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对于胡子的执着,超出了陆无祟的想象。
在江淮的身上,偶尔就是会出现这种特别执拗的情况,陆无祟不懂他的这种执拗是为什么。
他只知道,当江淮犯倔时,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他没再继续强夺江淮的胡子,而是采用怀柔政策,“不摘你的胡子,只给你上药行不行?”
江淮半信半疑。
陆无祟从旁边的医药箱里,找出来了抗过敏的药还有外涂的药膏,放在了江淮的面前。
江淮这才朝着他爬过来一点。
陆无祟给他上完药,果然没有再去抢他的胡子。
但是江淮的这个反应,让他留了点心。
等给江淮涂完药,江淮就自己钻进了被窝里,还给陆无祟说了句晚安。
陆无祟看着他睡着,眼皮一点点合上。
然后他伸出手,把江淮脸上的胡子,小心地揭了下来。
通红一片,还鼓起来不少。
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忍的。
江淮的玩心大,忘性也大,第二天起床之后,连自己脸上的胡子不见了都没感觉到。
吃饭的时候,江淮从楼上下来,陆无祟早早就坐在了那里,正拿着一份杂志看。
旁边的人正在备菜。
在菜差不多快摆好时,陆无祟问了一句:“今天给弄的什么菜?”
陆无祟很少管这方面的事。
也因此,那人随意道:“回陆先生,有您昨天要的蟹黄包,还有厨师给上的两道新菜。”
陆无祟合上杂志,没再说什么。
直到他抬头,眸光一怔。
管家也正忙碌着,一抬头,微微怔愣。
不止是管家,旁边正在备菜的人看见之后,也愣住了。
江淮这两天顶着那撮胡子,大家才开始还觉得很违和。
看着看着,竟然也习惯了他脸上有胡子的样子。
乍一把他白净的小脸给露出来。
众人还觉得有点惊艳。
江淮丝毫没感觉到别人的视线,揉着眼睛下来,还有点没睡醒。
管家和其他人时不时往他的身上瞥一眼。
他们也没别的意思,主要是就江淮这一张脸,摆在谁的面前都得多瞥两眼。
尤其是眼睛受过他贴胡子的荼毒之后,更能深切地感觉到他的美。
管家道:“小江少爷今天怎么……”
陆无祟状似不经意清咳了一声。
众人的眼睛堪堪从江淮的脸上移开,管家的话更是戛然而止,连忙咽了回去。
瞧陆先生这个样子。
小江少爷脸上的胡子不会是他揭的吧?
应该是了,小江少爷应该是到现在还不知道脸上的胡子没了,而能神不知鬼不觉把小江少爷脸上的东西给揭掉的人,估计也就陆先生了。
他们可是夫夫,晚上睡在一起的。
只是,想想陆无祟和江淮斗智斗勇,和江淮较劲,管家总有一种……很强的违和感。
陆无祟倒是很淡定。
甚至在江淮把东西吃到嘴巴旁边时,给他擦了擦。
江淮还是没发现胡子不见了。
陆无祟:……说他在意那个破东西吧,他也确实在意。
说不在意吧,又迟钝成这个样子。
而等江淮把这件事情给想起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了。
其实他每天洗漱,每天都是要照镜子的,而且不止一遍。
但是他就愣是没发现,自己的脸上少了样东西。
还是被唐平建提醒,他才想起来的。
江淮摸了摸自己的脸,茫然道:“我的胡子呢?”
他还以为是今天掉的,要钻到地上去找。
“不用找胡子,不用找胡子,”唐平建对上陆无祟的眼刀,连忙道,“你这样蛮好看……不是,蛮有男人味的。”
江淮顿住,从桌子下探出两只眼睛,“真的?”
