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篮球联赛的市内选拔赛由十一月一号上午九点正式拉开帷幕,以往省联赛的独家冠名都由本省一家龙头药企赞助,这一次有了新的玩家入局,激烈角逐之后,由宁市纳税大户GC集团一举夺下。
新金主新气象,不仅启动典礼气势恢弘,正式比赛拉开帷幕前,还由省联赛组委会牵头,邀请了省内的两支职业劲旅先打了一场观赏性质的表演赛。预约官网上一早写明了表演赛和第一场比赛是连票,相当于买一赠一,因此首赛的观赛席位可以说是一票难求,票贩子各展神通,黄牛价水涨船高,炒出了堪比音乐节的高价,到了赛程日当天,市体育场篮球馆座无虚席,红蓝旌旗飘扬,红色手幅高举,上面写满了「必胜!」和「力克!」
观众席按视野分三六九等,最中间视野最好的一片是市内分管体育的领导、各校校长、联赛领导、主办方及赞助商代表。对面就是官方摄影区,几十台相机、摄影机和网络转播机高低错落架着,胸挂工作证的摄影记者们摩肩接踵,快门声此起彼伏。
仅仅只是一场高中赛事,就弄出了这种场面,联赛领导很满意,一边观赛一边交头接耳窃窃私语:“GC陈董怎么没来?之前听说他要来,我还特意翻出了他在天翼当主力的那届。”
“听说是当年的MVP,现如今还挂在天翼的校史陈列馆呢。”说着,回眸再度扫了一眼嘉宾席,并与GC代表含笑点头致意。回过神来,回道:“毕竟坐到了那种位置,没空出席也是正常的,不知道比我们忙多少呢。”
两人寒暄一阵,达成共识,也不再去深究这位年轻的GC掌权人到底有没有来了,把注意力重新放回赛场上。
前场时不时爆出阵阵欢呼尖叫,更衬得后台更衣室安静非常。
比赛顺序和对手由程序自动抽签形成,第一场比赛上来就是十二中和省实验中学,双方虽然都是宁市强队,但交手次数意外的并不多,因为宁市的学校实在太多,不被分在一组的话,就只有厮杀到四强、半决赛乃至决赛再相遇,但宁市强队也多,因此谁都可能在中途先行折戟沉沙铩羽而归。
十二中更衣室。
队员还没换上正式球服,只身着训练队服,正坐在长板凳上听队长训话。教练推门而入,是个清瘦的高个,架眼镜,约四十上下,两撇木偶纹足见他平时威严发怒的时刻比较多,嘴角自然微垂挂着,但最令人印象深刻的还是他硕大的眼袋,像金鱼,姓杨名勋,但私底下被人称为杨金鱼。
杨教练脚步踏入更衣室的这一刻,十二中全体队员齐刷刷站起问候:“教练!”
“还有一个小时。”杨勋教练目光环视一周,“心情怎么样?”
队员们背着手分腿而立,声音很齐,像回答过了一百遍:“回教练,心情很好!”
杨勋面色缓了缓:“听好,整个宁市三十六所中学,你们是最刻苦的一支队伍,别人过暑假,你们训练,别人周末逛街,你们还在训练,不分酷暑不分严寒,为的,就是剑指省冠军。今天第一场比赛,就让整个宁市好好看看,谁才是冠军头号种子。况且,”杨勋顿了一顿,一字一句落地有声:“别忘了,我们,天然克省实。”
杨勋还得去跟组委会和校领导打招呼,鼓完士气便转身离开。他一走,更衣室氛围松快不少,“老杨看起来还挺紧绷的。”浑不吝说话的是十二中主力之一,打得分后卫,高三,身高186.
“第一场么,理解理解,我昨晚上也没睡好。”另一个高个子拉开柜门换衣服,他面向温厚,但肌肉扎实,与省实秦穆扬是同体型身材,打中锋位,高二,身高196.
“他们上次训练赛输给天翼十三分,我是没想到的。”已换上四号球服的队长回道,他打大前锋位,高三,身高192.
“不是说任延没上么?”问话的正从柜子里拿出球鞋,打控卫,是全队最矮,但也有182.
