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廊庑下的灯笼被风吹的打着旋儿。
温缈就着一豆灯火在面前的宣纸上写写画画,上面写满了人名,每个人名后都做了特别的标注。
少女懒懒的用手支颐,虽穿着单薄的寝衣,却因为屋内地龙烧的火热,倒也不觉得冷。
她来到洛阳已经整整三天,谢家大致的情况她也了解了不少。
谢家祖父母膝下有三子。
长房也就是谢容安的大伯早年也是跟在谢老太爷身后走的官路,却因为卷入发丘中郎将陆家的谋逆案而被判死刑。
如今的长房,大伯母膝下有三个孩子,大姐姐谢容簌和四哥哥谢俞棋是大伯和大伯母亲生的孩子。
至于三姐姐谢容离据说是领养在大房名下的,虽非谢家亲生,可一应吃穿用度都和府中嫡亲的小姐没什么两样。
二房的二伯和二伯母都是手段极厉害的人物,夫妻二人撑起了谢家的一片天,对外生意应酬,对内亲眷往来依附,整理的那叫一个井井有条。
二伯母方氏不似大伯母周氏恬静稳重,是个一点就着的泼辣主,膝下也有一对儿女,是谢容安的二哥哥谢俞桦和五姐姐谢容卿。
而谢容安的父亲,谢家三老爷却是个洛阳城出了名的荒唐人,他竟在发妻去世后不久,让养在外面的外室带着一双儿女堂而皇之的住进了谢家。
要说起他这外室那也不是省油的灯,她本是谢容安母亲的妹妹,却爬了自己姐夫的床,珠胎暗结生下了谢南乔和谢南宁姐弟二人。
而这个谢南乔……
温缈冷笑,唇畔扬起嘲讽的笑意,前世她曾与谢南乔交锋过几次,当时不觉得有什么,如今细细想来,倒应了“蛇蝎美人”四字了。
旋而温缈的目光又落在了一个仿佛置身于谢家之外的人物身上。
朱笔所圈的人名叫谢六郎,是她来谢家三天,唯一没有见过面的人,她对这个谢六郎如今可是满心满意的好奇,只是碍于身份,也不好多问他的情况。
谢家六郎,谢容安大伯的私生子,也不知是个怎样的人物?
还不等温缈想出个什么花花来,菡萏在外间提醒道:“姑娘,夜深了,早些休息吧。有什么没看完的,明儿再接着看,仔细烛灯伤了眼。”
想起前世瞎了眼的悲惨经历,温缈拧巴着小脸,捂了捂谢容安这副晶莹剔透的桃花眼,委屈的小声嗫嚅道,“我这就去睡,菡萏,我现在睡了,明早起来我的眼睛还能看见吧?”
前世就是这样,一觉睡醒,她就再没有了看春华秋实、秋收冬藏的能力。
菡萏走进里间只觉好笑,她拥着温缈的手,细声宽慰,“姑娘的眼睛好着呢,不会有事的。”
她一面说着一面哄着温缈上了床,替她拢了拢被褥,“婢子就在外间守着,姑娘不必害怕,有事喊一声婢子就成。”
温缈躺在床上,以手覆眼,神色半是凝重,她在喃喃低语中浅睡过去……
“那就好、那就好……”
次日。
暮色苍茫,温缈双手搭在支摘窗上,看着庭院内的景色,有了出去逛逛的想法,她这几日跟在菡萏后面,其实心里有默默在记路的。
见温缈要出门,菡萏叫住了温缈,“姑娘,这天暗沉下来了,怕是等会儿要落雨,您还要出去吗?”
温缈抬眸望了一眼天色,并没有在意,“我就在院子里逛逛,很快就回来。”
“那婢子带上伞,陪姑娘一起去,园子里新梅开的正盛,姑娘可去瞧瞧。”说罢菡萏就要放下手中的针线活起身去拿伞。
温缈按住菡萏肩膀,“你忙你的,我一个人出去透透气,我快去快回,你放心!”
菡萏见劝不动温缈,也没再多说,“那好,姑娘早点回来,厨房那边炖了燕窝粥,等姑娘逛饿了,正好回来吃。”
“好,我们菡萏想的真周到,嘿嘿嘿!”温缈嘴角咧着笑意离开了秋水院。
谢府很大,比从前的温家还要大上一些,园子里假山流水随处可见,还栽种着各色各样的花草树木,其中最多的要数牡丹。
尖锐的斥责叫骂传入温缈耳中,温缈略微皱了皱眉,循着声音靠近,却见叫骂的人是秦氏和谢南乔。
秦氏也不过三十几岁的年纪,梳着堕马髻,穿一身秋香色织金撒花长裙,描眉画黛倒也是有几分色彩,只是比起秋水院里谢容安母亲的画像而言,要逊色太多。
也不知这谢三老爷是个什么眼光,莫非真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而谢南乔,如今也不过十三岁的年纪,比起前世而言,还要稚嫩太多,只是身上那股阴狠劲已经初具端倪,她身着烟粉色上袄,下面配着牙白色马面裙,俏生生的明媚。
温缈闪身躲在一棵大树后,听着她们说话的声音。
“你个小贱货也敢来糟践老娘?等老娘以后做了正经夫人,将你们一个个发买到窑子里去,天生的贱骨头。”秦氏一手叉腰,一手发狠的指着小丫鬟的额头,唾沫星子满天飞,十足的市井泼妇像。
丫鬟哆哆嗦嗦的连连俯首,解释道:“那燕窝粥是厨房给六姑娘准备的,夫人若是想喝,大可吩咐厨房现做一碗,何苦为难我们这些下人?”
她话音刚落,“啪、啪”的两声清脆可闻,温缈眯了眯眼,桃花眼里墨色如晦翻涌,这谢南乔这般年纪就如此毒辣,看来真是从骨子里坏透了。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和我娘这么说话?她谢容安喝得,我娘就喝不得?那个要死不活的蠢货配喝这么好的东西?”话却是越说越难听,就差在温缈头上贴上“快死了”三个字了!
温缈抬步想要出去,却远远看到了谢阮正朝这边走过来,温缈只得按捺下脚步,隐起身子,继续看戏。
谢阮拢了拢衣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丫鬟,面色平静的问了一句,“这是怎么回事儿?”
还不待丫鬟说些什么,谢南乔不知何时就哭的梨花带雨了,她扑进了谢阮怀中,撒娇,“爹爹,这府中连下人都瞧不起我与娘亲,祖母也不喜欢我们,如今祖父也回来了,只怕也要为我们恼爹爹。乔儿思前想后,不能让爹爹如此为难,不若我与娘亲弟弟离开谢府吧?”
秦氏接收到女儿给的信息,也是霎时泪流满面,她边抹眼泪边开腔,“还是乔儿思虑周全,不该让老爷为难的,妾身这就带着孩子们搬出府去。”
温缈在一旁听的直咂舌,看的恨不能拿支笔记下这些“金玉良言”,她前世若有这母女俩一半会装,怕也不会落得那样凄惨的命运。
果然,撒娇的女人最好命,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亘古不变的大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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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安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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