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天云寺做什么?”
“说是受我阿娘之托,去保护我。但若我所料不错,这应当是太后的意思。”
沈青杉淡淡地看了眼云冽,平静地道:“母子连心,太后的意思,擎之想必是能领会的。”
云冽顿时哑口无言。
没有太后授意,华容郡主向天借胆,也不敢托岳渊停去天云寺。
打量着云冽脸色铁青,沈青杉忙解释:“次日他便去了西寺,除却送信,我再没见过他。”
顿了顿,又不放心地道,“擎之,你别迁怒无辜。”
云冽冷笑了声,目光灼灼地直视沈青杉的眸子:“无辜?京中世家子弟众多,为何偏偏是他?”
沈青杉一噎:“……”
她瞪了云冽一眼,撇着嘴朝他重重一哼。
“你问我,我问谁去?我早说过,太后不会同意的,你偏不信。如今你又来怪我,好没道理!”
“云冽,我可丑话说在前头,岳渊停是我五嫂的娘家兄长,要是因为你,坏了我五哥和五嫂的姻缘,我饶不了你!”
她撒起泼来,那挑眉斜眼、满脸骄横的模样,反倒令云冽酸溜溜的心,软化成一汪春水。
“在你心中,我便是如此蛮不讲理之人?”
他抬起手来,伸出一根食指,不轻不重地戳向沈青杉的脑门,嗓音里透着似有若无的委屈。
“你呀!就不能说几句好听的,哄哄我么?”
沈青杉挑了挑眉,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家伙吃醋了。
甜丝丝的蜜意在心底缓缓荡开,小姑娘抿着唇,嫣然一笑,灿若春花。
“我当日便对他说,我心中只你一人,非君不嫁。不论太后与我阿娘打的什么主意,我都只认准你云冽一人。”
云冽一听这话,哪还有什么泛酸什么恼火的,顿时眉开眼笑,情不自禁地将沈青杉抱了个满怀。
此时天色已黑,长长的宫道上没什么人,只有阵阵夜风拂过,吹得枝叶沙沙作响。
“卿卿,若母后决意反对,我便终身不娶,战王妃的位置,我给你留一辈子!”
沈青杉埋头在他怀里,长长地叹了口气。
“好,你不娶,我不嫁,就这样,你守着我,我守着你,挺好。”
“只是太委屈你了。”
沈青杉摇了摇头,脸颊在他怀里轻蹭,声音被堵得闷闷的。
“不委屈。”
能重活一世,光明正大回应他的情意,便不委屈。
到了太医院,只见满地狼藉,偌大的煎药堂里,只有冯晋才一人,坐在小板凳上守着炉火。
“师父,我来了。”
冯晋才抬起眼皮子一扫,余怒未消地道:“小徒弟,这太医,为师当不起。”
“怎么了?”沈青杉见他脸色不对,忙上前问道,“出什么事了?”
“我不过是个赤脚游医,贱命一条,不配给贵人治病。”
沈青杉一听这话,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们欺负你了?”
冯晋才翻了个白眼,不屑于告状。
沈青杉沉着脸,扬声喝道:“来人!”
小太监闻声而来,躬身行礼:“奴才参加王爷、参见郡主。”
“刚才发生什么事了?”
小太监耷拉着脑袋,眼角余光瞄了冯晋才一眼,支支吾吾着不敢吭声。
云冽眼神一瞥,淡漠开口:“说话。”
小太监腿一软,扑通跪了,哆哆嗦嗦地道:“启禀王爷,启禀郡主,方才……方才这位先生……这位先生与太医们……意见不合……拌了几句嘴。”
“真的?”沈青杉不信,若只是拌了几句嘴,冯晋才不可能气得撂挑子不干。
小太监连连磕头:“奴才不敢撒谎。”
沈青杉拉过一张凳子坐下,颇有耐心地问:“怎么拌的嘴,你说来听听。”
小太监眼珠子一骨碌,刚要鬼扯,就见沈青杉抬手拿起了拨炭火用的手指粗细的小铁棒。
她拈着铁棒随手转了几下,而后扬手一挥,铁棒从小太监的发髻穿过,直直地钉进木质门板。
小太监腿一软,跌坐在地,瑟瑟发抖,大气也不敢喘,竹筒倒豆子似的,将刚才的事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沈青杉拧着眉头,越听脸色越难看。
冯晋才将药倒进碗里,平静地道:“徒儿,去送药吧。”
沈青杉回护到底的态度,令冯晋才的怒火一扫而空。
反正他已经决定不做太医了,没必要让唯一的小徒弟为他树敌。
沈青杉看向云冽,男人点了点头,低声道:“你先去送药,本王自会处理。”
“不必了,战王若是觉得冯某有功,赏我一笔银子便是。至于破格提拔为太医,还是免了吧。冯某自知卑贱,不愿污了贵人的眼。”
云冽眉头微蹙,只得安抚道:“冯先生……”
哪知才一开口,就被冯晋才打断了。
“请战王成全。”
云冽知道他的脾气,这就是头不怕死的犟驴,谁都拿他没办法。
他只能先派人将冯晋才送去镇南王府,然后回慈安宫。
太后敷上药之后没多久,便觉得疼痛减轻了许多,服了汤药,没多大会儿便困倦不堪,睡了过去。
华容郡主留下侍疾,沈青杉与云冽自行出宫。
“卿卿,你那师父如今正在气头上,说什么都不愿入太医院,这可如何是好?”
沈青杉大为恼火:“我师父还真没骂错,一帮子庸医,狗眼看人低!”
顿了顿,感慨道,“不过我师父这脾性,的确不适合入朝为官。”
自打相识至今,除却面对永安大长公主,冯晋才从未向任何人屈膝低头过。
那也只是因为,论辈分,永安大长公主比他长一辈。
任凭你权势滔天,富贵逼人,人家就是傲骨铮铮,不屑一顾。
云冽也有同感,但想到冯晋才的医术,若是不入太医院,任凭他四方云游,未免太可惜。
出了宫,回到镇南王府,便见冯晋才正站在垂花门前等候。
“徒儿,你回来了,为师有话要对你说。”
“为师生性不受拘束,不附权贵,入朝为官非我所愿。”
沈青杉准备了一肚子的安抚劝慰,还没开口,就被堵了回去。
“我父母双亡,无妻无儿,孑然一身,飘零半世,受尽奚落,唯独你对我另眼相看。”
“师父,您……”
冯晋才抬了抬手,截断沈青杉的话。
“我想在京城开一所医馆,既能悬壶济世,亦不受任何人管束。闲暇时你来看看为师,陪我说说话解解闷,为师于愿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