“他上了也未必能力挽狂澜。”最后一个开口的主力始终在凳子上安坐,两手在身前交叠,一腿小腿搭在另一膝上,闭着眼眸,是十二中的王牌ACE,小前锋位,姓魏名星澜,身高189,是杨勋特意从外省挖过来的,这场比赛将是他在宁市的首次亮相。
“我听说他被雪藏了一个月,真的假的?”
“无所谓真假,篮球是五个人的游戏,不是一个人的。那场练习赛我在现场看了,天翼防守很好,就算他一个人再强,在顶级强队的交手中,也带不来质的变化。”
“哎,”分卫笑道,“他跟秦穆扬1v1过,听说秦穆扬被他打爆了吗?”
“那正好。”魏星澜睁开双眼,微微一笑:“他最好能有首发机会。”
体育馆是环形走廊,届时两队将从两边相对的通道入场,因此更衣室也分列在走廊的环线两端。与十二中松快自得的氛围相比,省实的要沉默许多,因为最大的疑问还没有揭晓——任延究竟打不打首发?谭岗究竟让不让他上场?
“我操,”周朗抹着脸,“老谭真能沉得住气,他怎么还没来啊?都不来看看我们的吗?”
“前场忙着呗。”裴正东按着太阳穴深呼吸,“十二中什么数据来着?”
队长齐群山冷静地说:“最矮的182,最高196,剩下平均身高189.”
省实校队:“…………”
半晌,180的控卫裴正东骂了一句“操”。
“哎,延哥放个水怎么这么久啊?”最近一直接替任延打小前锋的郭沛张望了一眼:“说了半天他人呢?”
任延正搭着栏杆看场内的表演赛。看赛是顺便,主要还是为了等人。山呼海啸的喝彩加油声淹没了身边跑来的一串脚步声,等安问跑到他身边,拍了下他的肩膀,他才回过头来。
是周末,安问换上了私服,是两人试约会那天,任延送他的那件潮牌情侣T,外面套着一件薄外套。
两支职业赛队竞争激烈,但总从人到了的那一秒,任延就无心再看球到了谁的手中。
太吵了,任延用手语跟安问交谈:“跟外公外婆见上了么?”
安问眼神飘了一下,轻点了点头。
任延一早就出发去学校集合,起床时,安问还睡着,他没吵他,只跪在床上吻了他一会儿。赛前心有杂念是大忌,但任延觉得自己也不算有杂念,分明是一心一意只想见安问。
收到他「想见你」的微信时,安问刚跟任五桥找到座位坐下。任五桥开车带他来的,昨晚上还熬夜处理公务,一路上哈欠连天,跟安问独处一车又尴尬得很,浑身每个细胞都紧巴得皱了,电台里讲相声,他俩演默剧。又想到安问在任延面前也是哑巴,不知道两人怎么谈恋爱的。
体育馆里的活人不是在筹备赛事就是沉浸在表演赛中,并没有人注意到顶层围栏后的走廊。
安问被任延压在墙上,神情显而易见地紧张,总怀疑下一秒就会有人从走廊那头走过来。任延笑了一声,用双手捂住他的耳朵,低声说:“专心点。”
吻上安问时,安问身体里的紧张如潮水退却,转而软在他怀里。
吻了一阵,任延把身上披着的队服外套脱给安问,仔仔细细地套在了他身上:“穿着,我还有一件。”
队服带着他的体温,黑和深蓝的配色,显而易见的大了一号,在安问身上松松垮垮的,但提气,更衬得他眉目如画肤白而气质沉静。任延看了又看,像看不够,最后忍不住将人用力抱进怀里:“我的宝贝怎么这么好看?”叹息般地说,带着不明显的笑意。。
安问脸烧了起来,乖乖地让任延亲他的眼角眉梢。
“今天生日,好想听你说一声加油。”任延用指腹抚着他柔软的皮肤,目光专注地望进他眼底。
真是强人所难了。安问下意识地张了张唇,又被任延封住,这次舌尖也趁势顶了进去。
别人在更衣室紧张兮兮,他在外面用这种歪门邪道“热身”,谭岗两手压着胸,无语地看着阴影处这两道亲密交叠的身影。半晌,他咳嗽两声,面容冷肃。
任延身体一僵,条件反射将安问护进怀里,偏过眼眸望去,是轻慢又锐利的一瞥。见是教练,整个人又没事似的松弛了下来。
谭岗一句废话也不多说,从他身边经过时丢下一句:“三分钟内集合,别在外面给我丢人现眼。”
面上装的多正经,心底其实就有多好奇,余光瞥过,瞧见安问的脸,眼熟得很。赫然想起这不是三天两头跑来看任延训练,而每逢出现任延就毕会去见那个学生么?看这轻车熟路的,不知道在省实体育馆里暗渡陈仓了多少回了。
这叫什么?这叫师门不幸门风败坏。
任延勾了勾唇,“别紧张,他不会乱说的。”
谭岗为人刻板正直,不爱碎嘴也没空八卦,任延对他很放心,所以希望安问也能放心。
安问脸色瞧着是比刚刚苍白了些,但目光里没有惊惶,摇摇头。
“要是我赢了,就来更衣室找我,跑着来。”任延揉了揉安问的嘴唇:“穿着这件队服就没人拦你,我想第一时间见到你。”
安问答应了,任延教他:“顺着这条走廊一直走到尽头,下到二楼,门口贴着‘省实验中学’的,就是我们的更衣室,记住了?”
