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怀孕了?”江淮再三确认。
陆无祟点了点头,“对。”
江淮盯着自己的肚子,半晌后,才试探性地伸出手,摸了摸。
在今天中午之前,他还把肚子里的孩子认成是腹水。
哪里知道,他这一肚子不是水。
而是一个小宝宝。
眼见他情绪缓和了不少,陆无祟道:“还愿意听接下来的事吗?”
江淮茫然地点了点头。
陆无祟一顿,才道:“做手术是因为,你的身体不足以支撑你生孩子,如果想生的话,就要开刀。”
江淮一脸呆滞。
他知道剖腹产这种东西,虽然没亲眼见过,但看女性怀孕的部位,猜也能猜到要从哪里动刀。
没想到,他竟然成为了其中的一员。
“当然,如果你不想生的话,我们现在就能动手术把他拿掉,”陆无祟一顿,语气有些艰涩,“医生已经在开会了,会给出我们一个最佳的解决方案,现在不管是流掉孩子也好,生下来也好,都有一定的风险。”
信息量好大。
江淮的大脑处理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是什么意思。
“本来二月份就该检查出来的,那时候把孩子流掉,对你身体的伤害是最小的,”陆无祟道,“但是当时误诊,我以为没有事情了……对不起。”
怪不得,江淮恍然大悟。
怪不得陆无祟给他检查身体的次数越来越多,最过分的时候,一个星期能拖着他来医院两三趟。
他能在陆无祟的眼中看见清晰的痛意。
江淮觉得,从昨天到现在,陆无祟对着他道了好几次歉了。
陆无祟都有点……不像陆无祟了。
“可是,这件事又不是你的错啊,”江淮低下头,小声道,“也没有人想犯错。”
陆无祟安静地看着他,眸光闪烁。
在坦白之前,他以为他迎来的,会是江淮的抗拒和指责。
可是到了现在,他才忽然明白过来,他喜欢的江淮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像江淮这样的小傻子呢?
倔强的时候像只驯服不了的猫。
柔软起来的时候,却比棉花糖还要松软,比云朵还要包容,比太阳还要温暖。
美好的令他愧疚。
陆无祟道:“再来抱抱。”
江淮闻言,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的委屈一下子泛了上来。
可能是知道了自己不是癌症,心里一直悬挂着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了。
替自己委屈,替陆无祟委屈,更替肚子里的孩子委屈。
他缩进陆无祟的怀里。
陆无祟亲了亲他的额头,眼眶泛红,“你要不要这个孩子?”
江淮闷声反问:“你呢?你喜欢孩子吗?”
其实陆无祟对孩子没什么兴趣。
可如果是江淮和他的孩子。
陆无祟当然喜欢,喜欢的不能再喜欢了。
但是,他道:“我只听你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无条件遵从你的想法。”
江淮反问:“可是你之前还想替我做决定不要他。”
“那时候是让我选择要你的命还是他的命,”陆无祟道,“你说我为什么这么选?”
当然是因为他内心觉得,孩子没有江淮重要。
江淮又沉默下来。
他问:“都有危险是吗?”
陆无祟点了点头。
江淮又道:“三个月的孩子,能有多大呢?”
陆无祟道:“差不多拳头那么大,还很小呢。”
“哦,”江淮点了点头,“那和一只小猫差不多啦。”
他是喜欢小孩的,也憧憬过自己的孩子。
但生孩子本身就有风险,他是风险加倍。
“恬恬,不管你选什么,”陆无祟道,“天塌下来有我呢。”
江淮把头埋在他的胸膛中,擦了擦眼泪。
他闷声闷气道:“我觉得,我要是不要他的话,他可能会讨厌我。”
陆无祟摸了摸他的头,安抚道:“不会的,他不会讨厌你的,你想怎么选就怎么选。”
江淮好久都没有说话。
他脑海中想着刚刚看见的B超,其实他看不太明白,但是陆无祟说,孩子已经有手有脚了。
那这个孩子,能听见他说话吗?
江淮不太能确定。
他们没继续在这里待很长时间,等医生过来之后,又给江淮做了其他的检查。
其实就是正常的产检。
在确认没问题后,两人就回家了。
可能是陆无祟给了江淮选择上完全的自由,更给了他时间好好去想。
而且完全没有逼迫他去做某一个决定,从医院里出来后,就很少再主动提起这件事。
江淮的神经也放松了下来。
放松下来之后,他也终于能够感觉到,自己身上一些神奇的变化了。
原来他嗜睡,和肚子里宝宝长身体有关。
他有妊娠反应的时候,是不是宝宝在和他闹脾气呢?
