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怎么样。”清水凉将二木奏太挡到身后,挡住琴酒锋寒锐利的目光。她压低声音轻轻对二木奏太说:“你先逃,我随后就跟上。”
二木奏太不赞同地拽着她的衣摆晃了晃,“……不要,我要跟菠萝在一起。”
清水凉又拍拍他的手,温声道:“听话。”
“他们的目标是你,你先逃走,我的压力才能小一些。而且,只要你好好活着,组织不会对我下手的。你在这里,难道是真要我陪你一起死?”
二木奏太立马摇摇头。那双紫藤色的眼睛里完整地倒映着清水凉如今的模样。像他每一次望向她那般,眼中的世界只有她一个。
伴着二木奏太磕磕绊绊下楼的声音,清水凉踩着地上他流出的血迹向前两步。琴酒并没急着追出去,而是冷冷地看着她。
“你答应过我——三次。两年前你救过我一次,在柏林是第二次……”
琴酒似乎早知道她要说什么,淡淡地掀起眼皮,慢条斯理地说:“你果然想起这些事了……可以,你现在就可以逃走,我会当作今天没有看到你。”
“你一向说话算话,”清水凉笑了下,“不过最后一次,我要你救的人是奏太——至少在今天不要再去追他。”
“至于我,”清水凉抽出一把匕首,歪着脑袋露出饶有兴味的笑,“来试试能不能杀掉我吧。”
琴酒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上下打量她一眼,眼神里明晃晃写着“就你?”
坦白说,清水凉早就想揍琴酒一顿了。是谁给他的勇气看不起当年警校一霸的!
体力提升药丸的时间是10分钟,她要在这10分钟揍个痛快。
琴酒在匕首划来的第一下就发觉出不对,尽管他闪避及时,泛着冷光的刃仍旧割破了他苍白的面颊,一道细细的血丝在靠近耳朵的下颌涌出,他下意识用指尖捻了下,蹙起眉头。
“……你……”他犹疑着开口。
“不是琴酒大人说要我好好锻炼的吗?”
清水凉的第二波攻击紧跟而上,琴酒终于提起警惕,“……你伪装得可真不错。”
这一句话被他讲得十分咬牙切齿,像只狼一样恨不能从她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他绝不会相信黑泽菠萝的能力是在短短一段时间就锻炼出来的,一定是这女人一直在悄悄隐藏实力。
清水凉的攻击非常快,而且很有目的性,一是朝脸打,二是对着手腕划,让他没法用枪。琴酒被她这种无赖行径气到了,干脆彻底抛开枪,打算先把她按到地上,再好好折磨死。
两人一拳一脚相接的声音回荡在整栋建筑的水泥壁之间,天地间没有第三个人了,只有月光在一扇扇还未完全成型的窗户方框里为他们披洒下一缕银光,那银光很快也溅上点点滴滴的血迹。辽远的风跋涉而来,一顶黑帽子从三楼窗口掉出去。
二木奏太朝身后的建筑物望去一眼,在黑洞洞的窗口看到黑泽菠萝的身影一闪而逝,和组织的冷面杀手战得不可开交。
他以前从来不知道菠萝会这么厉害。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菠萝在他眼里就从保护者的形象逐渐变成了需要被保护的人。结果到了最后,他还是要指望菠萝帮他——
像以往无数次那样。
这个世界,也只有菠萝真心在意他。
他看着手心里最后被菠萝塞的一张小纸条:去找蛋黄酒。
二木奏太按住身上的伤口,犹豫了一番,还是听从菠萝的要求跌跌撞撞地继续往前跑,一头撞进黑暗里纵横交错的巷子中。
他低低地祈祷着:“绝对要逃出来,绝对要逃出来……”
不能再丢下他一个人。
清水凉越打越嗨,把体力提升药丸的效果发挥到极致,就当作人生没有下一秒那样把所有的体力都从未来借来,她终于实现了曾经的愿景——变身金刚芭比。
就是全盛时期的川端阿加莎也打不过现在的她。
琴酒躲过银发疯女人的一拳,自己闪避过去后,身后的水泥墙壁却遭了殃,以那女人的拳头为重心,厚实的墙壁竟开始出现龟裂的痕迹。
他惊怒交加:“你是怎么做到的?”
清水凉回身又是一拳,“因为我不做人了!”