安问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很简单的路线,他确定记住了,任延又问了一遍他的座位号:“对不对?我会看你。”
安问脸烧了一下,目光躲闪。任延挑了挑眉:“怎么?”
瞒不下去了,安问怕万一上场后任延找不到他,或者看到任五桥在,反而影响了他的心态,便闭了闭眼,将新的片区座位号告诉他,“……我和任叔叔一起来的。”
任延:“……任五桥?”
安问不敢看他表情,便不管不顾地抱住他,两臂勾着他的脖子,是耍赖撒娇的架势。
任延还愣着,过了片刻,才无奈地反抱住他,用力抚着他的背:“幸好你现在告诉我了,否则上场了才知道,就不是惊吓,而是恐怖片。”
谭岗给的三分钟实在太短,赛前主帅严令,即使桀骜难驯如任延,也必须遵从。他最后在安问嘴角亲了亲:“更衣室见。”
两人分道扬镳,任延往右,安问向左。他穿着任延的队服回去,傻子也知道他刚刚消失了那么久是干什么去了。任五桥血压不稳,安问此地无银地解释:「任延让我帮他保管。」
任五桥吐一口气,只是还未吐完,安问又写一行:「我告诉他叔叔你也来了。」
任五桥眉心突突地跳:“然后呢?”
安问违背事实:「他高兴得不得了。」
任五桥哼了一声,高冷地搭起二郎腿,两手也环在胸前:“他最好能赢。”
他俩都不怎么懂球,只会看比分,对两边实力也一无所知,又是一个社恐,一个哑巴,在这人均嘈杂火热的观众席上安静得仿佛异次元。安问低头打字,冷不丁袖子被人扯了扯,扭过头去,一个穿黑色卫衣的高大男人对他笑了一下:“这是省实的队服?你是任延的朋友?”
安问眼神有些懵,对方指指他的袖口:“这里绣着名字。”
「任延」两个字的拼音赫然在列。
安问一直不说话,对方也不觉得尴尬,悠然地说:“我听说任延被教练雪藏了一个月,你觉得他会不会首发?他是去年的新人王,得分、助攻、篮板、抢断,所有数据都很亮眼,但今天这一战,我想他会比较辛苦。”
安问愣了一下,不自觉攥紧手机,任五桥听人说他儿子坏话,社恐一秒治好了,不客气地问:“你怎么知道?”
对方一双鹰目目视场下,缓缓地开口:“我就是知道。”
踩着三分钟的警戒线推开更衣室的门,所有人都回头看他,谭岗果然已经在了,不冷不淡地瞥他一眼:“还不赶紧换衣服。”
任延乖乖的:“是。”
准备工作有条不紊,谭岗简短地说:“表演赛马上结束,你们跟十二中的比赛是联赛第一场,输赢无所谓,但就算输,也要给我打出一口气,打出省实的风采,不要让我看到谁在场上游手好闲窝窝囊囊。”
正式队员快二十人,都傻了,周朗理了理发带:“教练,不带这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啊。”
谭岗微微一笑:“我是让你们放平心态,论刻苦,你们不是最刻苦的,论外援,我谭岗从不请外援,轮身高,你们平均182,也没什么看头。”
所有队员:“…………”
中年危机还是吃错药了?