听见他这么问,陆无祟道:“想什么呢,现在连胎动都没有,他怎么可能和他闹脾气。”
江淮好奇道:“什么是胎动啊?”
“就是小宝宝会在你肚子里动,把你的肚皮给顶起来。”
江淮想了想那个场面,还觉得有点恐怖。
他更加好奇了,“你知道的好多啊。”
“这些网上都能查……”陆无祟说了一半,止住了话头。
他不想给江淮太大的心理压力。
江淮应该完完全全按照他自己的想法,去做这个决定。
江淮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哦”了声后道:“那我也去查一查。”
陆无祟眼睁睁看着他拿出来手机,真的就埋头去查这些东西了。
凑近一看。
他查的是“怎么才能知道肚子里的小宝宝是不是在闹脾气”。
陆无祟:……
里面有人回答道:[这还不简单呐?以前我儿子还在我肚子里的时候,不生气的时候踹的可温柔了,一旦生气,能把我的五脏六腑都给踹挪位。]
江淮:……好像有点恐怖。
而且看她这么说,估计宝宝都快足月了,是江淮现在可望不可即的程度。
陆无祟没有打扰他,而是摸了摸他的头。
江淮脸有点红,小声道:“不要这么摸我嘛。”
陆无祟一顿,好像忽然发现了点不对。
江淮……脸红什么?
不就是摸了他一下吗?
要不是知道江淮不喜欢他,他还真会产生点误会,但因为已经知道这个事实,江淮的脸红才变得格外奇怪起来。
陆无祟默不作声,又多揉了几下。
江淮开始不乐意了。
他稍微挪动了下身体,从陆无祟的掌心把头给挪了出去。
然后假装不在意,继续看手机。
陆无祟:……嗯,还是熟悉的味道。
他也没有强求,收回手之后,手机铃声正好响了起来。
接了个工作上的电话,陆无祟就上了楼。
白天二楼只要是他不在,或者江淮也不这里活动,那么这个地方就极其的冷清。
但再冷清,也没有江淮彻底不在这个家里时冷清。
找江淮的那一晚,他一直硬撑着没回来,一个是因为想快点找到江淮。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哪怕回来也睡不着,他更不想面对一个冷冷清清的家。
现在好了不少。
从卧室的床头柜里拿出来工作要用的文件后。
陆无祟的动作一顿。
他看着床头柜,忽然想起来在他找到江淮的那一天,江淮跟他说,给他留了一封信。
信呢?
管家和保姆是不可能收走的,只能是江淮自己拿走了。
尽管陆无祟很想知道里面写了什么。
不过根据他的猜测,应该就是交代了一下他为什么走,然后再说一说他得的病。
甚至为了不把重生的事情给供出来,可能还会在里面编一些瞎话,特别没有水平的那种。
毕竟,在江淮心乱成那样的前提下。
从医院回来之后,竟然还没忘了提前把信藏起来,里面肯定有很多有意思的东西。
好可惜,要是被他给发现了,非得裱起来再放床头上。
过去了两天,医院里才传来消息,让江淮再去医院一趟。
得到消息时,是在晚上了。
其实以前这个时候,要是突然告诉陆无祟有事,他肯定不会舍弃工作,而是让这么晚才告诉他消息的人歇一歇,他不会去的。
可是涉及到江淮,他哪怕是在开会,也会临时请假,把江淮安顿好再说。
晚上,两人都有些失眠。
从江淮走的那次之后,两人睡觉的地方,就从次卧重新搬进了主卧。
不过,以前次卧不算大的一张床。
两人很多的时间里,都是睡在两边。
这次在主卧那么大的一张床上。
两人倒是挨得很近,江淮时常还要往陆无祟的怀里钻。
月色笼罩着他们。
江淮的肚子就贴着陆无祟,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陆无祟一直强忍着,一次都没有摸过。
哪怕是江淮故意把肚子亮给他,他也从来都没有摸过。
江淮不懂他的克制,却能看出来他的克制。
陆无祟搂着他时,他稍微凑近了点陆无祟的耳朵。
“陆无祟。”
陆无祟睁开眼,视线放在他的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他总觉得,江淮在出走一趟回来后,忽然变得主动了许多。
然而又怕是自己的自作多情。
他也一直没敢多想。
江淮低声道:“明天就要看医生给的方案了,我有点紧张。”
陆无祟顿了一下。
他的视线放在江淮的肚子上,紧接着犹如触电般弹开。
他沉稳而有力道:“有我呢。”
“我当然相信你啦。”江淮道,“可是我有些害怕医生给的方案我不喜欢……”陆无祟:……都这种时候了,还管喜不喜欢的。
不愧是江淮。
紧接着,他忽然感觉到了点不对。
他紧张中有点激动,克制道:“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了什么?”江淮有些疑惑,“我说,我怕我不喜欢……”
“不是这一句,上句。”
江淮迷迷糊糊:“我说,我当然相信……”
说还没说完。
他也意识到了不对。
在陆无祟略微灼热的眼神中,他缓缓闭上了嘴,耳根有点发红。
他当然是相信陆无祟的。
可是他怎么说出来啦?
