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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Chapter 95(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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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风不知从哪儿吹来, 若非还记得昏睡前的冰天雪地,陈衍几乎以为自己已经回了在王都的宅子里,躺在燃柴的炉边。

他转过头, 盯着躺在离他不远处的陈侯, 那颗吊在嗓子眼的心总算落下了一些。

既然没有杀他们,还为他们收拾了屋室,应当没有恶意。

只是这地方……实在过于奇异,陈衍头昏脑涨,竟然想不出任何头绪。

如今各国之间征伐不断, 战事频频,各国君王皆有招贤纳士之举, 不知冒出了多少“世外高人”。

难道,他们碰上一个真的了?

陈衍忆起昨日那男子所说, 此处乃陈国境内。

陈国边关确实有连绵不断的山脉, 只不过陈国建国之初,当年的陈侯便下在山脉之后建关,虽是陈国国土, 但寻常无人踏足,皆因山势陡峻,群山之间野兽不断, 土地也不算丰饶。

关内百姓不会出关,关外蛮族也不会涉足此地。

若不是此时有此奇异房屋,他们恐怕真要死在这儿了。

即便不是凛冬, 再是风和日丽, 从这儿赶往关隘, 恐怕也要月余。

陈衍思及此, 不由庆幸。

“这么快就醒了?”

陈衍朝门口看去, 一名身材纤细的女子端着水杯入内,她的穿着与昨日所见奇异女子一般无二,只不过头发更短,她虽然纤细,行动间却不见柔美,步伐与男子相类。

陈衍挣扎着想站起来,女子忙说:“不用这么客气,你们身上虽然没有坏死的地方,但也冻伤了,需要休养一段时间才能恢复行动力,喝点热水吧,要是饿了我再去给你们拿点吃的。”

女人将水杯放到床边的矮桌上,陈衍看着她的侧颜,只见她皮肤雪白,肤若凝脂,明明像是贵胄之后,行动却犹如乡野女子,实在叫他辨不明此女身份。

“敢问姑娘,不知此间主人何在?救命之恩没齿难忘,衍想亲自拜会。”陈衍抬起双手,正待行礼,却听女子说:“你见不得,你的君上倒是能见。”

陈衍不解:“这是为何?”

女子笑道:“你自己琢磨吧。”

说着便去一旁看陈侯的伤势,陈衍虽然没正经打过仗,但日常操练从未拉下,而陈侯是一国之君,估计此次领兵之前待在宫廷之内,没怎么练过,身体本就虚弱,被寒风一催,现在已经发起了高烧。

如果退烧药不起作用,那就得输液了。

陈衍看着女子将手探进陈侯的衣内,他被吓得立刻出声:“姑娘不可!”

他的话刚落音,就看见女子已经将手拿了出来,手里还多了个细长之物。

此物看着不像针,外壳剔透,他一时不知道这究竟是个什么玩意。

女子看了眼那物,呢喃了一句:“三十八度六,降了一些。”

说完她发现陈衍正看着自己,抬了抬下巴说:“放心吧,真要对你们下手也等不到现在,更何况杀了你们对我们也没好处。”

陈衍报涩道:“真是……衍小人之心了。”

女子摆手:“喝点水吧,你也别总担心别人,你自己也没好到哪儿去,是不是觉得头昏脑涨?你在发低烧,我不知道你们这儿怎么说的?风寒?”

陈衍瞪大双眼,他嘴唇颤抖,不敢置信地问:“君上……染了风寒?”

“君上他……”

看陈衍一副天崩地裂的模样,冯玲只能立刻说:“小问题,很快就能好,绝对不会有生命危险。”

陈衍看她笃定的样子,心里安定了一些,但他还是不安地说:“风寒乃重症,时至今日,便是医士最多的卫国,也不敢轻言治愈。”

冯玲:“那是医学还没有正经发展起来,还处于摸索阶段,不清楚病因,怎么对症?”

陈衍眼睛一亮:“听姑娘的意思,此间有人已摸清了病因?能对症而药?”

冯玲转头,正好看见周远鹤进来,她松了口气:“这不就来了?”

“周哥,我先出去了。”冯玲走到周远鹤身边。

周远鹤点点头:“让李姑给他煮碗粥。”

冯玲点点头。

“你不用问,说了你也听不懂。”周远鹤走到陈衍床边,他把放在床脚的折叠凳打开,坐到床边,“我姓周,周远鹤。”

陈衍:“衍失礼,不能下床,衍乃郑姓陈氏,单名衍,字多情。”

周远鹤:“陈多情?”

这是个啥名?

陈衍看周远鹤的神情,解释道:“人情为情,世情也为情,我父愿我洞悉世间多情。”

周远鹤点点头:“好名字。”

果然这个时代,什么样的名字都能取出来。

“你家君上现在还没醒。”周远鹤,“我就只能来问你,你们外头现在还有大约两千人,这两千人如果在冰天雪地里待上一整夜,明早恐怕能活下来的不到一半,你有什么对策?”

陈衍:“还请先生就我陈国儿郎!”

周远鹤反问:“我能有什么好处?我们在这里,不被风吹,不受严寒,不缺衣料食物,救你们两个已经是仁至义尽,为什么还要救外头的人?”