谭岗顿了一顿,语速缓慢,脸上挂着淡淡的哂笑,但目光锐利坚定:“你们有什么?你们有的,不过是省实验中学篮球校队十年的光辉与传统,三届省联赛冠军的的荣耀,五届省联赛亚季军的遗憾,和去年止步四强的耻辱!没有一支队伍会是常胜,你们也不能!但风采不会止步,就让他们看一看,省实的风采和传统,到你们手里是变得更好!还是更差!”
“更好!!!”
“很好!”谭岗沉声喝彩:“多余的话我不多说,这最后十分钟更衣室时间,我留给你们,赛场上见。”
他人一走,所有人都骂骂咧咧摩拳擦掌起来。“干!”周朗摸了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老谭训话有奇效啊,我现在怎么又紧张又兴奋呢?”
“我看你是怕在你女朋友面前丢脸吧。”裴正东笑他。
周朗推了他一把:“你不怕,你不紧张,妈的别说女朋友,外面几百号学妹六成冲延哥,这剩下四成,怎么也得有一半是冲我来的吧?”
所有人都笑起来,周朗上蹿下跳活血热身像个猴儿:“再说了,还有球探和大学教练,我昨晚上做梦还梦到有球探给我递名片呢。”
比起女朋友,这句话的杀伤力显然更强,只要打过首发、有资格打首发的,谁心里没个打职业的梦?要是真像秦穆扬一样提前锁定,相当于半只脚踏进名校,看他高三过得有多爽?
这一次,就连一向老成沉稳的齐群山,关上柜门的手忍不住微微发抖。
“兴奋起来了兴奋起来了,”周朗伸出自己胳膊:“看我这鸡皮疙瘩没?要我说,十二中算个球?就他们那大前,哈哈,不是我吹,老子遛弯儿也能遛死他!”
又到了贬低对手飙垃圾话环节,周朗放出豪言:“等着,意思意思立个小目标,砍个小二十,助攻二十,篮板我跟老齐包圆儿了!”
毫无意义纯为宣泄情绪的扯淡中,只有任延始终垂眉敛目,两肘支在膝盖上,十指插入发间。他的眉目隐没在半垂落的额发中,眼睛闭着,只有刻意屏着的呼吸声一声长过一声,一声重过一声。渐渐的,整个更衣室都安静了下来,说笑声止住,周朗不自觉吞咽了一下:“延?”他原本想问是不是太久没打正式比赛,紧张了。但看到任延的那一秒,不仅他,所有人心里都是猛地一沉,一阵不自觉的胆寒和臣服从脚底涌上。
任延缓缓抬起头,微眯的双目中浓云黑沉地压在眸底,血脉在腕心突突地跳着,让他十指发麻。这是他猎杀时刻前难以遏制的嗜血本能。
他整个人的气场都是黑色的。
吹哨声响起,穿过四周山呼的呐喊,表演赛的比分锁定在一分落差,他们贡献了最后一秒绝杀的精彩的时刻,双方队员和粉丝都觉得过瘾。这场比赛结束后,便是第一场正式选拔赛。
两场赛事之间有半小时的休息时间,以供清洁赛场和教练区。
有序散场的观众中,有两道并不显眼的身影隐没在川流的人流中。
“还以为你看完表演赛就要走。”说话的人面容极其干净漂亮,气质沉静矜贵,看模样年纪不过二十出头,穿着衬衫,黑色口罩堆在下巴上。
“表演赛无聊,正式比赛可以看两眼,你要是觉得无聊的话,我们就提前走。”答话的这个身量更高,气度不凡而从容。话音落后,他瞥了同行年轻人一眼,伸出手去帮他把口罩拉上去:“过敏了就别乱摘了。”
换季之中偶有皮肤过敏,年轻人用指腹压了压鼻尖上的口罩压条,带笑的声音因为闷在口罩里,所以听着瓮声瓮气的:“你好严哦,陈又涵。”
两人去自动贩卖机上买水,排队的人多,人来人往中,陈又涵眼神微眯,脚步定住了,未语先勾唇笑,熟练的商务神情:“任总。”
任五桥头皮一紧心里一沉。他都已经在心里默念了一路“别看到我别看到我别看到我”了,怎么还是看到他了?!
