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千里进了礼部做尚书,公事也日渐忙碌起来,时常半夜三更才归府。
因为回府太晚了,他怕影响到江陵休息,多半数时间就睡书房了。江陵对此也没有什么异议,只是白千里心中清楚:到底是心生芥蒂了,便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
高尔晴从那日争吵过后,就一直待在镇国公府,没再回白府。白千里也没去接她,高尔晴也没说要回来,俩人就这么僵持着。
这件事自然瞒不过宫中太后和皇帝,不过这回他俩也不站高尔晴,觉得她过于骄纵,没有容人之心。
诰命是皇帝册封的,她对此不满就是对皇上不满,再加上如今皇帝重用白千里,自然就不会帮她说话。皇上还说,白千里归家不便,给他在宫中留了间值房。这份荣耀,也是白千里得宠的再次证明。
高尔晴深谙宫中生存之道,当她听说皇帝给他在宫中留了值房,便明白皇帝这是恼她不懂事,抬了白千里的体面。
高尔晴心里憋着一口气,就直接让张嬷嬷进宫,同太后说她病了,近日无法进宫向太后请安,还请太后莫怪。太后传了口谕,说请安也不急于一时,让她好生将养。
既没赏赐东西,也没有派太医来,也是不痛快了。
不痛快就不痛快吧,她为了哄太后高兴,这些年又有几次痛快过。总要小心权衡利弊,谨小慎微才能保住如今的地位。
她就想随着自己的心意,做一回自己,管其他人怎么看!
不过,自从离了白府,也不知是何缘故,身子好全了,竟然落下一个心痛的毛病,府医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让她安心静养,少思少想。
后来,她才发现自己每回想起白千里之时,无法排解心中的相思情意,就会心痛难耐。有时,实在是心疼难忍,她想干脆回白府去吧。
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反正和从前一样过日子,白千里除了不爱她,甚至会对她比从前更好,自己在坚持些什么呢?
可是,这回她就是这么别扭了,想清楚一件事:她和江陵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根本不能共存。就像爹爹从前和她说过,若是不能为自己所用的人才,那便毁了他。否则,他便会成为自己的敌人。
镇国公的嫡女从来不可能是心慈手软之辈,应当杀伐果断。从前她是因为痴念白千里,双眼被蒙蔽了,如今她不再这样了。
若再回白府,她就要江陵的命,还有她肚子的孩子,也一并斩草除根。
想通了这些,她就心志坚定多了。
在镇国公府里,她也没闲着,发现自她离了府,在白府长住,府里几个庶兄、庶妹就开始不安分了。她就把府里从上至下撸了一遍,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一时间,镇国公府哭天喊地,打板子、刺字、发卖……处置了一大批奴才。吓得那几位庶兄妹,哭着跪在她的脚边,苦苦哀求,求她放过,从今往后,一定洗心革面,好好做人。
高尔晴也不说话,只是冷冷看着他们,任由他们跪着,觉得无尽的厌烦。这种小妾生的玩意,都不是东西。
不听话,便把那些姨娘卖了,看他们还敢造次!
最后,还是张嬷嬷替他们求了情,说是传出去到底名声不好听,说她苛待庶兄妹。后来,高尔晴便让张嬷嬷处理。
当时,张嬷嬷就确定了一件事:如今郡主人是清醒了,不过好像没了心,或者说心变狠了。张嬷嬷暗自叹了口气,也不知是福是祸,只觉得前路有些迷茫。
不知道高尔晴到底想做些什么?
往日那些和帝都贵女们的应酬,病好后,她就不再参加了,就在府里折腾。有时,回到练武场去打桩、射箭或是跑步,总觉得她是在发泄。
有时,她又脆弱得不行,只是捂着心口,不住地无声流泪。
张嬷嬷知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若要高尔晴变得正常,肯定还须白千里。重点是,谁都不敢自专回白府,否则不是给发卖,就是给打死,谁敢冒这个险?
