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倚翠已经到了凉州。”念秋贴在楚昭的耳边。
楚昭一抬眼“这么快?”
“是了,拿着您给的那么多银子,办事也要麻利一些。”
楚昭点头,随手拿起已经蔫掉的桃花枝,指腹在枝干上轻轻摩挲着。
“小姐,冯小姐来咱们府上了,正在前厅与胡夫人说话。”
夏荷端着一盘绿豆糕,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点点头“我立马就去。”
冯俪芙正与胡氏攀谈,不知说了什么,竟惹得胡氏连连发笑。
“楚小姐来了。”
见楚昭踏进房门,冯俪芙起身颔首行礼。
楚昭微微一笑,也颔首回礼。
“既然楚小姐已经来了,那我就随她去她那院子中了,多有叨扰。”
冯俪芙转身,轻微的对胡氏福身。
这胡氏不知怎的,今日没对楚昭嘲讽几句,只是招呼了人,就放了两人离开。
“楚小姐,今日城中有烟花会,你可愿和我一同?”
冯俪芙拿起茶杯,极为端庄的抿了一口茶。
楚昭见她这动作,觉得嗓子有些发紧“冯小姐,男子...男子都偏爱你们这般优雅行事的女子么?我这样的,是不是不招男子喜欢...”
冯俪芙眉毛一挑“若我是男子,还容易对楚小姐这样的动心一些。我反而不喜欢宁悦慈那刁蛮公主伪装风雅的做派。”
“怎么?楚小姐是对那季小将军动了心?”
楚昭连忙摆手“没有没有,只是我想知道罢了。毕竟我多年不回城,实在是与城中各位小姐差得远了。”
冯俪芙点点头,拉开楚昭攥在衣裙上的手“我好心劝你一句,最好离那季舒祐远一些。你多年不回,那季舒祐可是城中出了名的花花公子。”
“嗯,我知道。”
不过是叫了几声阿祐,看来真是自己自作多情罢了。
“一直小姐小姐的怪累的,你以后就叫我冯姐姐可好?我便喊你一声楚妹妹?”
这冯俪芙家中世代为官,出身书香门第,举手投足间无一不透露出高门大户的感觉。就连脸上的微笑都是恰到好处。
“好,冯姐姐。”
冯俪芙等这声冯姐姐已经好久了,早就听说楚家嫡女的传言,虽不好听,但见了本人后,只觉得这楚家嫡女娇艳可爱,并不似流言那般莽撞丑陋。
“这是你的佩剑?”
冯俪芙起身,拿起楚昭挂在床头那把剑。
楚昭点点头,心中跟有了个鼓槌一般,一下一下的敲击着自己的心。
这冯俪芙,一定会觉得自己与这城中的小姐们都不一样的吧。
“真好看,楚妹妹你真厉害。”
冯俪芙抱着那把剑,脸上依旧是刚才那个微笑,只是又多了几分崇拜之情。
“你不认为我与你们格格不入?”
楚昭错愕,脸上的表情带着试探,小心翼翼。
“我呸!楚妹妹可别把我和她们归为一类啊,我可瞧不得那些文绉绉做派。”
这话一出,两人都同时愣住了。
我呸?我没听错吧?这冯姐姐竟是会骂脏话的人?
冯俪芙忙捂住嘴,红着脸“呵呵呵,楚妹妹什么都没听见吧?”
见楚昭呆愣在原地,手中的绿豆糕还有一半落了下来,掉在盘子里。
“哎,既然你都听见了,那我不装了。”
随即,冯俪芙撩起衣裙,两腿不像之前那样规矩,那俩大白腿就这样露在外面,就连那挺着的背都驼了下来。
“冯姐姐?”
楚昭试探性的叫了一句,好确认这是刚才那个在前厅见到的人。
“楚妹妹会嫌弃我这样子?”