“真的,真的,”唐平建编瞎话的水平一流,“可能是那一次看走眼了,今天再看你,感觉比戴着胡子还要男人。”
江淮半信半疑。
唐平建继续道:“看看,你起身的动作也这么男人,果然是那个胡子把你的个人魅力给遮挡住了,现在再看你,可比戴胡子的时候要顺眼。”
江淮的信任度百分之七十。
“确实是好看,”唐平建啧啧称奇,“看来我也得把我的胡子给刮掉了,这样好多了。”
江淮的信任度百分百。
他眼睛亮了起来。
陆无祟:……头疼。
长期混迹于三教九流场所的唐平建,说起谎话的水平也比平常人高一大截。
哪怕是再离谱的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可信度都高了几分。
不过……这件事对江淮没什么坏处。
想起他因为过敏高高肿起的脸,陆无祟忍了忍,最终没管。
早饭的时候,还发生了件事情。
陆无祟在吃完之后,忽然对着管家道:“这段时间,厨师的手艺退步了。”
他这句话,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意思。
但其中又暗流汹涌,令人听着心里一紧。
江淮把剩下的两口吃完,也抬起头道:“我觉得还好啊,没有变难吃。”
陆无祟似笑非笑,“是吗?”
好在,陆无祟就提了这么一嘴,之后就没再说类似的话。
管家倒是还好。
等陆无祟在饭桌上的这句话,传到后厨的耳朵里,就是另外一副光景了。
这些人,大都是在陆无祟刚从老宅脱离那阵,跟着过来的,同老夫人也相熟。
他们都知道,这阵子陆无祟和老夫人发生了点不愉快。
陆无祟这状似无意的一句话,引起了他们的忐忑。
这是在老夫人那边受了气,要拿他们开火了?
可是从前,陆无祟从来没干过这种事情,他同老夫人的感情深厚,几乎也没有过隔夜仇。
而且江淮的事情过去都快半个月了,也没见他显山露水,为什么又要在这种时候发作?
但依照陆无祟的性格,又不可能无缘无故说这种话。
果不其然,又过去两天后,陆无祟要把家里的保姆佣人都换一个遍。
这次的由头,是因为有人把江淮每天要吃的东西给搞错了,出现上了工作上的失误。
江淮每天吃得美滋滋,都没觉出有什么问题。
可是陆无祟在一旁,直接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忽然道:“今天是谁准备的饭?”
陆家在准备饭食上,有陆家自己的规矩。
这个规矩,在陆无祟搬出老宅后,也一直没废弃掉,沿用至今。
每天主人要吃什么饭,会提前一天跟厨房里打招呼,到了第二天,厨房就会做出相应的菜式。
要是主人没有说,他们就会选择主人平时爱吃的菜做。
要是主人不知道吃什么,说随便的话,当天厨师就会把从没做过的菜和经常吃的菜给混起来,以防新菜不好吃,也能有老菜顶着。
所以,这三种形式下的菜品,都是不一样的。
但是这天,厨房里弄的全是新菜。今天备菜的人被叫了过来,陆无祟掀了掀眼皮,忽然道:“又是你?”
那人愣住,惊讶道:“陆先生,我这是第一次……”
“你这可不是第一次,”陆无祟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你弄错菜品的第三次了。”
那人白了脸,又有些茫然。
显然不知道陆无祟口中说的“三次”从何而来。
不止是他,陆无祟还让管家,把厨师、后勤全叫了过来。
在众人面前,他道:“并不是我存心想为难你们,只不过,你们最近工作的水准,是在为难我。”
这些人忐忑无比。
“在很早之前,我明明说过,早餐以清淡适口为主,又怎么会大早晨起来点蟹黄包?”陆无祟把事情一个个揪了出来,“不过现在问你们是谁点的,你们恐怕也说不出来吧?”
众人有点傻眼。
陆无祟十分淡定,轻飘飘道:“可能是从老宅出来太久,许多规矩都忘干净了,不如你们回老宅,再和老宅那边的师傅学习学习吧。”
就这样,这些人全都被他给遣走了。
江淮傻眼了。
倒是唐平建,在一旁优哉游哉地剔牙。
江淮问:“为、为什么这么突然啊?他们也没犯什么大错吧?”
陆无祟在面对他时,眸色当中的冷光就缓缓消退了下来。
他道:“你不用管这么多。”
江淮气得脸颊都鼓了起来。
他觉得,陆无祟是在无理取闹,明明人家都没做错什么事情,他就把人家给赶走了。
而他想唐平建求助时,唐平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你们陆家的事情,可别扯上我。”
江淮更生气了。
管家这时,上前问陆无祟道:“陆先生,里面的那个厨师,确实是什么都没做过,要不要叫他回来?”
