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缈轻轻整理好劲装下摆,屈膝盘腿坐在琴前,她举止优雅娴静,姿态风流佳丽,一颦一笑,一眉一眼都似丈量好的那般精致。
还未开始比试,她就已经在气势上艳压了对方一头。
在一旁观望的乔似然和谢南乔默契的对视一眼,俱都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谢容安方才的行为举止,分明比大家闺秀还要大家闺秀。
这……怎么可能?
谢南乔紧了紧拳,她目光幽幽扫了一眼在场的郎君,他们显然也被谢容安的风姿折服,一个个都是眉开眼笑的。
与温缈对面而坐的女郎,同样也是攥紧了拳头,原先抽到和谢容安比试,她其实是沾沾自喜的。
毕竟谢容安不学无术的名声,在整个洛阳是人尽皆知的。
可是——
她方才的举止言行让她在心底深处油生出一股恐惧的感觉,她竟然在害怕这个什么都不会的草包娇小姐。
宋嫣在心中反复给自己打气,这个谢容安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她礼态容貌绝佳又如何?花朝节比的是才艺,不是那张狐媚子脸!!!
她这样想着,心情愉悦了不少。
看到老者示意可以开始的手势后,宋嫣率先挑起了琴弦。
她选的曲子曲调欢快,很能调动场上的气氛,可如今众人的视线都聚焦在温缈的身上,她便被众人忽视了过去。
在场的郎君女郎都好整以暇的等着温缈闹笑话,他们甚至已经想好了接下来要说些什么难听的话。
谢家众人神色凝重,皆是搜肠刮肚的想着等下要怎么安慰温缈,唯有陆帷一个人平静的不像话,就像他早就猜到结局是什么一样。
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温缈缓缓抬起双手,她手搭在琴弦上,一种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
顾匪石琴艺一绝,莫说天启,就是放眼整个天下都难逢敌手。
素手拨起琴弦,与宋嫣欢快的音调不同,温缈的琴音仿若会说话,铿锵一声如同铁骑南下,烽火狼烟、****的豪气浑大展现在人们眼前。
年少时,顾匪石也曾在山花开的漫山遍野的时候,温柔的在东宫的凉亭里执起她的手,细致的手把手教她抚琴。
少女沉敛着一双黑漆漆乌沉沉的眸子,手中的琴弦拨动的越发快起来,琴音铮铮,急促中又暗藏不易让人察觉的杀意。
——绾绾的手很好看,不该整日骑马射箭的,我教你奏琴如何?我亲自教你。
琴音愈来愈高亢,仿佛战争也达到了**,两军交戈,血染荒野,来自彼岸的曼珠沙华向将军征夫伸出了手。
——绾绾,慕你之心,如我之名。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来年盛夏,我以东宫为聘,向天下昭告,温家绾绾是我的太子妃,是我心上掌珠。
激昂的琴音和着旋律渐渐缓了下来,大气磅礴之感仿佛被尸山血海冲谈,落日斜阳,荒野孤烟,一座孤城闭,燕然归无计。
——温缈,本宫娶了你。答应你的,本宫做到了!
温缈运琴的手渐渐缓了下来,一曲渐渐到了尾声,曲音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仿佛闺中少妇独倚床榻,在等待着远征未归的丈夫,内心中尽是“悔教夫婿觅封侯”。
——顾匪石,我只问一句,可曾爱过?
——未曾。
——从始至终,都是利用?
——是!
温缈闭了闭眼,琴音戛然而止,只余下琴弦在轻颤,一滴清泪滴落在琴弦上,被其割裂开来。
众人目瞪口呆,有易伤感的女郎甚至悄悄抹了把泪,琴艺虽算不上绝佳,可是——
就是有一种感染人心的力量,仿佛亲身经历了那段战场厮杀和深闺幽怨的感觉……
而与温缈斗琴的宋嫣张着一张嘴,久久难以平复胸腔里喷涌的不甘和委屈。
她本来弹得好好的,可随着谢容安的琴音渐渐到达**,竟然慢慢盖住了她的音调,她心里紧张,甚至还弹错了几个音,可当她抬头四顾时,却发现根本没有人关注她,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谢容安身上!
以至于到后来,她甚至连弹完的勇气都没有了……
都是谢容安!
少女眼底淬满寒意和恶毒。
上座的裕亲王看着台上的红衣女子,促狭的眯了眯眼,这琴音……
倒是和他那太子侄儿颇为相似啊!
只是她那太子侄儿,一向骄傲矜贵,是不可能纡尊降贵教旁人弹琴的。
许是巧合吧!
“觉得如何?”裕亲王偏头望向端坐在身边的了然,眼底深处是温和的情绪。
坐在一旁的了然面容上浮现出浅浅的笑意,却不是对裕亲王,而是对高台上的温缈。
“琴技还是略显稚嫩,应当不是打小苦练,只是那琴声想要表达的情意却是刻骨铭心。很难想象一个不过豆蔻年华的小姑娘有这样隐蔽的心思。”了然给出了中肯的评价。
“是嘛。”裕亲王重新将视线落在台上的温缈身上,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台下的郎君女郎早已是叹为观止,他们三两成群凑到一起小声嘀咕起来。
而谢家的位置上,谢家众人脸上也都是错愕的神情,这……还是他们家六丫头吗?
“阿娘,是我眼睛坏了,还是耳朵坏了?”谢容卿手中拿着吃了一半的花糕,不相信的抿了抿嘴。
方氏同样震惊,她喃喃道:“阿娘的眼睛跟耳朵也坏了,别问阿娘,阿娘也不知道。”
谢容簌原本陪着沈老夫人坐在沈家的位置上,显然也被温缈的一曲给惊到了,别人不知道,她作为她大姐姐,如何能不知道妹妹的斤两?
她心底犯嘀咕,因此才回到了谢家,想问个清楚。
“母亲。这是怎么回事儿?绾绾学过琴吗?我记得家中没有请师傅教她这些啊!”
周氏揉了揉眼睛,也是满脸的不可思议,但很快她就镇定了下来,家中并没有请人教绾绾这些,而绾绾从前对这些也是不感兴趣的,所以——
周氏将视线移到了安安静静坐在太师椅上品着茶的红衣少年身上,少年神色淡然,一点也不惊讶,似是早就知道些什么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