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里有五个人啊!五个成年的男性人族,在不知道深浅的情况下,如果贸然上前,自己的命都可能丢在那里——甚至和那个布袋中的可怜族人一样——
自己的生命不仅仅属于自己,家里还有妈妈和妹妹需要自己的照顾,这样做的话,自己是否对得起自己的家人!
“你是未来的魔族之皇!一切同族的生命,都会由你来负责。”父亲从他刚刚懂事开始,就不断地向他重复着这句话。
还是懵懂少年的洛维安现在也不清楚所谓的“魔族之皇”究竟是何意,真正身为魔皇的大伯他也未曾谋面几次。但是父亲每一次说出这句话中语气中的坚决甚至是偏执,都已经无形地影响了他。父亲是每个儿子最初的英雄,洛维安当然不会例外,自己父亲在心中的形象就是远方将要征服的山岳,而自己的意志,只不过是面前的一个小土丘罢了。
两个人族将黑色的麻袋扔到了帐篷里,里面的孩子的嘴已经被堵住,但是疼痛的呼声仍旧穿透了风声,直接割在了洛维安的内脏之上。
于是他把厚厚的外套脱下,翅翼在风中瞬间变得冰冷。父亲留给自己的精钢细剑自己把握着稍稍有些长,而且剑柄很短,只能单手握住,是走灵巧路线的武者所擅长的利器。而洛维安身负一半人族血统,而人族的身体相较于魔族更为轻盈快捷,因此洛维安之前的起步武技相当适合单手剑。
左臂上的精气盾光芒一闪而逝,他已经无从调整自己的呼吸和心跳,甚至无从理解自己当时的心境。洛维安单手提着剑锋,挤出石缝,缓缓地向着有着五个人族的帐篷走去。
风雪飘摇,黑暗精气的环绕在他周身形成了一层稀薄的屏障。身后是连绵不绝的黑暗山脉,看不到半分冬日中家乡的灯光。而身前的远方依稀可以嗅到暖谷中花草的气味,更远处是深不可测的黑暗深渊,那是人族设立的御魔关的阴沉黑砖。
踉踉跄跄地走向那里。洛维安急促地喘息着,心脏似乎要炸开一般疯狂地跳动。他并非未曾触碰过死亡,但是从没有亲自向着死亡走去,用自己的手感知死神的纹理和颜色。黄晶色的年轻眼眸已经渗入了几道血丝。逆着风雪,他如同衰弱的病人一般摇晃着身子。
“嗯?”人族粗鲁的呼吸声传了过来,四个人族在帐篷中正在解开麻袋的口子,其中一个人手里拿着一团棉布,正打算将其中刺鼻的麻醉剂灌给那个族人。
“……你……请你们……”
第一次对人类使用他们的语言。洛维安从未感觉过这个种族的语言如此干涩不堪入耳,而更令此刻的他难以置信的是,他竟然会对他们使用敬语?!
“啊哈,你看什么来了?看来你还是挺有想法的么!果然有魔族跟来了,还是个小孩子……”
“是啊!要是个成年的话,岂不是半句话不说就杀过来了?”
洛维安的心脏急鼓动着,呼吸却跟不上心跳的频率,血管中的血液,经络中的黑暗精气都在紊乱地急滚动,如此下去。自己是否还能够保持意识——
——将来要杀光人族的我怎么可以被人类吓倒!!——
也许是在夜色中,人族们没有看到因为血液过流动和肌肉痉挛在他手中颤抖着的剑锋,但是其中一人仍旧举起了捕猎用的沉重钢弩,暗色的箭矢顶着他的脑门,一个人类举起了散着麻醉剂棉布,在那个持着钢弩的同伴的掩护下相当轻松地向他走去。
背后冰冷的翅翼骤然变得如火烧灼一般炽热,洛维安的意识一瞬间在这一行动中被割裂了。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冲了出去,黑暗精气呼啸着冲出体外,强烈的剪切力令他的肌肉和骨骼关节出了疼痛的叫喊,左臂的精气盾向上撩起——看不到那个人类的眼睛。他也不会看到他目光的变化,冷硬的弩机被更为坚硬的精气盾所拨开,右手的单手剑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刺向了那最精准的一点,穿透了他厚厚皮衣的缝隙。刺穿了人族的脖颈,然后在背后被火焰烧灼的翅翼带动下旋转一圈——
“啊啊啊啊啊!!!——”
他如同野兽一般吼叫着,没有看到身后冲道:“哥哥,他们是野兽,只不过碰巧长得像人罢了。杀掉他们,一点都没有错!”
