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米纳尔森林的这一个角落,充斥着魔族残存于这里对于过去辉煌的虚影。在六千五百年前与人类分据世界双极的灿烂文明,在埃德尔斯坦苦寒之地生存下去的坚韧与荣耀,此刻都只剩下幽深光线下随着血脉流淌的一声声叹息。
洛维安的心中所想的确成为了现实,也许现在的人类没有灭绝魔族的原因只是因为他们根本不愿意费这一毫无意义的力量去清理掉最后的,历史中的敌人。那些曾经留下过辉煌名字的魔族,如今已经成为了他们历史中开始逐渐淡忘的对象。甚至连曾经代表着魔族无尚辉煌与强大的种族名字,如今也在短暂的五百年的时间中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历史尘埃。血月、翼魔、夜殇——曾经给人类留下过无限恐惧的名词,如今早已成为了他们生活中令他们感到痛苦的历史回忆,并且因为对忍受痛苦的不耐而开始逐渐选择了忘记。
但是,在这里,他并没有看到了绝对的绝望。
周围的巨树在一片狭长的阳光下向四周分开,形成了一小片在这暗林深处珍贵的阳光地带。大约有一千多户魔族家庭在五百年前退居米纳尔森林后,选择了在这里定居。这里的魔族居民主要都是曾经魔族中数量最多的芒族,同时也有少部分的血月族的残余——这令洛维安感到有些惊讶——历史上出身自血月族的魔皇数量最多,而三大战斗种族往往在血统中,拥有对其他非战斗种族的道。
空气中又漾开了一道沉默,污浊的尘埃将这里的环境变得更不透明。
马斯特玛轻巧地向后错了一步,将自己的身形隐藏在血月至尊的影子里。
“您……您究竟来自于哪里?”对于一切真相早已散失在动乱的历史中的魔族残余来说,洛维安这位突如其来完全应验于历史上的神秘魔族至尊。对于他们显得太过于突兀和神秘。隐藏于米纳尔森林过久的日子已经培养出了他们敏感多疑的性格,尽管释放着货真价实的至尊气息,他们仍旧难以相信这位看上去过于年轻的魔族真的能有能力带领他们走出这段屈辱的历史。
黑暗精气涌动,在洛维安的面颊和手臂上映射出了一圈圈优雅诡秘的魔纹,强大的至尊血脉释放出对魔族无与伦比的精神威压。几位出身血月族的领导者慌忙地向后退去,试图躲开洛维安的压力。甚至连马斯特玛也向后退去了几步。
“我不想再重复我当年的名号。我是洛维安.布拉迪缪恩,如果我们的历史上还对这个姓氏留有印象的话,你们会知道,这意味着血月一族至尊脉的身份。”洛维安并没有给他们选择思考的时间。低沉而无感情地说道,“也许人族在物质上的破坏已经让我们失去了站着生存的权力,但是我更看到了,迫害和时间对于我们灵魂的侵蚀。魔族曾经的荣耀和光辉再也不见,只剩下了最基本、最简单的野兽一般的生存追求。我对此并不感到意外。因为血月族乃至魔族的坠落,就是因为我个人的错误。也许我并不应该承担如此巨大的责任,但是既然全奥西利亚,除了我以外已经没有能够承担此责任的魔族还愿意继续苟活于世,我只能做出这样的选择。”
洛维安仰头,夕阳已经在蓊郁的森林中变得昏暗,地平线上的阳光已经完全被森林所遮挡。
“也许各位并不知道,奥西利亚的历史潮流即将再度因为并未真正结束的五百年前的卫圣战争而改写,这是一个将决定魔族是否彻底灭绝,还是再度恢复六千五百年前辉煌的时代。我在你们眼中看见的茫然与灰暗。但是这一切不会重复在你们孩子的眼中。正如预言所示,如果你们真的愿意用双眼见证那段辉煌历史的重演,请允许我带走一部分明你们还有着离开这里的决心。将这样的信念不用在对抗人族反而用来迫害你们的至尊,我只能说。魔族最后的希望已然泯灭在你们甘愿苟存于这弹丸之地的狭隘心境里。”
说罢,洛维安扫视了一眼那些面面相觑的血月族后人们,径直走出了这间狭小却残存着魔族对生存的最后信心的议事堂。
入夜,悬浮在半空中的残月在洛维安坐在大树下休息的影子拉得很长。马斯特玛站在树的另一侧,望向魔族村镇在熹微月光下模糊的轮廓。
“刚才说得不错。”
“这是我们的必修课,难道你就这样着急地忘记我们在埃德尔斯坦生活的那些日子?”洛维安淡淡地说道。
“我没有那样的勇气。”马斯特玛勾勒着落霜剑柄上细密的花纹,“所以做军团长的是你而不是我。”
洛维安没有回答,盯着目光尽头的黑暗。感受到元素波动的马斯特玛也转过身,在淡紫色的血月下。一个震动着翅膀的身影渐渐出现。
那是一个年纪比雪沫大不了多少的血月族女孩,不过她有着雪沫在一出生就已经被剥夺的翅翼和紫色的手指甲。深红色的长披散在身后,黄晶色的眼睛中有的是令洛维安感到惊讶的果断决绝。
她站在洛维安的面前,手里握着一把匕,双翼缓缓地积聚着稀薄的暗元素。甚至连一级都没有达到的这个小家伙用充满不信任的眼神望着自己,随即用一拧身,一声不吭地冲向了洛维安,手中的匕直指洛维安的心脏。
“多么传统的方式啊……”洛维安叹息道,用这种方法试探老师的能力,是魔族延续千年的传统,没想到残存至今的魔族仍旧保持着这样的习俗。
洛维安根本没有动用黑暗精气,抬起自己的左手,任凭锋利的匕刺穿自己的手掌,紫色的血花飞溅。穿透了洛维安手掌的匕卡在了他的骨缝中。魔族女孩看见这一幕,即使之前的行为证明了她的强势,但是孩童心境的她仍旧在看见了自己所做的一切的时候,惊叫了一声跌坐在了地上。
洛维安用右手缓缓地拔出了嵌插在自己手骨中的匕。金属与骨骼的摩擦声在寂静的夜色中分外刺耳。紫红色的血液一滴滴地洒在地面上,散出淡淡的异样气息。
随即,一团比夜空更加黑暗的黑暗精气从洛维安被贯穿的创口中涌出,治愈术在暗元素的急推动下迅挥作用。短短的几个呼吸之间,洛维安左手出处的贯穿伤就已经完全愈合。他拾起匕。递向了面前的女孩。
“我以为你是一个骗子。”她用不符合这个年纪的沙哑嗓音说道,没有去接洛维安手中的已经锈蚀的匕,“不过要是做一个骗子还有这一手的话,也未免太浪费了!”