纵然心里已经在脚趾抠地,但到底是场面上应对惯了,任五桥在一声中站住,也熟练地勾唇笑,比对方还商务:“陈总。”
陈又涵身边的年轻人也认出了任五桥身边的安问:“是你?”
安问看着他,有些辨认不出,对方勾下口罩,笑了一下自我介绍:“叶开。你是……安养真的弟弟?我们见过一次。”
安问实在想不起来了,应该是刚回宁市的那阵子,他到处都陌生,偏偏安家人又带着他见客人见邻居,他便游魂一般,见了谁一概都记不清了。
叶开刚透一口气便又把口罩拉上了,礼貌地致歉:“抱歉,最近脸上过敏。”
任五桥在这边硬着头皮尬聊:“陈总怎么在这儿?哦,差点忘了,GC是今年的冠名商。”心里暗骂,怎么没有一堆领导众星捧月地陪着?这样他也不至于跟他迎面碰上!
陈又涵很散漫地笑了一笑:“随便来看看,任总呢?”目光转向安问,微颔首:“这位是令公子?”
“不不不,”任五桥澄清:“是我侄子,我是来看我儿子比赛。”
“哪个队?”
“省实。”
陈又涵仅凭刚刚听身边女高中生八卦闲聊的有限信息中,便迅速拎出了关键词条:“任延?他很受瞩目,原来是你儿子。”
跟他的游刃有余比起来,任五桥每分每秒都像浸泡在阿鼻地狱受烈火烹油,“陈总谬赞了。”
大约是看穿了他的不自在,想着他也许是有要紧事等着,叶开便主动岔开话题,跟陈又涵说:“我好渴,先去买水好不好?”
陈又涵点点头,还未开口,任五桥赶紧说:“那我也先告辞了,回见。”
四人交错分开,任五桥长长松一口气。只是气还未松尽,便又看到前方迎面走来一对老年夫妻。
任五桥:“……”
岳父岳母……
“哎?五桥?你怎么也在这儿?”外婆招呼他,“延延给你的票?不对呀,延延不是把票给小望了吗?他跟我们坐一块儿呢。”
任五桥面对岳父岳母没那么尴尬了,但也算不上好受,“我想起心血来潮来看看,就自己买了票。”
“哦……”外公应声,看向安问:“这是……?”
“问问。”
“嗯?”外公愣了一下,觉得这个女婿真是的,直接介绍得了呗,非让他自己问问。转向安问,果真“问问”道:“你是任延的……堂弟?”
任五桥心里唉声叹一口气:“我说,他叫问问,安问!安远成的儿子。”
“嗐。”外公不悦瞪他一眼,“问问呀,你也来看延延比赛?”
安问点点头,任五桥适时解释:“问问不会讲话,您别问他太复杂的问题。”
任延的外公外婆一看便是养尊处优到老的,尤其是外婆,眼神清澈而肤白胜雪。两老人看个球赛也挺有仪式感,特意在胸口别了省实的校徽。外婆瞧着安问亲切,忍不住用粤语赞叹着说:“好靓仔啊。”又问任五桥:“怎么不提前跟我们说呢?我们可以坐一块儿啊。”
任五桥心想您可别了,饶了我吧!
唠了一阵,原来两老人是坐久了腰疼,起来绕圈儿散散步的,这会儿该返程了。任五桥送了一段,听岳丈说“别送了”,如蒙大赦,果然从善如流就此止步,挥挥手目送,声音里透着欢送:“您两位慢点啊!”
“下次再也不来看比赛了。”任五桥叹了口气,刚刚伪装的笑容顿时消失无踪,双目无光觉得这一天都不会再快乐了。
安问忍不住笑了一下,任五桥有气无力地说:“让我一个人走一走……你别走远,”叮嘱道:“就在我身后两步跟着,别走丢了,啊。”
安问乖巧点头,任五桥觉得很舒服,垂眸温和感激地看了他两眼:“谢谢你,西西……问问。”
安问:“……”
总觉得越了解任叔叔一分,就越觉得离谱一分……
任五桥打死也没想过,其实他的快乐正在前方等着他,因为前方出现的是身穿粉色运动套装,戴着韩国旅游团大妈必备渔夫帽、半萌着口罩的崔榕。
“榕……榕榕?”任五桥以为自己眼瞎了,为了防止认错,他果然又仔仔细细看了两眼,一开口老找死了:“你今天怎么穿这么丑?”