反正张嬷嬷是不敢。
不知为何,郡主最近特别宠幸高富起来,时常让他陪着说话。此前,高富因为照顾白千里得当,被调入镇国公府当了一个副管事,也是风光无限。
后来高尔晴出嫁了,入了白府,便把他忘了,不过是个下人。
不过,这高富到底生了颗玲珑心,高尔晴几番和他说话后,他就发现,她嘴上绝不会提起白千里半个字,但是希望别人提白千里的事,但这些事要是她愿意听的。
试了两回后,高尔晴果然信赖起他来,于是,他为了讨好主子,就成日琢磨这些。张嬷嬷也曾旁敲侧击,让他劝劝郡主。
笑话!他一个下人有什么资格劝,嫌命长吗?只能让她自己想通就好。
今日,高富就笑嘻嘻对高尔晴道:“郡主啊!您瞧今儿天气这么好,要不,您出去走走。听闻如意楼进了不少时新首饰,百花庄也进了些新绸缎,不若郡主去看看,有没有合心意的?”
“府中没有新首饰和新布料了吗?”高尔晴有些不耐烦。
“我们国公府什么地方,除了宫里,若是我们都没有的东西,其他地方能有吗?”高富马屁拍得溜。
“油嘴滑舌,既然有了,何必出去瞎逛?”
“瞧小的这张嘴哦,一点小心思,怎么都瞒不住郡主。其实,是想叫郡主出去逛逛吃点街边小食,换个口味。”
“街边的东西那么脏,能吃吗?”高尔晴不买账。
“是小的考虑不周,那就不去了。小的原以为郡马他曾吃过……”高富装作失言,郡主若没别的吩咐,小的退下了。”
“慢着!你说的是什么小食,且说来听听。”高尔晴装作不在意问道。
“就是些芥菜馄饨,糖水之类,还有冰糖葫芦。”
“这些街头小贩的手脚能干净吗?会不会吃坏肚子。”其实,高尔晴已经想去了,不过依旧别扭找借口。
“郡主放心,小的盯着摊主净手,若他们做的东西真把您吃坏了,他们也别做小买卖了。去大牢里待着去吧。”高富说话抑扬顿挫,就像说书似的。
“既然你说得这么卖力,本郡主就且去看看,如若不好,就回府。”
“那是自然,做的不好,总不能强买强卖吧。”高富玩笑道,“小的这就去准备。”
“今日我们换辆轻便的马车,也不用仪仗,你、张嬷嬷和菘儿跟着就好。”高尔晴不想在这时候招摇过市、毕竟她这些年来,从未低调过,得罪过不少人,不想给人认出来,节外生枝。
她更怕此刻,遇见那些讨厌的贵女,被追问白千里的事。
“这可不行,万一路上遇见了什么歹人,奴婢们万死难辞其咎。”张嬷嬷立马反对,原本她听见高富居然把高尔晴劝动出门,还心里一阵高兴。
不带侍卫去是万万不可的!
“是啊!郡主这可不成,您别为难小的了。”高富一听不带侍卫,不用仪仗,就心里骂自己出了馊主意。
“没事的,就让暗卫跟着便好,天子脚下何人敢作乱。我意已决,不要再说了。”
听言,张嬷嬷便道:“那就听郡主的,郡主可要多调派些暗卫。”
“嗯,放心吧嬷嬷。”
再怎么简单,高尔晴要出行,下人们还是准备了好半天。尤其是郡主要换普通马车,只能外表普通,里头的东西也不能缺,所以很是忙乎了一阵。
马车跑了一小段路,很快便到了地方,高尔晴就下了马车,由高富带路,带着张嬷嬷和菘儿步行逛逛。
阳光真好,照在人身上,让连日来的阴霾也驱散了不少。菘儿今日特意为高尔晴准备了件常服,虽说还是丝绸面料,好歹比华服看着像寻常人家的。
高尔晴还戴了幕笠出来,这样别人就认不出她来了。
馄饨摊很快就到了,高尔晴觉得这处有点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只有菘儿心下一惊,知道这是白千里和江陵曾经来过的馄饨摊子,就不由瞪了高富一眼,怎么把郡主带来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