冯俪芙拿起刚才楚昭吃了一半的绿豆糕,又塞进了楚昭的嘴里。
“不会...”
楚昭含糊不清的回答道。
“那不就得了,我刚问你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今晚有烟花会,你同我一起去可好?”
“好。”
楚昭的脑子这时候才终于反应过来,这就是真实的冯俪芙!这前后反差也太大了!
大渊朝是个有信仰的国家,约莫到了月中,城中的庙会就会办起来。当然,烟花不是每个庙会都会有的。这春五月的庙会,算是大渊城规模最大的一种,来庙会的人,都是为了看晚上那盛大的烟花而来。
“楚妹妹,你试试这个!”
说着,冯俪芙就将一猪头面具在楚昭脸上比划着。光比划还不够,还要嘲笑楚昭。那笑声仿佛可以震破天际,周围的人都回过头来打量俩人。
楚昭倒也不在意这眼光,两人乔装出行,周围人一看,只会觉得这是两个俊俏的小郎君。
“让开!”
庙会人多,难免有人推搡。
楚昭不悦,皱起眉头侧过头看那推了自己的人。
竟是季舒祐,看样子他是在找什么人。
“你还好吧楚妹妹?”
冯俪芙拉过她,将她周身瞧了个遍。
“无妨,不过就是被不长眼的人推了一下,这点小事还伤不了我。”
楚昭嘴角瞥眼看站在那找人的季舒祐,不自觉音量提高了几分。
季舒祐正找人呢,就听见刚才不小心推了那人正骂自己,脸上多了几分怒气。
“你说谁...不...长...眼...”
楚昭抬起眸子,淡淡的瞥了一眼季舒祐,回过头装作不认识。
“昭...楚小姐!”
见眼前人不回答,旁边倒是有个龇牙咧嘴的冯俪芙正瞪着自己。
“季小将军好大的威风,撞了人也不知道歉?”
季舒祐没理她,侧过身子,将脸强行凑到楚昭面前。
楚昭皱眉,嘴角还抽了抽“何事?”
好嘛,多说几个字都不愿意,看来她是真的讨厌自己了。
季舒祐失落的低下头。
楚昭好似看见了去无望山之前在院中养的小黑犬,骂它两句便会低下头,耳朵耷拉下来。
此刻的季舒祐就好像那小黑犬一般。
“对不起。”
冯俪芙听见这话,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这还是那个自称“本将军”“爷”的季舒祐?虽接触过几次,家中也有意想与季府联姻,但自己一向是对这季舒祐没有好感的,纵使城中各位小姐夫人们怎么夸他,自己依旧不喜欢这人。
“嗯。”楚昭淡淡回应,拉起一旁冯俪芙的手“那糖葫芦看起来好吃。”两人迈开步子,丝毫不在意一旁失落的季舒祐。
“这儿的糖葫芦多少钱,爷全要了!”
季舒祐霸气的将手一挥,惊得店家往后退了几步,愣是哆嗦着试探性问道:“您确定?”
“店家,麻烦快些包起来,这天热,糖化了就不好吃了。”
这..对一个陌生人的话,都比对自己说的话多...