两人在夜色中对视了片刻。
陆无祟紧紧抱住他,深吸了口气。
江淮陷在他的怀中,忽然睁大了眼睛,小声道:“我好像感觉,我的肚子动了一下。”
陆无祟连忙松开了他。
两人的视线一同落在江淮的肚子上。
大眼瞪小眼了片刻后,陆无祟不确定道:“一般几周能有胎动?”
江淮也有些懵。
他想了想,道:“好像是十八周?”
十八周?十八周是几个月?
陆无祟差点连基本的换算能力都没了,拿出来手机计算之后,才皱眉道:“至少要四个月。”
可是江淮这才几个月?
才三个月。
怎么可能呢?
两人再次盯着江淮那微微凸起的肚皮。
片刻后,江淮的肚子“咕噜”一声……
两人同时一僵。
江淮咬了咬嘴唇,露出个不太好意思的笑,“原来是我饿了啊。”
陆无祟:“……”
他刚刚心都快跳出来了,就这?
两人又手忙脚乱地躺了回去。
躺了片刻之后,江淮对着天花板,有些灵魂出窍道:“我好饿。”
陆无祟问:“想吃什么?我让厨师给你做。”
江淮道:“可是现在把人家给吵醒,是不是不太好。”
陆无祟道:“我高薪聘请的他们,做饭是他们的本职工作。”
江淮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来比较滑稽的一幕。
画面中是他们家的几个厨师。
而陆无祟拿着小皮鞭,在他们身后使劲抽打着。
边抽打,边冷酷无情道:“做饭,是你们的本分!”
江淮:“……不行不行,我自己去做。”
听到他这么说,陆无祟却有些不乐意了。
他也坐了起来,拉住了江淮的手,“你自己身体都……不行。”
江淮怪道:“只是做个饭而已啊。”
——哪有让怀孕的人干活的道理?
尤其是这些活在他没怀孕时都不用干。
陆无祟一咬牙:“我给你做。”
江淮:……?
半个小时后,两人站在厨房里,看着陆无祟做出来的那一坨“不明物体”。
它甚至已经不能被称之为饭了。
江淮脸上的表情被挤得皱巴巴,满脸问号的看着那一坨东西,“这是,这是什么?”
陆无祟面无表情道:“面条。”
江淮:“……”还真是没想到的答案呢。
他还以为是面糊糊。
陆无祟从小学习就好,基本没有掉下第一名的时候。
他的聪明保留在了工作中。
也让他在工作时,一路顺风顺水,基本没有过不如意的时候。
如果不是陆如梅操持不动陆家了。
他在上学的时候,就已经投资了很多的产业,自己出来开一个公司是没有问题的。
可是现在。
他,煮面,煮成了浆糊。
江淮轻声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完全没有安抚陆无祟的意思。
陆无祟:“……”
不过,有了这次的教训,他还是老老实实把位置让给了江淮。
江淮做饭的动作倒是很干脆利索。
上次他把厨房搞得一团糟,是因为在实验新品,做起来确实没什么经验。
但其他的食物做着,可以说是信手拈来。
很快,他就做好了两碗阳春面。
陆无祟尴尬道:“没想到,你做饭还挺厉害。”
“那当然啦,”江淮自信满满,“上次那是意外。”
江淮站在锅面前,还喃喃道:“以后要是有了宝宝,她想吃什么我都给她做……”
话音未落,他止住了话头。
因为他想起来,他还没做好决定呢。
好不容易温馨起来的氛围,又莫名其妙被打散了。
陆无祟假装没看见他的愣神,略过他,端起两碗面道:“不是饿了吗?走吧。”
江淮回神,连忙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第二天,陆无祟把江淮带去了医院。
之前给江淮误诊的医生,如今被撸了,换成了上次给江淮做B超的那个医生。
不过被撸的医生,暂时还是待在给江淮诊疗的医疗小组里。
毕竟就他最清楚江淮的情况。
而且他手上还有国外医生的门路。
误诊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有的医生误诊耽误了病情导致发生了命案之后,会直接被吊销医生执照,甚至会被赶出这一行。
所以他还能暂时的从这个医院里待着,已经是陆无祟手下留情了。
这个医生也知道,主要还是因为他手中的那条人脉。
不然陆无祟早就让他哪凉快哪待着去了。
他在医院里,直直撞上了陆无祟和江淮。
原本是想躲的,可是过会儿会议室里,照样还是要见面。
医生僵住,对着陆无祟道了声好。
犹豫了一下,也对着江淮打了个招呼。
陆无祟不置可否,江淮倒是笑着和他招了招手,问他:“您今天上班呀?”
