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大家在给二牛和黑三准备了一些防身用品后目送二人出发。路上,黑三问二牛:“如果当年你家老爷子没同意你叔叔他们开山,现在应该也没有我们这帮人在这儿吧,你恨不恨我们?”不知道黑三出于什么目的,也许是对于自己祖辈所犯下的罪孽的忏悔,也许只是在这两个时辰的路上想找点话题不至于两个人无聊又尴尬。
“恨?我打小就跟你一起长大,自然是谈不上恨的。但是要说里面的那些人,我有愧疚。事儿虽然不是我爹跟我爷爷犯的,但是作为当时的掌事家的,我们老李家自然是推不掉这个责任的。”二牛是个老实人,与其说他痛恨土匪,可能更多的是他觉得愧对那些被赶进山的人。“现在还说这些有啥用,我们得想想进了村以后怎么说,我们的任务是找到陈老师,把她从村里搭救出来。”
“你说的对,我们得想想,要怎么把陈老师救出来!”很明显,黑三他们都觉得陈珊是误入了守山村,被山里的村民抓起来了才这么久没办法出来的。
守山村里,陈珊和几个稍年轻的给刨出来的骸骨找了块地方,然后又给他们立了新坟。因为不知道这些骸骨都是谁,所以墓碑上他们简单刻了“守山村先辈”几个字。山体滑坡的时间已经很久了,大概是因为连年雨季都降水冲刷着山土,这才让陈珊意外发现了这些骸骨。滑坡的土堆范围很大,陈珊觉得这山土下可能不止已经挖出土的五个人,所以她提议让村民先安顿好各自家里的事情后,再去删山坡上挖骸骨。又是汗流浃背的一个晌午,陈珊坐在土堆边上大口喝着水,她看了下眼前脸朝黄土背朝天的这些人,又远眺了一下山坡外。她原本憧憬的是可以将自己所学的知识传播,让更多的孩子可以学到知识,现在却不知为何被卷进了一场悲剧里。原本的她应该手捧书本握着粉笔在教室里孜孜不倦,现在看着自己这“考古队”一样的装扮不禁摇了摇头。
“陈老师,你别挖了,边上休息一下吧,这本来也不是你一个小姑娘家应该干的事。”二丫提着一篮吃食从另一边走过来,说着招呼大家停下手里的活儿“都休息一下,吃点东西喝口水吧!”陈珊没有说话,她还在冥想。如果她没有来到乌鸦镇做支教老师,或者在没有熟悉这边的情况的时候她没有乱跑,没有误打误撞进了守山村,再如果她没有揪着心里的那股好奇心不放,显然现在没有如果。她不知道换了是别人来到了这个小镇这个村庄,是不是也和现在的她一样被一桩桩一件件奇怪的事情所困扰,是不是也会像她一样为了破开心中的谜团和困惑来到山里,和这群可怜人一起挖着尸体。“啊?二丫,没事!我没有关系的。我也想早点解开这些谜团,不光是为了你们,也为了让我自己能睡个安稳觉!”陈珊愣了一会后突然说到。换作其他人会不会像陈珊这样做不得而知,陈珊其实也可以放着这些事不管,但是促使她不断去探索追寻真相的根本原因是她对真理的渴望,她对故事里那些无辜老百姓的遭遇的同情,还有她内心对科学的崇敬。在这个朝气蓬勃的新社会,人们有追求更好生活的权力,她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可以带着山里的人们走出去,让生病的人们得到医治,让他们的生活充满阳光。
黑三和二牛绕着山路走了一上午,远远的终于能看到守山村的村口。他们从来没有这么仔细地看过山里的风光,村口的那排杨柳还是垂垂的,风一吹还有一些白白的柳絮从树杈里飞舞出来。柳树的边上立着一个石碑,距离太远了,看不清石碑上刻的什么字。“到了,前面就是村口了。先休息一下,对付几口干粮再赶路吧?”二牛招呼走在前面的黑三。黑山转身,将挎在背上的布袋拿下来,拉开袋口的抽绳,取出了两个馍儿,二牛从腰间拿下别着的水壶,两人坐在路边的石头上就吃了起来。夏天中午的日头灼得人皮肤疼,二牛再地里干活时间长了,黝黑的皮肤泛着光,脸上是不是淌下几颗汗珠滑过脖颈。黑三平时都呆在自己的修鞋铺里,一下顶着这毒毒的太阳走了这么久的路,竟觉得自己有些头晕发昏。喝了几口水,又拍了拍自己的太阳穴:“这太阳这么烤着,人都要中暑了!吃完了咱们赶紧走吧,别一会陈老师没找到,咱们俩晕在半路上了。这可不好交代!”二牛看着他面红耳赤的模样,讪笑道:“你可真是细皮嫩肉的,就没个农民样!”说罢二人起身继续向着守山村的方向走去。