崔榕刚买水回来,“你怎么也在这里?你不是从来不看比赛吗?”
任五桥:“你不是出差没回来吗?”
崔榕:“我提前回来了啊。”
“为什么?”
崔榕:“我来看看延延女朋友是谁。”还有一层疑虑没说,她总觉得任延对安问不太正常,所以顺便也偷偷观察下,万一呢。
任五桥:“what???”
崔榕:“他绝对谈恋爱了,就是瞒着我们。”
任五桥笑不出来。
安问听他的话落后两步,见他跟一个女的打招呼,以为是朋友,心想任叔叔一终极社恐熟人倒挺多,等了两秒,依稀认出来了那个熟人是崔榕。那他总不能愣着装没看到吧。
上前打招呼。
崔榕也愣了:“问问也来了?”
任五桥心里一咯噔,心想完了,急中生智立刻辩解:“我带他来的!”
崔榕:“你这么大声干吗?”
“我想来,问问没兴趣,我就硬把他拖来了。”任五桥严肃转向安问:“是吧?”
安问迟疑了一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还是点了点头。
崔榕眯了下眼,怀疑道:“但我怎么记得延延不是说,把我那张票给你了吗?”
安问打字解释:「我给小望了。」
崔榕点点头,既然安问跟任五桥在一起,那就观察不到了,便拍拍她老公肩膀:“等会儿延延上场,你看好了有没有姑娘跟他打招呼,我怀疑他女朋友是啦啦队的。”
安问:“?”
任五桥:“……”
崔榕:“观众席也要看,看看谁拉的横幅比较有问题,比如比较热烈、大胆……哦对对,还有,”知子莫若母,崔榕冷静道:“注意观察延延打球时往哪边看,以他的个性,他得分后肯定会看自己喜欢的人,也许还会举起手臂。”
安问:“!”
崔榕:“你们坐那儿呢?我看看能不能换个座位。这样我们可以互通有无。”
任五桥脸都僵了。
崔榕沉吟了一会儿,意识过来,跟安问解释:“阿姨不是要拆散他或者阻止他早恋,就是有点不放心,你不要告诉延延哦。”
安问:“…………”
救大命离大谱了!
崔榕目光一转:“哎?你怎么穿着延延的队服啊?你见过他了?”
安问咳嗽咳得耳朵通红,任五桥立刻:“他感冒了,穿太少,冷气太强。”
崔榕想换座位,便和他们一道回座位席。
安问身边那个穿黑色卫衣的莫名坚决不换,幸而任五桥那边的观众好像看完表演赛就走了,崔榕顺理成章地坐了下来,目光已经开始投入工作逡巡全场。
手机震动,安问从自己原来的外套口袋里摸出,是卓望道问他这边情况如何,愉不愉快。
安问:「糟糕透了。」
「不考上清北不改名拍了拍小问号并说了声看烟花」
屏幕上放了两朵烟花,安问第一次知道自己的拍一拍是这状态。
不考上清北不改名:「嘶,任延是吧,他有毛病吧!」
他好酸啊!
卓望道平复心情,怀着诚挚祝福的心意给任延编辑微信:「兄弟,我给你送了个小小的礼物哈,昨晚上趁你没注意,放你队服口袋里了,祝你快乐!」
任延正要放下手机出更衣室,见了这一条,眉心蹙起。
队服口袋……他摸了摸,没有。那他昨天穿的是安问身上那件?
安问把手机揣进口袋,这回下意识便揣进了任延给他的队服口袋里。
运动服宽松,口袋也做得深,原来里面放了东西,他一直没察觉到。
安问摸到,是……哑光质地,滑滑的,手感不错,不大,……像什么……鸽子蛋?
到底什么玩意儿?怎么还有根线呢?
安问皱着眉,表情懵懂着,将东西掏了出来。
紫色的……充电使用的……蛋?
成长于十八线小镇没有见过世面的小哑巴,反应了三秒才猛然意识到这是什么——任延怎么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