洛维安恍恍惚惚地点点头,“没有往外面看吗?”
“听哥哥的,我没有往外看。”
“别出去。”
洛维安缓缓拉开帐篷的一角钻了出去。
尽管在冰冷的空气中,但是刺鼻的血腥气仍旧令他一阵眩晕。地上是七零八落的尸块,根本无法判定这一堆散开的肉块究竟曾经属于几个人。他梦游一般向前缓缓走了半步,脚踝碰到了什么东西。他低头一看,是一个不完整的头颅,半睁的眼皮下是暗淡无光的眸子。血迹早已干枯,他嘴唇颤抖,想要出一声恐怖的叫喊,却被卡在喉咙中喊不出来。
——无光,暗淡,了无生命——
——只不过挥了挥手里的剑,就如此轻易地杀死了曾经认为强大的人族——
——究竟强大之处在于何处?是想要杀戮的心情,还是手中锋利的剑和自己的黑暗精气?——
一片红与白的视野,无限的尖锐震鸣在大地四处徜徉不断,他不能眨眼,只能木然地转动着自己的头颅,四下看着那自己造成的一幕。自己的杀戮之祭。
单手剑的握感犹然在心,但是他的右手手指无论如何也无法在抓起那一柄剑。杀死了同他一样的智慧生物,甚至是有着和他们一半一样的种族血统。
——为了保护戴米安——
什么借口都够了,这是唯一理由。在未来也是。
跪倒在雪地中,他死死地抓着自己的脑袋,望着血融化了一片雪地的白红双色的世界。然后捧起了一把暗红色的雪,狠狠地往脸上抹去。
冰冷的触觉令他微微清醒了几分,自己的手。是握住如此可怕凶器的手——自己的黑暗精气,是可以轻而易举剥夺很多生命的武技。
保护和杀戮,是一张卡牌不可分割的正反面么?
“戴米安!”
帐篷中马灯的灯光传来了妹妹的声音,他似是得到救赎一般喘出了一口气,然后剧烈地在寒风中咳嗽起来。
“哥哥!你没事——”
“不要出来!!”洛维安一声厉吼,吓得投在帐篷上的影子颤了一下。
然后他转身冲进了帐篷,一把捂住戴米安的眼睛,然后振开冰冷的双翼,抱着妹妹如箭一样离开了这片雪原。
父亲留给自己的剑被丢在身后,那是他第一次杀戮祭典的祭品。他知道以后以至于自己的一生,都再难拿起细长的单手剑了,那是他日后轻易褫夺他人生命的代价。在自己的未来之中,只有狂热的保护欲和对人族的仇恨,也许才能够蒙蔽他的理智,令他再度抓起剑,将暗元素反转成为炽目的雪白,用自己的生命延续永无止境的杀戮之祭。
——仇恨,依旧若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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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我都看到了。如果你惧怕杀戮的话,我会代替你。那些人形的兽类,我会替哥哥一个一个全部——杀光。
因为我会像你保护我一样,保护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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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过去了啊——哈。”
洛维安微微举着手臂。手指在半空中划着戴米安的名字。
“为了你而战斗的我,如今是在逃避么?”
“哪怕是逃避,只要有了目标,也是在前进。”马斯特玛伸手在空中扣住了他的手指,“你逃避的方向,是过去的魔族么?”
“也许……是吧。”看着两个人扣住的手指。洛维安轻轻贴在了她的头中,“谢谢你。”
马斯特玛脸颊一红,轻轻在他翅膀中动了动,“这是作为部下的责任。记得给我工资就好。”
“工资?”
“我要你的一生。”马斯特玛扭头,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这是我的酬劳。”
洛维安微笑了下,没有再说什么,从床上起身套上了衣服。
“今道。
“好消息是,如果我们能够将封印石保护得妥当,那么那个时刻,将会在一年之后到来,我们谁都不用在提心吊胆这个未知的时刻了。我们有幸还有一年的准备时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