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也是奔着花神教来的吗?”陆帷眸中凝着无尽深意,嘴角不自觉的牵出了一抹笑意。
“近日派人跟紧些绾绾。”他吩咐道,说罢又将手中杯盏一饮而尽,似还是不放心,又添了一句,“找几个好手,寸步不离那种!”
云胡听罢连连点头应是,又似是想起什么,忍不住提醒道:“听不喜说,裕亲王找了公子?”
云胡并没有去篁桐别庄,这些事是他方才与不喜闲聊时听来的。
陆帷仿佛知道云胡下一刻要说什么一样,淡淡开口,眉间自是一副光风霁月的神色。
“我心中有数,无须你们提醒。”
云胡听着他这话,更是焦急,公子若是当真心里有数,就不会屡次在众人面前展露实力了,萧将军那边已经替公子筹划好了一切,万不能有一点差错的!
“公子,萧将军——”云胡还想再劝,却被陆帷冷冰冰不带一点生气的语调打断。
“怎么?连你们也觉得我非得依靠萧枕、依靠那个女人为我谋划的未来不成?离了他们,陆帷就坐不到那个万人之上的位置了吗?”少年的声音少有的沉闷,隐隐带着怒气。
云胡见状,赶忙低下头来,“不敢,是属下造次了,请公子责罚!”
陆帷并没有答话,他手指敲了敲桌案,若有所思,不是不能换一种方法扬名立万,只是这是最稳妥的办法,最能以最快的速度成长起来,给她家小姑娘安全感的办法。
“先下去办事!至于罚——日后再算,先记下!”少年伸手,示意不喜再添茶,不喜乐颠颠的跑去端茶壶,倒是难得见到云胡挨训。
“喏。”云胡应声,便退下去办事了。
少年荡了荡重新装满茶水的杯盏,却并没有下嘴去喝,她看着茶水有些晃了神,平静的杯盏水面泛着粼粼的光晕。
里面渐渐凝聚倒映出一个小小的人影儿来,委委屈屈的小鹅蛋脸,美艳的狐狸眼也还没张开,裹着厚厚的小袄子,一脸的愁容。
细弱甜润的声音在陆帷耳畔响起,如同一道道轰然而来的炸雷。
——骗子,都是骗子,说好的……说好的烟花呢?
——阿爹是骗子,阿兄也是骗子,大骗子,再不要和你们玩了……
——再不回来,生辰就过去了……
——还可以等到吗?
女孩兀自抱膝低声埋怨着,她不知道的是,有一个少年人因为她的一句话,在细雪飘零,北风呼啸的深冬,跑遍了整个燕京,敲遍了无数店铺商家,受尽了无数讥笑责备冷眼。
最后捧着她想要的烟花回去了。
可是到底已经过了女孩儿的生辰,那粉粉的小团子抱着怀里的汤婆子,眼角还悬着泪,就那样孤单伶仃的靠在门框上睡着了。
彼时他也年幼,可是常年习武的原因,抱起纤瘦的小奶团子来还是全然不费力的。
他抱着他,心里是惴惴不安的感觉,他甚至不敢直视她熟睡的面容,仿佛那都是一种对神明的亵渎。
两道红色的小身影交织在一起,如同雪夜寒星里最瑰丽的一道风景。
周围洁白落满庭院的雪仍不及他们火热炽烈……
小女孩迷迷糊糊,半梦半醒,突然揪住了他的衣领,她眼睛眯得很细,困的睁不开来,兀自小声嘀咕着。
“我还……还没许愿呢!”她声音细弱,说话断断续续,“今年生辰的愿望是,是长大后……能……能嫁给……太子哥哥!”
女孩儿说完怕冷似的往他怀里钻了钻。
他从洛阳奔赴至燕京,一刻未敢停留,风尘仆仆,挑了满肩的风雪,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他微叹一口气,初时的一腔热血被浇灭,浑身开始冰冷彻寒。
良久他小心翼翼将怀中的小人儿放进罗帐中,又细心替她换了个汤婆子,最后将怀里烟花悉数放在八仙桌上,只余下一根拿在手上。
他走到空旷地面,茫然的点燃这支烟花,然后低头阖上了眼,似是在许愿。
烟花在空中炸裂成彩色,绚丽夺目,虽只有一刻的美丽,却用尽了余生的性命
不喜歪着脑袋,轻声询问,“公子许愿了?许的什么愿?”
他嗓音淡淡,带着固有的冷漠,“心想事成,一世为人掌中欢!”
小小的不喜在那时撇了撇嘴,他在想,他家公子的愿望竟然是为人掌中欢?
记忆回笼,少年的眉眼深邃起来,他低声询问站在身旁的不喜,“还记得我十一岁那年许过的愿望吗?”
不喜一头雾水,踟躇的开口,“公子不信神佛鬼怪,从未许过愿的!”
陆帷愣怔片刻。
旋即淡淡一笑,是他糊涂了,那愿望是何时许的,他心里没数吗?
……
谢容簌的房里一片欢笑声不止,是和气的不得了的模样儿。
温缈仰头看着挂在眼前的三套衣服,颇是好奇的询问道:“大姐姐,你穿哪件儿?不若三件都穿了算了?”
见谢容簌一时拿不定主意,温缈故意揶揄着说道。
没等谢容簌开口,谢容卿已然张了嘴,“三件都穿上?那到时候四哥哥背的动吗?”
温缈听着谢容卿的话,神色有些黯然下来。
出嫁女子需由兄长从闺房背到花轿前,这是天启的婚嫁习俗。
前世她嫁给顾匪石,却因为和哥哥闹别扭的缘故,并没有让哥哥背着她到花轿前,而是选择了二房的堂兄温如轩。
如今再回想起来,这件事不仅是阿兄此生的遗憾,也是她一辈子的痛……
这一世,那儒雅翩跹的温家哥哥能有机会背着她出嫁吗?
大抵是不能了吧!
她重来一世,可以以谢容安的身份弥补谢家、弥补陆帷,可却再无机会承欢阿父膝下,再无机会替阿兄擦去鬓角练武时染上的薄汗……
那两个她曾最亲近依赖的男人,再相见时,却要形同陌路,又或许根本无缘再见了……
“六妹妹,你怎么哭了?这还没到哭嫁这一环节呢!入戏太早了吧!”见温缈站在后面,暗自垂泪,谢容卿蹦蹦跳跳的来到她身边,拿胳膊顶了顶她的手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