此时的陈珊并不知道黑三和二牛已经找到了村里来。她还想着帮村里的人把这些尸体都处理好了以后再回镇上去。她要去找镇长把村里的情况说清楚,要说服镇长派人一起去村里把生病的村民都接出来,将他们都送去医院里,要弄清楚他们到底得了什么病。进了村,黑三和李二牛沿着大竹园一路向前走,沿途既没有见到地里干活的人,也没有看到谁家院子里养鸡鸭牲畜,感觉很是奇怪。“难道这个村里没人了?”二牛嘴里嘀咕着。突然一个黑影从他们眼前跑过,黑三被吓了一跳。“什么东西!是人是鬼?”“大白天的,哪来的鬼?”二牛往前冲了一下,想逮住那团黑乎乎的影子。张婶的儿子大概是村里唯一一个这会空着的人了,他刚从河里抓完鱼。在河边听到动静后就跑上来,他想赶在黑三和二牛之前去通知山上的人村里来了外人。黑三拍了拍自己的腿,平复了情绪跟二牛一起追着黑影向山里出发。跟着这个黑影说不定就能找到其他的人,或许还能找到陈珊。
“你说这黑大怪是不是山里的野人?还是这村里的人都成了野人了?”黑三缓过神后又开始打贫。“这山里有没有野人不好说,但是刚才这个大家伙着实吓人,他要不是野人,那就是山怪!”二牛认真地回答。两人沿着河道的上游走去,一路看到河里好多的宽面大黑鱼,越往山里走鱼越大。“这些鱼小的也有十来斤吧?咱们以后进山捕猎也可以来这里打鱼啊,送城里去估计能卖不少银子,你看这鱼又多又大。”黑三看着河里的鱼,搓着手嘴里不停念着,好像这些鱼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二牛没有理会,继续埋着头向前走。到了竹林的尽头,他们听到河边似乎有人说话的声音,循着声音往河堤走去。在河堤边上竟然看到了两个纸扎人,雪白的纸扎,脸上涂着血红色的胭脂,河面上还飘着许多的圆形方孔纸钱。纸扎人的两边放着两个纸扎的动物,看上去好像狗,又好像狼。这些物件就这么摆放在河边的小木船上,船头还坐着一个人,看上去好像是个十来岁的孩子。黑三被这些纸扎吓得晃了神,脚底一滑一屁股坐在了河堤上。二牛对着河里的人大喊着:“哎!小孩儿,你是山里人吗?你们这里最近有没有一个小姑娘进来?二十几岁,大大的眼睛,长的挺漂亮的一个姑娘。”河里的小孩没说话,还是自顾自划着船,他这是在为前两天从山坡上挖出来的骸骨做祭奠。小船顺着水流,船桨一用力就去了对岸。只见小孩儿轻松跳到了对面岸上,将船靠拢到岸边,就开始把纸扎人拿出来,在一块积了不少炭灰的地方点火烧了起来。二牛看这小孩不说话,又喊了一遍:“小孩儿,跟你说话呢,听见不?”对面的孩子正是墩子,他知道他们口中说的姑娘就是前几天来到自己家里的陈珊,但是他记得爷爷的叮嘱,不能跟村外来的人打交道。依旧埋头烧着纸扎。
黑三拉着跟竹子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别叫唤了,再叫唤要把人都喊来了。既然有个小孩儿,就说明村里还有人,我们继续往前走就是了。”墩子见两人又往前走,匆忙烧了剩下的纸扎将火用河水扑灭了扭头就往林子里钻。他要赶在这两人穿过林子之前通知正在挖骸骨的陈珊和村里的其他人。
大山里,一个黑影灵活穿梭在大树和灌木之间,他在树上用石头画出标记,然后穿过一个个捕猎用的陷阱,在一处空旷的地方突然停下。然后用他深沉但是没有力气的嗓门呼喊着:“有人来了,有人来了。”虽然他尽力将咬字吐清晰,但听起来还是不那么清楚。张婶看到儿子上山来,停下了手里的镰刀,走过去问他上来做什么。“有人来了,外面的人,来了。”又重复了几遍。张婶听了,知道可能是外面的人来村里找陈珊了。她连忙奔向地里喊着:“外头有人进山了,赶紧都回村里去吧!”听到这话大家都回到田埂上收拾了东西往山下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