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缈整个人还处在游离的状态,直到陆帷牵着她的手离开了谢容簌的寝屋,经外面穿堂而过的微风轻轻一吹,才乍然回神过来。
“六、六哥哥?”少女轻声呢喃出口,说话的声音是她自己都未曾察觉出的发颤。
她承认,在听到外祖母在她去世后身子越来越差时,她彻底心慌了。
那一刻,自责爬满了心房……
外祖母对她千万般疼爱,她如今却是一点孝心也尽不得,还连累她老人家一大把年纪为着自己伤心。
她简直是太不孝了……
一瞬间,温缈突然想去看看老人家了,可是,她颦眉垂眸陷入了沉思当中,如今陆帷在她身边跟着,她若贸然脱身去看外祖母怕是会受到这厮怀疑。
可要是和陆帷直言,他怕是也要陪同着一道前去,到时候看到外祖母的病容,她万一失态了,岂不更遭怀疑?
温缈不自觉的眉间笼上了一层为难之色。
她正要思忖着开口,却没料到陆帷倒是先开了口,他也没有多问什么,只是边带着温缈往偏房走边说道。
“你在这里歇息会儿。”
温缈敏锐的察觉到他话中不对的地方,抬起一双眼盯着少年挺拔坚毅的背影,讷讷问道:“我?歇会儿?那六哥哥去哪里?”
少年突然转身,面含笑意。
温缈被他这突然的举动惊的猝不及防,身体早于头脑,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
可两人的手尚还牵在一起,她这猛然抽身一退,带着陆帷也同她的方向倒过来。
陆帷眼看着温缈的后脑勺要砸在游廊的红漆木柱上,瞳孔因担心而收缩,他眼疾手快的做出了反应。
温缈一时愣住,她看向陆帷的眼神,带着一些复杂。
虽然身体还是不可避免的撞上了柱子,但头部却因为陆帷及时用手护住的缘由,并没有磕到,但是温缈可以清晰的听到自己头砸在陆帷手上时发出的沉闷声响。
纵然陆帷是习武之人,可到底也是肉体凡胎,温缈知道这一下绝对砸的不轻。
她观察到陆帷的眉头轻微的揪了起来,不过很快就又松了下来,他注意到温缈直勾勾看过来的眼神,又重新展露了笑颜。
“怎么不说话?有没有伤到哪里?撞疼没?”见温缈眼神带着些困惑迷茫,陆帷轻轻俯下身子,大手揉了揉她的发顶,语气宠溺至极,“我的绾绾,怎么变得呆呆傻傻的了?哥哥问你话呢!”
徐徐清风荡过,吹的屋檐下悬着的青铜铃铛摇曳起来,发出清脆的声响。
温缈视线逐渐由朦胧变得清明,她急急的捧过陆帷的手到眼前来,看到上面的红痕,有些自责,“六哥哥,疼吗?”
她好像,只会给别人带来不幸……
前世,害了父亲和兄长,害了整个谢家。
今生,明明她都已经死了,却又连累外祖母为她忧心哀思,再一次经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
就连陆帷,也因为她,几次受伤。
是她命格太硬了吗?
就算如今成为了谢容安,也仍旧摆脱不掉那些不幸……
陆帷没想到温缈会询问自己疼不疼,他错愕一瞬,失笑,“哥哥又不是身娇肉贵的娇娘子,这算不了什么?幼时习武伤的比这还重,哥哥都没叫一句疼呢,傻丫头。”
听着陆帷解释和安慰的话,温缈才缓缓舒了一口气,“那就好,只是六哥哥还是上点药吧,我去找大姐姐要药。”
温缈作势要往回走,却被陆帷拉住,“我回府去找柳西洲上药,顺便找他过来看看谢容簌的胎像和沈老夫人的身体。”
温缈恍然大悟,眼眸重新焕染上亮色,“六哥哥方才就是要回府去请柳大哥过来?”
“不然呢?若非如此,哪舍得丢下你?”陆帷抬手刮了刮温缈的鼻尖,又顺手推开一旁偏房的门,“你进去歇歇,我很快就回来。”
因为存了要去看外祖母的小心思,温缈也就没拦着陆帷回去找柳西洲了,待确定陆帷已经离开后,她推开偏房的门走了出去。
……
凭着记忆,温缈穿过走马回廊,又过了一个月门,来到了沈老夫人院子前。
看着周遭颇为熟悉的景色,温缈心里没有感到轻松,反而很是惴惴不安,倒是有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虽然不是重生以来第一次见到外祖母,但以往的外祖母出现在她面前时都是身体健康的样子,陡然见到外祖母缠绵病榻,她是否真的能控制住情绪?
支摘窗虚掩着,透过半开的缝隙,可以看见里面的床榻上斜斜的靠坐着一位老人,老人头戴藏青色镶红玛瑙的抹额,神色恹恹,眼下一片青黑之色,挂着厚重的眼袋,像是许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她手里捧着一串手钏,凝神看着,不由便泪眼婆娑起来。
嘴里自言自语的念叨着,“歌儿呀,娘没照顾好绾绾,才会再一次经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下场,娘对不起你临去前的嘱托啊。如今贺儿也已经成家立业了,我这一把老骨头也没几天活头了,想来很快就能……”
窗外少女鼻尖一阵阵发酸,她手搭在窗棂上,细嫩的小手上不由的青筋暴起,桃花眼中更是盈着泪花儿,仿佛下一刻就要流下来。
她觉得她此时若是进去,面对如此病弱自责的外祖母一定会情绪奔溃的,她不敢……
温缈咬了咬唇瓣,正要后退悄悄离开,却在退了两步后感觉到撞到了什么人。
她一惊,连忙稳定好心神,还未来得及转头,却见身后人已经绕到了面前。
是阿满。
温缈稍稍定了心神。
“六姑娘怎么在这里?是迷路了?我带您回少夫人院子吧,老夫人近些日子身体不大好,恐过了病气给姑娘。”阿满依旧穿着一身窄袖劲装,束着高高的马尾,很是英姿飒爽。
温缈突然就想起了前世的一些事情。
阿满跟在她身边,一向是潇洒肆意的,因着习武的缘故,总是穿着一身黑衣劲装,腰间别一把长剑,温缈总觉得,若是阿满没有做她的贴身侍女,应当会是一位仗剑天涯的女侠客,平生所求为荡尽天下不平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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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