“不用,”陆无祟道,“老夫人不会为难他,等她看见这群人时,就该明白我什么意思了。”
江淮听得一头雾水。
他气还没消,鼓着脸放下了筷子,“我不吃了。”
陆无祟瞧着他已经吃得差不多的饭:……
吓唬谁呢。
脑袋不灵光,气性倒是不小。
陆无祟此举,一个是给老夫人手伸太长的警告,还有就是,剔除掉老夫人在他身边的“眼睛”。
江淮没办法撒气。
他总得给江淮把气撒回来。
换厨师这件事,是在他们较为平静的生活里,发生的比较大的一件事。
但也没有多大,在那些人被遣走后,陆无祟迅速找了新的厨师,做出来的味道比之前那个只好不差。
他们的生活很快又平静下来。
就是江淮,一直没原谅陆无祟和唐平建,甚至连管家也迁怒上了。
都是坏人。
他虽然生气,但新厨师来了之后,吃的最香的也是他,一顿能干两碗饭,跟头小猪似的。
这人闹冷战也不太会闹。
明明是在冷战呢,遇到高兴的事情还是会和人分享,上一秒和人说完,下一秒才意识到什么,赶紧再闭上嘴。
也因此,陆无祟没当一回事。
陆无祟把厨师与备菜的那些佣人给遣返之后,陆陆续续又换掉陆家不少的人。
可谓是大换血。
在江淮都快找不出熟面孔时,陆无祟告诉他,给他请了个老师。
江淮:“……”
是谁,总是喜欢在他特别滋润的时候,给他一记暴击。
“我让他学习了你们那个专业的课程,”陆无祟道,“等明天他过来的时候,应该会从你休学那天的课开始讲,如果你学的好,等期末的时候直接返校考试,毕业证也是一样拿。”
这其实相当于江淮没有休学。
只不过是把上课的地点,从课堂换到了家庭,而且是老师一对一服务。
最近老夫人那边还没有松懈,只能暂时这样。
等那边一松口,再把江淮给送回学校,也不是什么难事。
江淮:“……”
曾经他觉得,自己是个好学生。
但是在休过假之后,他忽然觉得自己厌学了。
如果一只鸟儿不喜欢自由,那么一定是它没有享受过天空。
而他已经是一只享受过天空的鸟儿了!
江淮好像患上了开学前综合征。
具体的表现为,不想上学,不想上课,看见老师就想哭。
陆无祟对这一切毫无察觉。
白天,陆无祟起床去跑步时,江淮破天荒比他起得早一点。
陆无祟穿衣服时,江淮就看着他穿。
等他要出门跑步,江淮连犹豫也没有,竟然也跟了上来。
他亦步亦趋地跟着陆无祟,大有要挂在陆无祟身上的意思。
最后,还是陆无祟看他跑的太辛苦,大发慈悲停了下来。
他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江淮差点撞上他的后背,还是被扶了一下之后,才稳住身形。
他轻喘着,雪白的脸颊上一片浮红。
陆无祟的眸光一沉。
“我……”江淮结结巴巴。
嘴中愣是说不出来“我不想上学”这五个字。
他可是个好学生。
哪怕不是成绩最好的学生,也绝对是最遵纪守法的学生。
可是现在,他不想上学!
这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情。
在看见江淮结结巴巴,说不出所以然时,陆无祟收敛了点眼中的暗沉。
他觉得,自己的心态可能是出了点问题。
不然为什么,在看见江淮对着他说话时,他的眼中却只有江淮嫣红的嘴巴?
在看见两瓣唇被江淮抿唇,咬来咬去时。
他脑中的想法也只有——如果牙齿是他的就好了。
就连江淮在说些什么,他也全然听不见了。
可是江淮什么都不懂。
他不知道,天天和他同床共枕的人,已经对他产生了那么龌蹉的念头。
甚至还有更龌蹉的。
那些念头当中,全是江淮对着他哭出来的脸。
江淮结结巴巴半天,才挤出来一句,“我陪你跑。”
他是个好学生。
他怎么可以不上学呢?
陆无祟丝毫不知道他心中的弯弯绕绕,不过他也明白,事出反常必有妖。
要知道,江淮在此之前,已经有好几天的时间没怎么搭理过他了。
难道说,因为他给江淮解决了上学的问题。
……江淮感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