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无祟捏着鼻子,看着面前的小猫把他开了一个小时车,才从宠物店买到的猫砂刨到了外边。
陆无祟:要不百度百度猫肉怎么做?
江淮站在他的身后,颇有几分监督的意思。
其实这猫严格来说是他的,陆无祟大可撂挑子不干,让江淮自己收拾。
这不还是舍不得。
江淮看着陆无祟生疏的给小猫兑羊奶粉——宠物医院里的医生说,这个小猫还不太能吃得了猫粮,建议先喂几天的羊奶粉。
眼看小猫饿得嗷嗷叫,江淮有点着急,“你……你能不能快点?”
陆无祟:“……”
以前都是他训江淮,头一次是江淮训他,这感觉还有点微妙?
陆无祟忍了。
江淮眼见他把羊奶粉给放到猫奶瓶里,然后动作不太温柔的把小猫给抱起来,把奶嘴硬生生往里怼。
江淮:“……它要被你给弄死了。”
陆无祟一顿,动作又放的无比轻柔。
然后小猫找不到奶嘴了。
江淮很想叹气,但是他忍住了。
陆无祟眉梢带笑,看着他一本正经的小脸,忽然站起来,站到了江淮的面前。
他道:“拿着。”
江淮猝不及防,连奶瓶带猫一起端住,还没等他抬起头,他连人带猫都被陆无祟给抱了起来。
江淮:震惊!
陆无祟抱着他找了地方坐下,让江淮坐在他的身上。
他亲了一下江淮的侧颈,声音漫不经心:“你喂。”
明显是撂挑子不干了。
完全诠释了什么叫“从入门到放弃”。
其实江淮本来挺喜欢照顾小动物,是想着陆无祟和小猫培养一下感情,这才没插手。
听到陆无祟这么说,他犹豫了一下,“不行,要你照顾他。”
陆无祟:“……”
这小笨蛋怎么非要他喂?
尽管很想和江淮说一句“饶了他吧”,可是他看着江淮近在咫尺的脸,到底是没能把这句话给说出来。
“行,我照顾就我照顾。”陆无祟一挑眉。
下一秒,他双臂环住江淮,把下巴也搭在了江淮的肩膀上。
他故意在江淮的耳边吹气,轻声问:“是这么喂吧?”
江淮耳畔痒痒的。
他缩了下脖子,长长的眼睫毛一眨一眨,认真地注视着陆无祟的动作。
时不时说上一句:“不要把它的头给仰起来,容易呛到。”
“感觉它自己会吃,下一顿可以给它弄碗里试试。”
陆无祟问:“怎么感觉你还挺懂?这么厉害?”
“那当然啦,”江淮听见他这么问,颇有些自豪地抬头,“以前我家附近有一窝刚出生的小猫,都是我救回来的。”
说完之后,他眼中的自豪又黯淡了下去。
陆无祟看不得他这个样子,轻声问:“怎么了?”
江淮摇摇头,“他们后来都被我爸爸给扔了。”
陆无祟一怔。
其实这要是放在半年之前,江淮敢把小猫带回来,没准他也能干出这种事。
但现在他知道江淮喜欢,也同意了江淮这么干,就肯定不会再做这种事。
陆无祟贴住江淮的侧脸,“那你好好把它给养大吧。”
江淮的眸光闪过一抹低落。
他没让这种情绪困扰他太久,接着又道:“你快点喂嘛,它都快饿死了。”
陆无祟盯着他红润的唇瓣,喉结上下滑动。
他眸光渐深,嘴角轻轻勾起。
这一刻他忽然觉得,哪怕江淮迟钝到一辈子都不爱上他都没关系。
因为只要是江淮在他的身边,他的内心就是充盈的。
虽然有时,他确实又格外的迫切,希望江淮能够理解他的心意。
眨眼到了回家的日子。
庄园江淮其实还是可以继续住下去的,因为只有陆无祟需要上班,江淮处在暑假,无事一身轻。
但,陆无祟怎么可能放任江淮自己住在这种地方?
