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城已是黄昏。
在战王府门口下了马,云冽却没进门,而是对沈青杉说:“我送你回去。”
“不必劳烦王爷,我自个儿回去就好。”
云冽听而不闻,举步朝东走去。
沈青杉只好跟上,犹犹豫豫地道:“王爷,若是传到宫里,只怕不好。”
云冽顿住脚步,瞪她一眼,冷笑道:“如今知道不好了?早干什么去了?”
撩拨他的时候,可没见她这般谨小慎微。
沈青杉讪讪地笑了笑,小声嘀咕:“我那不是情不自禁么!”
云冽讥笑道:“怎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本王竟不知,你是如此霸道之人。”
沈青杉撇撇嘴,心下腹诽,到底谁霸道啊!
转瞬又欢喜起来,他也情不自禁呢!
对上云冽温柔深情的目光,沈青杉心里蓦地涌起缕缕细若游丝的愧疚。
云冽的情不自禁是真,可她却利用了他。
沈青杉深知,以她如今的地位,京城有数不清的名门望族,想要求娶她。
她决不能背负上婚约,否则稀里糊涂地嫁了人,终身幸福被毁不说,自由被限制,如何报仇?如何改变沈氏一族的命运?
她只能借着云冽的手,挡住各达官贵族的联姻意图。
到了镇南王府,沈青杉正要进门,云冽依依不舍地看着她:“不请本王吃盏茶么?”
沈青杉心一软,于是吩咐大开正门,恭迎战王。
小厮婆子慌得一层层往里通禀,沈墨松与沈丹枫忙来迎接,恭敬执礼。
“恭迎王爷。”
云冽端着战王的架子,一本正经地道:“免礼,本王来瞧瞧姑母。”
到了康宁堂,只见永安大长公主端坐上位,华容郡主侍奉在侧。
“冽儿给姑母请安,月余未见,姑母似乎清减了些,可是身子不适?请太医瞧过了么?”
永安大长公主颇为诧异,不由多看了一眼。
云冽神情关切,不像作假。
她心里暗犯嘀咕,上回在慈安宫见着,云冽对她这位姑母,可远没这么热情。
永安大长公主不动声色地道:“人老了,总难免有些小毛小病的,不碍事,冽儿有心了。”
华容郡主目不转睛地盯着云冽,揣测他的来意。
云冽淡淡一笑,只闲扯了几句家常,吃了一盏茶便告辞了。
他前脚走,永安大长公主与华容郡主便神情严肃地盘问开来。
“幺儿,他怎么来了?”
“我回来时遇见他,他说要向阿奶请安。”
华容郡主一听就知道是假的,瞪她一眼,但知道这丫头嘴紧,她不想说,凭你怎么问也白搭,只得作罢。
一出康宁堂,便见沈丹枫正候着。
“五哥,你等我呀?”
“杉儿,你又同战王去校场了?”沈丹枫剑眉紧锁,忧心忡忡。
“嗯。”沈青杉知道瞒不住他,索性便承认了。
沈丹枫开门见山地问:“这回是去做什么?”
“练兵,巡营。”
沈丹枫脸一沉,冷声道:“你还骗我!”
沈青杉奇怪地道:“我如何骗你了?”
“哼!上次你去校场,回来便说要回南疆,战王派禁军护送,途中遇刺。分明有异,凭我与大哥怎么问,你都不肯说。”
“今儿你又去校场,难道是战王又要你去做掉脑袋的事?”
沈青杉这才听明白,忙道:“战王没让我做什么,我就是去校场玩玩,我哪儿也不去,什么都不做,五哥放心。”
“去校场玩玩?杉儿,你当我是三岁孩童么?”
“校场乃是禁军操练之地,那是任你玩耍的地方?”
沈丹枫气冲冲地道:“你再不说实话,我便告诉祖母与母亲去!”
“五哥,你回来!”沈青杉一把拉住他,无奈地道,“五哥,我真没骗你!战王是什么人?他麾下人才不计其数,多少事做不完?哪里用得上我?”
沈丹枫狐疑地上下打量沈青杉好几遍,又觉得她说的话有道理。
自家小妹是什么样的,他比谁都清楚。
娇纵任性,随心所欲,不守规矩,不受拘束。
一个被惯坏了的千金小姐,实在不是成大事的料。
沈丹枫余怒未消地瞪她:“总之,你老实在家待着,哪儿也不许去!”
“好好好!我不去!我不去!”沈青杉笑嘻嘻地讨好,“明儿个我想邀娉婷去落日湖泛舟采莲,五哥若是不放心,就撑条小舟跟着我,可好?”
沈丹枫一听,顿时急了:“才叫你老实,你又要出城了?”
沈青杉嘴角抽了抽,无奈道:“五哥,我若当真要做什么,带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小姐,岂不是自寻死路?”
沈丹枫这才松了一口气,戳着她的脑门子,没好气地埋怨:“你呀!瞧把你惯的!”
沈青杉捂着脑门,不依地撒娇。
那娇憨可人的模样,与普通闺阁少女没什么不同。
——
战王府。
洪嬷嬷指着一品云锦,笑呵呵道:“太后最疼王爷,特意选了您最喜爱的花色,您瞧瞧。”
两匹料子,一匹石青色祥云纹,一匹月华色水波纹。
云冽看了一眼,喃喃自语:“太过素净了些,唔,她一向穿得素净,倒也合适。”
“她?”洪嬷嬷一愣,“王爷说的是长安郡主?”
“给她送去,天越发热了,云锦纤薄,穿着练武再好不过。”
洪嬷嬷心疼得直吸气:“哎,老奴记下了。”
一品云锦可是最上等的贡品,珍贵异常,便是得宠的妃嫔,也只舍得在重大场合穿。
练武之人,衣裳易破,穿一品云锦,属实暴殄天物。
走出门,洪嬷嬷忍不住又向徐茂春说了一嘴。
徐茂春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不过是两匹料子,算得了什么?瞧咱们王爷这宠爱的劲头,只怕郡主想要天上的星星,王爷都不皱一下眉头。”
“也是,两匹料子而已,咱们战王府的女主人,想要什么没有?”
恰巧云冽走到窗前,将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战王府的女主人”这几个字,令他下意识蹙了蹙眉,心口发沉。
他自然心甘情愿,求之不得,偏偏迫于局势,眼下只得委屈她。
但,这份委屈,他绝不会让她久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