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莫玉眉宇间难掩倦色,眼神里流露出一丝脆弱,她捏了捏眉心道:“我想你应该懂我的意思了吧。作为皇室暗部,本来只需听皇帝吩咐便是。可玉氏所创造出的浮生祭和那些皇家暗卫是不同的,它被创造的初衷仅仅是因为第一任大祭主也就是那位前朝郡主希望能为自己驰骋疆场的丈夫燕王提供帮助,保护他和众多将士平安归来,到后来演变成了为了沧澜、为了这片土地上的一切。可浮生祭却从来没有得到他们所效忠的这个国家的主人的信任。
似乎帝王总是偏爱于制衡之术,所以开国皇帝又设立了暗御来监察浮生祭。浮生祭无法暴露于人前,可浮生祭的人却可以,所以开始有人入仕,有人参军。发现暗御威胁不到浮生祭时,于是帝王们便开始往浮生祭里安插人手,时间久了,浮生祭内部开始出现混乱,但很快被肃清。那一任的大祭主意识到了帝王的疑心,于是她把自己的继承人送进了太子府。
那个人就是后来安帝的玉氏皇后,她一辈子没有子嗣,有的只是枕边人的忌惮,哪怕安帝病重期间让她监国,却也只得到了逼她殉葬的遗诏和那条结束她生命的三尺白绫。她的死让浮生祭的人胆寒,只能被逼着裁剪羽翼,收敛锋芒。等到了你父亲成帝时,情况才有所好转。”
楚流镜一听莫玉说起成帝,一愣,他问道:“父皇他很信重浮生祭?”
“是,他的看重让浮生祭想明白一件事,既然等到明主的时间那么漫长,不如选一个。”莫玉眼神冷淡的说。
“是太子璟?”楚流镜恍然大悟。
莫玉点了点头,道:“原本应当是身为大祭主的母亲嫁给太子璟。可在那之前,母亲她遇见了我父亲。许是成帝期间的信任给了浮生祭大多的期望,让他们以为昭帝能继承成帝遗志一二。可不成想昭帝是个守成之君,而且像开国皇帝一般喜好制衡,比起浮生祭,他更看重暗御。这倒也没什么,可是我母亲浮生祭的大祭主执意要嫁给燕王的举动,这给了昭帝一种浮生祭要背叛他的感觉。
尽管后来我姨母嫁给了太子璟,可这只会让昭帝觉得浮生祭在两头押赌注。随着他的老去,年轻的太子璟和燕王成了他心里的刺,让他觉得自己周围虎狼环伺,皇位朝不保夕。所以当贪墨案发生时,他毫不犹豫的将太子璟下了狱。太子璟的死让他大病一场彻底清醒,随即澜京城来了一波血腥的清洗。
而浮生祭这边拿着查出来的真相却不知该不该上报,若是给了昭帝,他真的会处置自己仅剩的继承人安王楚玦吗?又或者以昭帝对浮生祭的信任程度,他会不会觉得浮生祭在诬陷楚玦。这时有个叫刘曾谙的长老提出了一个想法,他觉得浮生祭原本就想推上一个皇帝以此保证浮生祭日后依旧存在,楚玦又娶了燕王的妹妹,可以以此事作为把柄,同楚玦合作。”
“与虎谋皮。”楚流镜直接断言道。
“是啊,与虎谋皮。那个时候他们都没想到这个刘曾谙会是南疆细作,他和楚玦差点毁了浮生祭。但我母亲没有同意,她进了宫告诉了昭帝。昭帝问她是想处理掉楚玦替太子璟和太子妃报仇吗?我母亲却说,不是,而且太子妃一早被她送出宫去了,没有死。昭帝又问她,所求为何。我母亲告诉他太子妃有孕已经三个月了。”说到这的时候莫玉的眼神多了几分暖意。
这都被楚流镜看在眼里,他像是忽然惊醒一般,却又皱了皱眉头,不确定的说:“楚漠他不是你你同胞兄长?”
“对,他是太子璟的遗腹子。而我母亲所求就是若有一天楚玦不仁,可以废掉他,册立楚漠为帝。”莫玉语气坚定的说。
楚流镜忽然想起楚漠和楚玉从小的时候就很讨昭帝的喜欢,时常派人接进宫里。甚至于昭帝曾动过给他和楚玉赐婚的念头,他若有所思的说:“原来他看重的一直是楚漠,只是担心太惹眼了,才连带着也给了你极大的荣宠。”
荣宠?莫玉点了点头,想着昭帝的确给了他们兄妹极大的恩宠。璟太子妃玉灵月被送出宫后一直在南山受莫未寒的照料,生产时因为孕期忧虑多思,艰难的生下楚漠后,就撒手人寰。而那个时候她还在母亲的肚子里,母亲带着刚出生的楚漠和父亲去了燕城,在燕城生下了她,然后对外说诞下了一对龙凤胎。
满月酒那一日,远在燕城刚成为新手父母的燕王夫妇收到了来自澜京楚宫的圣旨,册封楚漠为世子,楚玉为燕城郡主,一时之间燕王府被天家皇恩所围绕着,澜京城燕王府更是门庭若市。
“但那又如何,雷霆雨露,俱是君恩。燕王府再热闹,也落败了。”莫玉有些叹息的说。
楚流镜眼神微闪,然后有些焦急的问:“可你还是没有说,为什么不喜欢我?我上位后,便撤了楚漠的抓捕令,即便知道莫初的身份也不曾拆穿,你为何对我如此不满?”
莫玉看向楚流镜,然后道:“我不是一个人,我代表了太多人,活着的,死去的。我不能做我。这是我成为大祭主后,一直秉持的信条。我同我母亲不一样,她执意嫁给父亲的决定在各种猜疑和阴谋的推动下带了来太多的不幸。我有自己的计划,而你……是个变数。我不杀你,已然愧对了自己多年来所受的教诲。”
她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楚流镜身上,不曾动摇,如同她说话的语气和她长久以来的做法,那眼神仿佛在说我可以看你,可我看到的始终不止你。
意识到这一点的楚流镜,身体微晃,忍不住后退了一步,他捂着脸苦笑道:“这比你不喜欢我还要残忍啊。”
看到他痛苦的表情,莫玉眼神里多了一丝不忍,可又很快的掩饰了过去,她强压下心里的愧疚,说道:“我和你必然是对立的。你要继续当你的摄政王,就得维护天晟帝的统治。而我要推一个新的帝王,定会要除了你这块拦路石。你真的不要对我动手吗?”
楚流镜听着她的话,脸色越发阴沉,听到最后甚至双拳紧握,心如刀割,他扯了扯嘴角,声音低沉的说:“玉儿,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为了想继续当摄政王而除掉你?”
莫玉看着他有些悲怆甚至悲愤的模样,突然觉得前几日将她逼得吐血的那一股郁气涌上心头,甚至有些心绞痛,她勉强故作平静的说:“这是……基于我对你的了解所做出的判断。”
楚流镜闻言更是愤怒,为何他在玉儿心里是这般模样……他想说他不会,可他知道若这人不是眼前人,他真的会动手。楚流镜再也抑制不住心里的怒气,他抬手一掌将身后的黄花梨屏风震碎。
而这时莫玉也撑不住了,她吐出来好多血,脸瞬间煞白。这吓坏了楚流镜,什么怒气的都被抛诸脑后,他冲到莫玉跟前,急切到询问她的状况。
可莫玉太疼了,她想安抚楚流镜,却还是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