哪怕是这边有管家来看着,也没有人在他的眼皮底下令他安心。
江淮最近的状况也是时好时坏。
好的时候,他能比平常多吃一碗饭,不好的时候,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天不出门,蜷缩在床上,最多的时候一天能吐三次。
他该庆幸的是,幸亏现在陆无祟去上班了。
而管家也知道他画画不喜欢被打扰,所以很少来敲卧室的门,每次过来时,都是给他送饭。
其实前世的时候,江淮从发病到去世,整个过程都是非常快的。
而且在去世前两天,他的意识已经非常模糊了,所以他那时候到底吐成什么样,又是什么时候开始疼的,他忘了个七七八八。
江淮揉着肚子,庆幸他的肚子还不疼。
否则估计是瞒不住了。
他也不知道他到底要瞒多久,但是他觉得,让陆无祟看着他去世,好像对陆无祟来说太残忍了。
以前还小的时候,他看着姥姥去世,也是难过到吃不下饭。
他还有一件没跟陆无祟说的事。
就是等他找到江其民扔掉的那窝小猫时,那些小猫死的死,伤的伤,活下来的寥寥。
他还记得自己那时是什么心情。
那一整天,他面前都是灰蒙蒙的,埋小猫时也在掉泪,有种心脏被人紧攥住,然后拽进海水中的窒息感。
当然,他后来也对江其民实施了点报复。
不过江其民被他捉弄之后的狼狈,也抵消不了他心中的难过。
如果陆无祟发现他得病,应该比他还要难过吧?
再过段时间吧。
再过段时间,他就找个机会离开陆家,去个远远的地方,估计躲上一个月,他就会发病了。
江淮拿被子捂住了头。
短短一星期的时间,他就成长了不少,好像以前都不懂的事情,尽在这一个星期里明白了。
疼痛与成长是相伴相随的两个兄弟。
在疼痛中的成长,往往是迅速的。
朱小艾被单独约出来时,还有点懵。
最近这段时间,他们都是和珍姐三个人待在一起,珍姐性格大大咧咧,和他们两个人也很聊得来。
朱小艾笑道:“干什么?你要是让珍姐知道咱俩偷偷出来玩,估计她该不高兴了。”
江淮愣了一下。
他小声道:“可是这件事……”
“行了行了,我知道,她不能知道是吧?我就是开个玩笑,”朱小艾聪明的很,“你说就是了。”
江淮停顿了片刻。
店铺里人来人往,他还专门找了个角落。
在朱小艾的注视中,他低下头,小声道:“我觉得,我还是要和陆无祟离婚的。”
朱小艾搅奶茶的手都僵住了。
半晌后,他才发出来声音,不敢置信道:“什么?为什么?”
江淮在思考,说他前世的事情朱小艾会不会信。
朱小艾则已经茫然了,捂住脑袋道:“你最近和他不是挺好的吗?为什么又要离婚?是陆总对你又不好了?”
他看江淮的态度,比起前几次都要认真。
要是说前几次江淮提离婚时,还是半懂不懂的,凭借着本能要离,这次的态度就格外坚决。
江淮已经下定了决定。
他深吸一口气道:“如果我说,我得病了,你会信吗?”
朱小艾更加震惊了。
他摸了摸江淮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惊叹道:“好像是有点发烧。”
江淮:“……”
生平第一次,他对朱小艾生出来了点无语的念头。
江淮正经道:“我不是发烧,是生了很严重的疾病。”
朱小艾道:“我看你也像有病,哪里有人这么诅咒自己的?”
他喝了口奶茶,清咳一声道:“你说你有病是吧?那行,你去医院检查过了吗?确诊了吗?医生是怎么说的?”
“检查过了,我忘了是什么病了,”江淮慢吞吞的组织语言,“医生说……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检查什么的都是前世的事情。
但是他直觉,如果他真的这么说了,话的可信度将大打折扣,还不如不说。
朱小艾渐渐凝重了起来。
他知道,江淮几乎不会撒谎。
但关乎性命的事,他也不能听信江淮的一面之词,严肃道:“检查报告呢?拿给我看一下。”
“没拿,”江淮一顿,“拿了你也看不懂啊。”
朱小艾:“……”
这人的嘴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损的?
