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沈公子?”谢容簌看着沈贺,面容上流露出错愕和惊讶的神情,她求助似的看向温缈,却见温缈已经三两步走到了沈贺跟前。
“沈公子,能借你的伞给我一用吗?我的玉佩丢在了路上,我回去找一找。”温缈盯着沈贺手中的雨伞,满脸的乞求。
沈贺倒是毫不犹豫的将伞递了过去。
上次在鹤山居,谢家六姑娘的一番提醒让他受益不浅,还没能好好感谢她,如今不过只是借一把伞,又怎么会推辞。
唯一让他担心的是……
谢家六姑娘一走,这凉亭里只剩下他和谢家大姑娘两个人了,商场上无往不利的少年,此刻手有些紧张的摩挲着衣料。
谢容簌也是不知所措,她坐回方才的长椅上,她身上也淋湿了一小片,此刻山亭四面通风,冷风一灌,即使裹紧了斗篷,谢容簌还是忍不住颤抖起来。
“咳咳。”少女细微压抑的低咳声迅速引起了沈贺的关注。
沈贺起身欲去往她身边,可走了两步,他愣怔的停下了脚步,面前的女子弱柳扶风,很让人有保护欲。
可是——
“范夫人可是哪里不舒服?”少年退回到原先的位置,目光却自始至终未曾离开过谢容簌身上。
“不碍事的,劳沈公子关心了。舍妹拿了公子的伞,也给公子添麻烦了。”谢容簌说话柔柔弱弱,一双眼看着连绵起伏的群山,就是不肯回头看一眼那个关心则乱的少年。
一声范夫人。
一句沈公子。
隔开的何止是鸿沟天堑,更是世俗的悠悠之口。
“裕亲王改变了花朝节的习俗,由一年一试改为三年一试,今年又到了花朝节比试的时候,谢家姑娘多,可有想要一试的?”气氛有些尴尬,沈贺只能寻了一个能聊的下去的话题。
“我六妹妹打算参加。咳咳。”咳嗽声虽然轻微细弱,但女子窄肩却抖得厉害,沈贺两只手颇是焦急的绞在一起。
他正要抬步上前仔细探个究竟,身后谢家侍女的声音传来,他只得又默默收回了腿。
“姑娘。”云珠三两步上前,见谢容簌咳得厉害,连忙将手中新拿的斗篷替换下被雨水打湿的斗篷,又塞了个手炉给她。
后进来凉亭的菡萏没看见自家姑娘,不免有些着急,她问着谢容簌,“大姑娘,我家姑娘呢?怎么没见人影?”
沈贺见谢容簌有些虚弱,便自作主张回答了菡萏的问题,“谢六姑娘的玉佩不见了,拿着在下的伞折返回去找了。”
菡萏认出是沈家那位郎君,见过礼后又瞅见温缈本该穿在身上的斗篷此刻正孤零零的躺在长椅上。
“哎呦,姑娘斗篷没穿,这山上又风大雪寒的,真是让人操心。”菡萏撇了撇嘴,想要去找温缈,又怕因此跟温缈错过,只得和沈贺一起留在山亭里等温缈回来。
而谢容簌在云珠的陪伴下,先行回了休憩的院子。
此时被菡萏惦念担心的小姑娘正悠哉的撑伞行走在后山竹林的青石小径上。
她寻思着表哥和大姐姐还要聊上一会儿,她可不能回去早了打搅他们。
修竹映雪,寒梅拢香。
不得不说,广化寺后山的风景还是极美的。
拾阶而上,薄肩渗出些许汗意,竟也不觉得冷了。
温缈眼中收敛着美景,耳中却突然有一阵琵琶声入耳。
那声音玉盘走珠,流利顺畅。
清脆时如小溪泠泠,浑厚时如隔窗闷雷,急切时如雨打芭蕉,舒缓时如绵绵细雨,激烈时如****,而委婉时又如新房戏语。
在这铮铮乐音中,温缈竟然感触良多。
她寻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过去,只见竹林深处,一座茅草小屋显现出来,它四周用攀上**藤的篱笆围出一个小院子,院里似是还种了菜,只是此时被白雪覆盖也看不真切。
而茅屋的门前,有一女子正怀抱琵琶,坐在木椅上弹奏。
女子云鬓高髻,木簪挽发,指若青葱润泽,貌若秋月春花,半抱弦琴,长音和着雨声滴答铮然作响,珠落玉盘也不及其万分之一清脆。
温缈仿佛也陷入了琵琶声中,随着那琵琶音的转弦换调,一幕幕画面在脑海中跟随闪现。
有狂风急雨下金戈铁骑踏碎山河的悲壮感,也有风花雪月邂逅云烟的朦胧感,更有家国离散再难遇你的绵绵情意……
听着听着,温缈眼角有些湿润。这样感伤的琵琶音,温缈是听不得的,她转身欲离开,却在抬头移步的瞬间看见不远处的小丘上站着一个笔直颀长的人影。
瞧着身形,是个郎君。
那郎君撑着一柄杏色的油纸伞,他伞打的低,让人看不清真容,可是他站在烟雨中,却令人有一种俯首称臣的感觉。
这样的郎君,高贵优雅,矜贵自持,他一手撑伞,另一只手垂在大氅身侧,映着鹅黄色的大氅,宛如名士谪仙,不染世俗。
那大氅上针线细密的绣着一只凤凰,它引颈高鸣,似是要冲破世俗牢笼的束缚。
温缈宛如一个旁观者看着茅屋里的女子和小丘上的郎君,心里有说不出来的滋味,都说旁观者清,她瞧着倒也不尽然。
这两人都做着自己的事,仿佛已经到了忘我的地步,竟一个人也没注意到正注视着他们的温缈。
温缈也没细想,又站着看了一会儿,见时辰差不多了,就折返回了凉亭那边。
在她走后不久,郎君轻轻抬高油纸伞,露出隽秀妍丽的侧脸,他眼挑桃花,在眼尾勾勒出淡淡的晕红,鼻翘唇薄,棱角分明,看着茅屋里弹琵琶的女子,眸中溢满深情和思念。
“娇奴……”
……
春山院。
不喜倚着门槛,正打瞌睡。
有推门而入的吱呀声,不喜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
却见进来的是谢家的老太爷。
不喜慌慌张张的就要找地方藏,可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谢家小厮的装扮,顿时就不慌了,他现在有光明正大站在人前的资格,不必再躲躲藏藏了。
“六公子呢?”放下雨伞靠在廊柱上,谢老太爷见陆帷似乎不在院子里,开口询问着不喜。
不喜一时哑口,他应该怎么回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