借着强大的元素敏感性,洛维安才现了面前的女孩五官非常有棱角,面颊似乎被刀削斧琢一般坚毅。这让他想起了身后曾经同样拥有这样五官和气质的马斯特玛。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道。
女孩再度死死盯了洛维安一眼,才说道:“多米妮塔.菲勒。”
“那很好,多米妮塔,”洛维安说,“是什么原因让你决定跟随我走这条路?”
“我不是跟着你走!”多米妮塔咬着牙说道。“我的路我会自己来走,我只是——只是……只是求你帮我做一个开始!”
她似乎很不喜欢将“求”这个字说出来。
“那并没有什么不同,不是吗?”洛维安说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先告诉你叫什么名字!”
洛维安颇感兴趣地看了看她,“洛维安.布拉迪缪恩。很高兴认识你,这位是马斯特玛.琳赛,以后你会现你们之间有很多共同语言。”
多米妮塔并没有去看一直保持沉默的马斯特玛,“半年前我爸爸出去收菜,一直都没有回来。听那些哈夫林混蛋们说是被人类抓走了,我想去找我爸爸。……这个理由很充分吧!”
这时候。马斯特玛忽然走过去蹲下身说道,没有和多米妮塔充满敌意的目光对视。
“我并不想打击你,我只是想说,据我所知。落在人族手里的魔族活着回来的可能性很小。你需要有心理准备。”
“彭!——”
多米妮塔充满愤怒的拳头被马斯特玛的轻轻一指挡住了。她试图继续攻击马斯特玛,但是周围忽然涌来的水元素让她动弹不得。
“这是事实,对事实都没有勇气面对,你还是回去吧。”洛维安站起来说道。
多米妮塔狠狠地盯着那两个让她完全没有反抗能力的同族,然后踉跄地转过身——
“你回来。”
多米妮塔仿若未闻。
暗淡的黑暗精气忽然裹住了多米妮塔受伤的脚踝,随着她的一生痛苦的尖叫。曾经因为折断而没有被完好复位愈合的骨骼应声断裂。增生的骨质迅被黑暗精气同化殆尽,汹涌的暗元素冲进了多米妮塔脚踝的断口处,迅将随之断裂的经脉和肌肉接续起来。仅仅几秒钟,疼痛便如同出现时的突兀那样消失了。
多米妮塔呆呆的站在了那里。
“最近几话,适应着脚踝正常的感觉,振动着翅膀飞回了暗淡的村镇轮廓里。
几天后。
没有名字的盆地里,清晨的阳光刚刚透过密密的枝叶,给这里带来了每天之中最和煦的光线。
二十七名魔族少年少女在长辈们的带领下聚集在了唯一的出口处。他们的家属并没有被允许参与到这里的告别,所以他和马斯特玛只能看到那些神色黯淡的孩子们之间互相的鼓励。
只有两个血月族人出现在这里,其他的都是芒族孩子。血月族人本来数量就少,愿意离开这片没有自由却安全地带的魔族已经很少了。站在最前面的,就是多米妮塔。在她身边,是一名相貌和她相当想象的男孩,这应该是她的哥哥或是弟弟之类。两个魔族一模一样坚毅决绝甚至有些偏执的表情令他们之间更加相像。
“你知道我多么羡慕这一切。”洛维安目光有些空洞地望着面前的那些孩子们,尤其是站在最前面的多米妮塔。
马斯特玛没有回答,握着剑柄的手指变得苍白。
“你不会因为这件事而后悔。”洛维安用黑暗元素将声音传递给在这里地位最高的一名血月族老者的耳畔,显然他并不知道洛维安还拥有这样一种司空见惯的能力,“现在,你可以告诉我那些依附于人类保护魔族村落的位置了。”
老者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一动不动。洛维安皱了皱眉头,动动手指,老者的衣兜里飞出了一张破旧的地图。
“欺骗自己是一件最痛苦的事情。”洛维安扬声道,转身,走入了幽暗的米纳尔森林不是那么昏暗的那一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