“那别的证据呢,”朱小艾道,“我不能就这么草率的信了。”
话音刚落,他看见面前的江淮眉头紧锁,捂住了嘴。
明显是想吐。
江淮缓过来之后,又缓慢道:“我肚子里可能已经有积压的腹水了,你不信的话可以摸摸。”
尽管心里很怕被陆无祟给手刃。
可是朱小艾还是走到江淮身边,抬起手摸了摸。
是的,和正常肚子的触感不太一样。
微微凸出来的一块中,肉紧绷绷的,正常胖起来的肚子,那里的肉应该是软而塌的。
朱小艾瞪大了眼睛。
他一时之间,好像是被这个噩耗给打击住了,久久不能回神,再看向江淮时,眼眶已经红了。
*“所以说,你是不想被陆无祟知道这件事?”朱小艾调整了半个小时,才恢复了冷静。
江淮点了点头。
他道:“我想自己一个人安静的走,不想他……难过。”
单看他一张脸的话,这张脸还是很青春,很稚嫩。
从他的眼中,还能看见那种理想化的天真。
但朱小艾总觉得,他成熟了不少。
不过这种成熟不是那种趋近于油滑事故的成熟,而是变得更加干净纯粹,感情也从什么都不懂,到如今已经丰满了起来。
江淮继续道:“如果不离婚的话,我哪怕是在别的地方离开,如果我的身份被确认,很快就会有人联系陆无祟,他还是会难过的。”
“所以你需要离婚。”朱小艾明白了。
但离婚多半不会成功。
等到了拖无可拖的那一天,他没有时间能和陆无祟磨下去。
朱小艾就要发挥巨大的作用。
也就是帮他瞒天过海,收拾他的遗体,不让警察找上门,静悄悄把他安葬起来。
“到时候,你能不能陪我一程?”江淮道,“帮我买一块墓地,我把我剩下的钱都给你。等过个一两年,再告诉陆无祟这件事。”
“妈的,”朱小艾有点哽咽,“你都这么说了,我上刀山下火海也得陪着你啊。”
江淮看着他哭,也有些难过。
江淮的准备工作进行了半个多月。
这半个多月里,他和朱小艾一起办了不少的手续,都是用朱小艾的名义办的。
两人进行着这场自认为严谨的计划。
在这半个多月里,江淮的身体越来越乏力了,而且腹部也隆起了不少。
陆无祟晚上喜欢抱着他睡觉,他想尽了办法,才能让陆无祟收敛一些。
比如,在陆无祟的手伸出来时,他就往旁边挪。
假装很生气道:“热。”
陆无祟:……开着空调呢吧?
但是他知道江淮这段时间心情不太好,没再招惹他。
这一招也有不管用的时候。
一次两次还行,长久这么下去,陆无祟就会失眠,失眠了也会暴躁。
有几次他非要贴着江淮时。
江淮就会祭出大招。
——抱猫上床。
现在陆无祟上班,精力有限,猫都是交给管家之类的照顾,喂的大了一圈。
它已经洗过澡,也驱过虫了,但要陆无祟一时之间接受它上床,简直不要太困难。
陆无祟很快就会投降,“你把它给弄下去,我不碰你。”
江淮这才作罢。
不过,他自认为瞒的天衣无缝。
但实际上,陆无祟也早就发现了不对。
他的一双眼睛见过形形色色的人,说实话,江淮的演技在他面前还不够看。
这些天江淮的反常,他也都看在眼里。
要不是江淮没吐肚子也没大,他都怀疑江淮还是怀孕了。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现在都过去三个月了,如果真的有的话,肚子应该大起来了吧?
陆无祟也不太确定。
他问了问医生,医生的回答是已经能从外表上看出来了。
末了,医生还附言:[之前检查不是都没事了吗?您放心吧,不会的。]
陆无祟这次没再管他。
他放下手机,确认江淮已经睡着,皱着眉把江淮的衣服掀了起来。
就着月光。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好像真的感觉江淮的肚子大了。
陆无祟的心瞬间沉了下来。
他的目光放在江淮睡得香甜的脸上,呼吸都有些急促,调整了半天,才帮江淮重新盖上被子。
这次的动作特别轻柔,小心翼翼地,生怕碰坏了他。
他拿起手机打字:[明天我要把江淮带去医院再做一次检查,还有,闭上你那张嘴,如果你还想要工作的话。]
医生:……
怎么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不要,”江淮在第二天,听见陆无祟要带他医院时,表现出来了十二分的抗拒,“我不想去,我不想去医院。”
陆无祟颇为头疼。
为了劝江淮,差不多快花费了一个小时的时间,可是江淮一直很执拗,不肯去医院。
如果不是怕伤到他,陆无祟甚至想直接把他给抱起来弄到车上,先强行掳去医院再说。
但万一江淮真的有了,这就是很危险的行为。
陆无祟放柔声音:“恬恬乖,等你去完这次医院,想要什么我给你买什么,玩偶也给你打包一个系列的,行不行?”
江淮边摇头,边躲开陆无祟朝他张开的双臂。
陆无祟心中焦急,又怕吓到他,强行按捺下来,想了想,使出杀手锏。
“你这次去了医院,我以后让你自己睡一张床,行不行?”