季舒祐有些心虚,小心翼翼的打量着楚昭。
不仔细看,还真以为是个俊俏的小郎君。
楚昭将银子放在店家的手里“多的不用找了。”还不忘白了季舒祐一眼,好像在说“搞得像谁还没几个银子似的。”
季舒祐,更慌了。
“楚妹妹,我们往山顶上去吧,那风景好,看得也清楚些。”
冯俪芙拉着楚昭的手,挑眉看了季舒祐一眼。
那眼神颇有挑衅的意味。
“好。”
楚昭咬了一口糖葫芦,麦芽糖瞬间化在嘴里,甜得楚昭心里也跟着甜丝丝的,笑容也甜腻了起来。
冯俪芙见她这样子,只觉得可爱,伸手揽住楚昭的腰肢。
“那就回见啦,季小将军。”
最后那几个字,说的格外的重。又看了看放在楚昭腰上那手,好了,更不爽了。
身旁有一人撞了季舒祐一下,正窝火呢,抬起头就准备骂。却见那人是自己的暗卫,强行压抑住火气,低声在那人耳边说了什么,就迈开步子追楚昭她们去了。
山脚下,一条小溪缓缓流过,上头飘着荷花灯。盏盏河灯随着溪流飘走,承载着人们美好的意愿前行。楚昭看着河灯,不禁笑起来。
小时候,娘亲也带自己来放过呢。
那时安氏,一笔一划的在纸上写下“愿昭儿平安喜乐,一生顺遂。”
如今看来,也没有那么顺遂。抬头望着天空,星星点点,是大渊城最美的样子。
“娘亲,你也平安喜乐了吗?”
月光如炼,照应在小溪面上。溪上河灯,将少女的脸庞照的亮起来,不时一阵微风吹过,吹起少女束好的发丝,轻抚在眉眼处。
山脚人多,但季舒祐的眼中唯有楚昭一人。
“我原谅你了,阿祐。”
楚昭抬眸,笑得眉眼弯弯。
迈出步子,走到楚昭跟前,拉起了她的手。
“想你娘亲了?”
季舒祐轻声哄着。
“嗯,不过我已经太久没见她了,快要忘了她的样子了。我这样是不是很没良心?”
扯出一个无奈的苦笑,眼中的光顿时消失。
“不会,今夜星河灿烂,若是有流星划过,那定是你母亲听见了你的思念。”
正说着,旁边一女子指着天空。
“看!”
顺着女子的手,抬头望去。
流星划破天际,一颗,两颗...伴着人们的惊呼声,楚昭惊讶的看着天上划过的流星群。眼中好像蒙上了一层水雾,模糊的看不清这奇景。
“你娘亲听到了。”
霎时,潮湿的眼泪划过脸颊,眼中的光亮逐渐明亮。心中好似有什么炸开一般,心中好似被炸得疼痛传遍了全身,不能呼吸。
感受到指腹轻轻的为自己擦去眼泪,回头一望。少年就站在这热闹之中,一双眼里好似藏着日月星辰,山川河流,以及清晰的自己的影子。
“别哭。”
即使屈居于这红尘之中,少年的肩头却挑起了清风明月,脚下踩着这大渊坚实的土地,头顶上有着浩瀚的星空。
眼泪并未褪去,脸上还挂着泪痕。
事后,季舒祐每每回忆起今日,这是楚昭在自己面前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
“昭儿,我...”
“干嘛呢!”
冯俪芙一手拿着一个河灯,没好气的打断了季舒祐想要说的话。
楚昭忙推开季舒祐,接过冯俪芙手里的河灯。
“你怎的去了那么慢?”
此时的冯俪芙,心虚的将眼睛看向别处“就...遇见了相熟的人,随口聊了几句罢了。”
季舒祐此时心里那个恨啊,刚才揽着楚昭的手还僵在半空中。
冯俪芙!爷记住你了!
楚昭也心虚的瞥了一眼季舒祐,拿起纸笔,一笔一画的在纸上写下“愿娘亲,师父平安喜乐”顿了顿,稍稍侧了侧身子,在纸上加了一句“阿祐也是”
冯俪芙正专心写呢,根本没瞧见楚昭将那纸条迅速叠好放进河灯里的小动作。
“你写了什么?”
季舒祐凑过头来,好奇的盯着那河灯。
楚昭挑眉,眼神不自然的躲了躲“没写什么。”
侧过头,就对上季舒祐那怀疑的眼睛,楚昭又底气不足的问了一句:“怎么了?”
