗的人,是鬼族魔族抓了他们,那他们还能齐心协力救人。
但现在是,鬼族魔族的首领一起消失了。
群龙无首会发生什么?
他们能稳得住修真界,能稳得住鬼族和魔族吗?
那现在,有谁能让鬼族魔族忌惮,在没弄清楚这些人为什么消失之前,不去做过激的事。
沧海宗和陀蓝寺自顾不暇。
长音宗?药王谷?万剑山?
不!不行!
他们没有这样的威慑力。
那么……
他突然想起了七念宗一行人。
他心中涌起一阵希望,忙回过身看向七念宗众人。
只见听见这个消息的众人该晒太阳的晒太阳,该喝茶的喝茶,连虞阙都只是惊了一惊,然后问道:“那我们欠镇魔塔的钱还作数吗?”
……他就把希望放在了这群人身上。
谢千秋沉默了半晌,突然躺在地上,安详闭上了眼。
虞阙问:“你在干什么?”
谢千秋面无表情:“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