以前江淮很不喜欢和他同床。
他也花费了很多时间,才让江淮习惯。
但为了江淮……
陆无祟又道:“你还有别的想做的事情吗?什么都可以。”
江淮的眼眶有点红。
要是去了医院,他就露馅了。
在陆无祟的注视中,江淮小声道:“什么都可以?那离婚呢?”
陆无祟的脸黑了下来。
见他沉默不语,江淮知道这件事不太可能,他的手摸到口袋里放了多日的纸,道:“好吧,我去医院,不过我要上楼拿点东西,你不许跟着。”
陆无祟松了口气,缓声道:“当然可以,去拿吧。”
陆家楼层高,除了管家之后,还有不少的保姆看着,他不担心江淮会跑。
果不其然,上去没多长时间,江淮就下来了,跟着陆无祟乖乖上了车。
路上,江淮一直低头,在和什么人发消息。
陆无祟眉头微皱,状似不经意道:“车上玩手机容易晕。”
江淮欲盖弥彰,连忙把手机收了起来。
陆无祟敛眸。
没关系,检查很快就会结束了,确认怀孕也用不了多长时间。
他焦躁地搓了搓指腹,内心其实并不平静。
江淮到了医院之后,基本上是一个逃无可逃的状态。
他也没多反抗,似乎在看见医院的时候,情绪就平静了下来。
做了血常规和各种检查后,就到了战线非常长的尿常规。
江淮拿着盛着温水的杯子,一直在酝酿,时不时站起来走一走,陆无祟就陪在他的身边,情绪也是非常紧绷。
终于,江淮道:“我去下厕所。”
陆无祟连忙跟着,却被江淮气鼓鼓的说:“我都说了不想来医院,你还非要让我来,现在连这个你都要跟着啊。”
陆无祟顿住。
正在这时,他听见医生说:“陆先生,我们主任找您。”
等陆无祟转过头时,就看见江淮已经气冲冲走了。
好在他身边还有两个助手,他沉声道:“你们看着江淮点,我很快过来。”
两个助手连忙跟了上去。
“就现在做的这些检查来看……”医生眉头紧锁,好几次擦额间的冷汗,明显也是有些怀疑人生,“B超不用做就已经可以确诊了。”
尽管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陆无祟的心脏还是一缩,冷着脸道:“我没太听明白,什么意思?”
医生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知道陆无祟不是没听明白,而是听得太明白了,不敢相信。
“陆先生,其实哪怕是怀孕,也不一定代表小江少爷一定没有个好结果……”医生的声音在陆无祟冰冷的眼神中,渐渐低了下来。
陆无祟冷冰冰道:“但是你这个失误,已经让我严重怀疑你的能力了。”
医生也清楚,他犯的这个错误实在是太大了。
他也急得要命,努力解释道:“男人和女人的身体构造不同,哪怕是小江少爷的体内有子宫,但是他没有产道,身体运作的机制也是不一样的。”
陆无祟拿着检查单,没说话。
这意思是让医生继续往下说。
医生继续道:“头两个月小江少爷身体的各项指标和正常人一样,B超也未见异常……这可能和他子宫藏的太深、又比正常女人小,也没有产道有关,但是这次胎儿发育更大,找起来应该更加容易,B超也还是要做的,这能确认小江少爷和胎儿的健康,我也会尽快召开院内的会议,给小江少爷一套最合适的解决方案。”
陆无祟还是没说话。
在工作上,他可以容许一个员工犯一两次错,可是这和工作不同,这关乎着江淮的性命。
犯一次错,就够他忌惮的了。
医生快绝望了。
“或者、或者,您已经不相信我了,”医生道,“我当年在国外留学,那边有个特别厉害的师哥,这么多年也在妇科声名远扬,他研究的就是双性异变,接手过那么几例双性人产子,虽然小江少爷体外不符合双性人特征,但……”
陆无祟终于动了,他把检查报告放到一边,沉声道:“谁?怎么才能联系上他?”
“我就能联系,”医生道,“我们关系还不错,只要您想,我可以联系上。”
“就是……我一直没向您推荐他的原因,是他不回国内做手术,如果想找他,可能要去国外。”
陆无祟站了起来。
他掩去刚刚的焦虑,语气已经恢复如常,“尽快联系,你的头我暂时就不要了。”
医生犹如劫后余生。
他看着陆无祟打开门出去,背后衣服已经湿透。
陆无祟刚打开门,就看见刚刚的两个助手急匆匆跑了过来。
他们身边没有江淮。
陆无祟甚至来不及产生情绪,就听见那两个助手焦急而犹豫道:“陆、陆总,小江少爷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