季舒祐见她不想说,便也不再追问。
不说?那爷就自己找。
三人又继续往山上走,这山并不高,约莫一个时辰,就已经登上了山顶。
找了个人少的地方,三人席地而坐。
冯俪芙不知从哪变出来两壶酒,她那看起来可疑的包袱里,竟是只装了两壶酒。
“没你的份儿。”冯俪芙哼哼,颇为傲娇的别过头去。却在人群中,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话不多说,直接将自己手中另一壶酒塞给季舒祐,假意捂着肚子“哎哟,我肚子疼,我去去就回啊。”便急匆匆的跑了。
留下楚昭和季舒祐面面相窥,感到疑惑。
“莫不是吃坏了肚子?我得去看看。”刚起身,手腕就被季舒祐捏住,又将她扯回来坐下。
“她方便完,自己就会回来了,安心等着吧。”
季舒祐翻了个白眼,自己大概也猜到了这冯俪芙去干嘛了。刚自己分明看见了那人,嗯,是冯俪芙那传说中的情郎。
人声嘈杂,季舒祐其实并不喜欢这样的地方,侧过头看着楚昭一脸难掩的兴奋之意,也没好开口破坏她的心情,拿起酒壶喝了一口。
“之前在无望山时,因为想看烟火,便偷偷溜下山。回去后,被师父罚了三日的扎马步。”楚昭浅笑,嘴角牵出两个甜甜的酒窝。
“你师父,是个什么样的人?”
季舒祐问,心中慢慢升腾起不安感。
“我师父,是个不爱笑之人。凶的时候一个眼神就能吓得我两腿发软,对我好的时候,嘴硬,但却是除了娘亲对我最好的人。”
楚昭拿起酒壶,放在嘴边喝了一口。
不知为何,感觉楚昭每一次,说起她师父时,眼中都闪着光。
“我对你不好吗?”
这句话隐匿在烟火升腾天空的炸裂声中。
巨大的烟花在空中绽放,花瓣如雨,纷纷坠落这红尘中。
楚昭伸出手,想要接住那些落下的,发着光的花瓣。
少女眼中倒映出烟花五彩的光,季舒祐最喜欢她眼里闪着光的样子。
“嗯?你方才是不是有话对我说?”
楚昭回过头,脸上挂着明媚灿烂的笑容,好似清晨暖阳,照亮这大千世界。
季舒祐听见了,但不回答。
楚昭疑惑,侧过身凑到他耳边“阿祐,你刚才是不是有话要同我讲。”
鼻息打在季舒祐的耳朵上,少女的声音近在咫尺,声音婉转,激起心中阵阵涟漪。
“我说...”
“啊!!!离我楚妹妹远一点!”
烟花已经放完,冯俪芙的声音在这瞬间的寂静下显得格外的突兀,引得身边的人频频回头。
行,第二次了冯俪芙。
季舒祐咬牙,感觉下一秒就要扑上去撕了冯俪芙。
冯俪芙无视他杀人的眼神,一把将楚昭扯过来。
“离他远点。”
季舒祐皮笑肉不笑的问:“怎的哪哪都有你?”
冯俪芙回了个白眼“干你屁事,我乐意。”还朝季舒祐瘪了瘪嘴。
季舒祐只觉得自己拳头都捏紧了,看了看楚昭,小丫头正一脸打趣的看着两人拌嘴。
行,我忍。
忽的,楚昭身后出现了一带着斗笠的白衣男子。
收起拳头“我改日再来你府上,等我。”说完,还不忘捏了捏楚昭的脸,走了。
“呸!登徒子!”
冯俪芙不屑的往地上啐了一嘴,看着季舒祐的背影骂。
楚昭也不说话,拉过冯俪芙的手“无妨,冯姐姐。我们回去吧。”
冯俪芙这才收敛起性子,笑眯眯的拉着楚昭往山下走了。
刚那人,有点奇怪。
楚昭其实早就注意到了那个带斗笠的白衣男子,那男子的脚步,气息隐藏的极好,到了自己身后,自己才发现。
见方才季舒祐那样子,似乎是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