琴酒被这一拳打中腹部,鲜红的血迹从嘴角溢出,顺着苍白尖瘦的下巴滴落。他有好多年没受过这么重的伤了。
清水凉压根不给人喘息的机会,就算此时体力过人,她也从不吝啬于使阴招,琴酒华美的长发上到处都是她脏脏的爪子印。琴酒从第一爪的暴怒,到现在面不改色。
清水凉一脚踢在了他膝弯,琴酒不得不单膝跪地。然后她从侧面一手托起他瘦削的下巴,另一只手将匕首贴在他微微滚动的喉结上。没了帽子的遮掩,两双绿眼睛毫无阻碍地对上了。一双暗绿昏滞,另一双却像飘着薄雾的翠绿湖泊。
清水凉感觉到某个坚硬的东西抵在了她的腹部,是对方的枪.筒。
打得上了头,她几乎忘了对方手中的枪。
琴酒似乎也是故意一直引而不发,好让这把枪成为她的盲点。要是同时动手,双死也是不错的结局。可这会儿10分钟到了,清水凉已经没力气了,她半身倚靠着琴酒的力量才能支撑自己。好在琴酒精神极度紧绷,没有发现身旁的女人已经成了强弩之末。
他此时的身心被另一件事占据着。
“你为什么会这个招式……你和那女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清水凉愣了愣,才明白他口中的那女人是在说谁——她此时用的招式正是玛格丽特威胁别人时最喜欢用的那一手。
她慢慢蹲到地上,换了个正面的角度面对琴酒。两人的匕首枪.支都还紧紧实实地贴着对方要害。
她没有回答琴酒的问题,“组织给我的药是会让人失忆的药,这件事你一开始就知道吗?”
琴酒也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回答。
“你看着我失忆之后围着你转,是不是觉得很可笑?”
琴酒终于忍不住了,提高了声音,似乎是气得不轻,“你那叫围着我转?那不是你对我的厌恶深入骨髓,脑子没了都丢不掉?”
清水凉噗嗤笑了声,“没那回事,我对你可是很喜欢的——喜欢到想亲手杀了你。”
她凑近了,呼吸和对方交缠着,两人的唇瓣若即若离,好像差一点就会吻上。
她用动作补足了那差一点。
在琴酒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吻愣神时,她的匕首已经对着对方的心口插去。顶尖杀手的本能迅速做出反应,几乎是和对方匕首前进的动作同时,他扣动了手中的扳机。
一声枪.响惊起了鸦鸣。
女人的吻擦过他唇角,脑袋搭在他肩头,她抬起那只握着匕首的沾满血迹的手摸上他的脸颊。
她模糊的嗓音听上去竟然还算轻快,又带着种诡异的倾颓。
“……你又赢了,恭喜。不过组织的这笔账,我一定会回来找你们算的,乖乖洗干净等我——”
“你到底是谁!”
琴酒的质问再也不会有回答了。女人纤细的手腕从他脸侧垂下,然后整个人慢慢滑落在地上。她腹部浸透了鲜红的血迹,在身下涌成一滩。
月光从他身后打来,在她安静的身体上形成了他的影子。
那把插向他心口的匕首掉在了地上。不知道是为什么,女人那一下插得并不深,对琴酒来说只能算是皮肉伤。
就好像她其实并不想杀他,只是为了死在他手上。
如同多年前那般。
接到琴酒命令的科恩基安蒂伏特加等人此时终于一起赶到了建筑物楼下。刚从车上下来,众人就看到满身是血的琴酒从昏黑的建筑物腹部走出来。
他们从没见过这么狼狈的琴酒,连那头总是打理得光泽明亮的银色长发此刻都凝固着粘糊浓稠的血迹。
“……这是谁干的?”基安蒂惊讶地问。
琴酒掀开眼皮,目光却好像并没往身上落,不过下起命令依旧是果决简练,不容置喙,“莫索特逃了,先撤退。”
此时的清水凉还没完全咽气,她通过好友频道给鹭宫诗织发送了拜托她照料莫索特的消息,正要登出游戏,却听到有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
……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在一条巷子里找到了莫索特。他受了重伤,一只手撑着墙壁,巧克力色的短发软软地贴在汗湿的额头,瞳孔朦胧又涣散。
诸伏景光上前搀住他,在对方下意识想反抗时说道:“别担心,我是来救你的。”怕对方不相信,他补充道:“是黑……由里子让我来的。”
莫索特抓住他的手,低低地呢喃着:“菠萝……姐姐还在后面……”
“菠萝?黑醋栗也来了?……别担心,我们这就去帮她。”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决定分头行动,诸伏景光先带受伤的莫索特转移,降谷零则负责去寻找黑醋栗的下落。
“医生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她还是小莎的朋友。还有机会的话,一定要救下她。”抱起莫索特的诸伏景光忽然低低地说。
正要离开的降谷零回头对好友笑了下,“安心,她是小莎的朋友,也就是我们的朋友。我会把她带回来的。”
降谷零没能兑现他的承诺。
他一路赶到被当作战场的废弃建筑物里,一层一层找上去。在第三层,他先是闻到了空气里浓郁到散不开的血腥味儿,然后才看到在月光也照不进的深处——
银发女人倒在血泊中,仿佛睡着了一般安静地闭着眼。
在他身前,戴着墨绿色针织帽的男人缓缓回过头,对他说道——
“面对叛徒,就必须要用制裁来回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