“啊……”医生受宠若惊,连忙道,“对的,我上班。”
不止是上班。
过会儿会议室里好像还有他呢。
江淮道:“上次来医院时,都没见到您啊。”
上次,是他做B超的那次。
这医生哪敢再冒头啊?恨不能躲得远远的,别被陆无祟的怒火给殃及到。
虽然说,他的犯错的程度,也不算是冤枉了他。
眼见医生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僵硬。
陆无祟适时的出面,揽住了江淮,“要赶紧走了。”
江淮点点头。
他看了看医生,一双纯净的眼睛直把医生看得心虚。
直到两人的背影已经远去。
医生对着走廊,才叹了口气。
三个月,倒是不怎么显怀,但是他看着江淮身上,气质倒是变得温软了不少。
会议室中,江淮和陆无祟坐在最中间。
旁边是医院里所有权威的医生。
坐了没几分钟,方才走廊里和江淮他们狭路相逢的医生,也悄悄溜了进来。
在一开始,之前给江淮做B超的那个医生就道:“经过这两天的讨论和研究,我们给江先生制订了四套的手术方案,还请您两位过目一下。”
医生把方案平摊在了两人的面前。
陆无祟低头一看后,就紧皱起了眉头。
他沉声道:“前几天不还说,流产和生下来的风险一样吗?怎么今天又成流产是最佳方案了?”
“这个的话,我要为我的话道歉,”医生道,“当时我和廖医生对接不是很完全,后来对接完全后,我们组又对着江先生的各个检查报告做了很长时间的讨论,最后得出来的结果,确实是流产风险要更小,手术也能最快完成。”
陆无祟的脸已经全黑了下来。
如果不是江淮在这里,他甚至想提出来,让这群人赶紧滚出医院。
“是这样的,”医生连忙道,“胎儿现在还没长大,只是一个拳头大小,但等着他逐渐发育变大,就会压迫他各个内脏器官,女人和男人的身体本质上就不一样,骨盆的弧度也不一样,中间可能会发生的意外……”
“我、我不想打掉他,”江淮忽然道,“我想要这个孩子。”
陆无祟一时之间愣住了。
不止是他,连刚刚还在滔滔不绝的医生,也对着江淮侧目。
“有危险的话,能有我生病时危险大吗?”江淮心中的条理逐渐清晰起来,“我都死过一次的人了,不怕这个。”
陆无祟皱眉道:“江淮,不要赌这……”
“把他拿掉也要有危险啊,”江淮道,“我没有在赌,只是觉得,既然都有危险的情况下,我还不要他,他也太可怜了吧。”
陆无祟有些发愣,“江淮!”
“我想清楚了。”江淮坚定道。
他做决定,大部分时候都很快。
从决定换掉联姻对象,嫁给陆无祟也好,还是在发现自己得病,准备和陆无祟离婚,走人也好。
他都经过思考之后,然后很快做了决定。
这次思考的时间已经够久了,久到他觉得好像已经过去了一辈子那么久。
陆无祟沉默了下来。
其实他还是想劝一劝江淮的。
毕竟这个还未谋面的孩子,终究没有江淮对他重要,哪怕是他们以后去领养,也比江淮赌上生命强。
“那什么,我能说两句吗?”就在这时,江淮的前主治医生举了下手。
他一直躲在角落里没出声。
陆无祟咬着牙,不耐烦道:“我来这里,不是想听你们左一句右一句的辩论……”
“不是辩论,不是辩论,”医生连忙道,“我是想说,我之前的那个师哥,我已经联系上他了,他昨天跟我说,他对这个病例感兴趣。”
“或许,没有那么糟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