陈衍立刻说:“若先生能施以援手,衍愿脱下这一身甲衣,为先生牵马执凳,愿为先生座下一小卒……”

“不用了,你不值钱。”周远鹤,“更何况我也不爱骑马。”

“再说,救你们我也是受人之托,你要谢,也不用谢我。”

陈衍:“是此间主人救我君臣?”

周远鹤点头:“对。”

陈衍小心询问:“不知此间主人可有所图之物?若有所图,衍必当双手奉上。”

周远鹤差点卡壳,他想起了叶舟对他的叮嘱,要钱,但是别要的太明显,最好他们都能清楚对方要什么,但别搞得太像交易。

他感觉这个差事有点抬难为他了,他一个医生,连收费都不是自己收,怎么跟人谈这个?

他卡了好半天才说:“珍贵之物。”

周远鹤:“此间主人酷爱收集人间珍贵之物。”

陈衍抓住了一个词,喃喃道:“人间……”

陈衍突然提高嗓门:“昔年周氏开国天子,曾被洛水之仙强留仙山,一醉便是十载,仙门中人,如今出世了?此间主人便是曾经的洛水之仙?”

周远鹤听得比发烧的人更加头昏脑涨,不过他还是听懂了对方的意思,他摇头:“不是女人。”

陈衍似乎松了口气,他脸上带笑:“不瞒先生,衍刚刚还在想,若是君上也被强留十载,衍还真不知如何应对才好。”

陈衍:“既然如此,君上虽还未醒,衍便自作主张,若说珍贵之物,衍有君上所赐天子剑。”

“此剑乃周王室所出,为周氏先王所配之剑,名匠卫尉取天外玄铁打造,虽为剑,却无锋,是为君子剑。”

陈衍摸索周身,他身上的盔甲和随身携带的两柄长剑都被卸下,他看向周远鹤。

周远鹤:“你们身上的东西在外面,放心,我们不是土匪窃贼,你不开口,你的东西没人会碰。”

陈衍:“那就有劳先生,那柄天子剑极为好认,两面无锋,还请先生替衍赠与此间主人。”

周远鹤点点头,终于松了一口气,他都不知道叶舟之前是怎么跟各个位面的土著打交道的,在他眼里,这可比看病难多了,看病好歹不用一直跟病患逼逼叨叨。

语言有时候,还真是一门艺术。

这门艺术谁爱学谁学吧,周远鹤已经放弃了。

“他们待会儿会给你送饭进来,安心吃吧,如果你没骗我,外面的那些士卒,应该也能好好休息一晚上。”周远鹤站起来,重新把折叠凳收了起来。

陈衍在周远鹤离开屋子前问:“敢问先生,此间主人如何称呼?”

周远鹤想到了雇员们对叶舟的称呼:“只称仙人二字即可,我来得晚,那些早到的都是这么称呼他。”

“仙人……”陈衍咀嚼着这两个字,等周远鹤走后,他才看向昏睡的陈侯。

无论仙人还是高人,只看这里的陈设,这里的人,便知此地绝非寻常之地。

或许这次他们不是遭难,而是危难之中峰回路转,得遇机缘!

·

“天子剑?”叶舟从武岩的手里接过这把天子剑,果然不是青铜铸造的,“天外玄铁?陨石?”

叶舟颠了颠手里的剑,确实比另一把青铜剑要重。

但叶舟也没见过陨石打造的剑,所以分不清真假。

叶舟有些舍不得把这剑拿到系统换钱,但如果不去换,他就不知道这剑到底是真是假,价值几何。

“赌一把吧。”叶舟把剑交给邹鸣,“你找个地方放起来。”

“两千多人而已,只是让他们吃饭别冻死,花不了多少钱。”

粮食还是很便宜的,散装大米往外卖是两块一斤,但叶舟拿的是批发价,他的成本更低。

虽然长期下来要花的钱还是不少,可是比起这柄剑,叶舟觉得这钱花的也算值得。

而且他现在也不缺钱了,别说养两千人,两万人也没有太大难度。

邹鸣拿过那柄剑,也不由被剑吸引。

这剑打造的十分精巧,但又不失古朴厚重,匠心独具,哪怕放在工艺更精巧的现代,依旧是一柄好剑,更别说它还是由陨石打造的了。

“不错吧,我虽然不识货,但也看得出来这是好剑。”叶舟的手指在剑身上轻触,剑身微颤,发出一声低吟,那声音格外清脆悦耳,虽然无锋,但依旧是一柄利器。

邹鸣点头:“就是不知道究竟是不是陨石。”

叶舟笑了笑:“所以我才说赌一把。”

反正他是舍不得把这样一柄好剑卖给系统的。

“给他们准备帐篷吧。”叶舟冲武岩他们说,“你们出去的时候穿厚一点,外面冷,羽绒服都有吧?”

武岩忙说:“都有都有。”

他们知道羽绒服里是鸭绒的时候都颇为震惊,鸭绒竟然还能填进衣服里,还能保暖。

比兽皮都要暖和,里面再穿上保暖衣和毛衣,就是外面再冷,他们也不觉得。

尤其还有靴子,一点水都不会进。

超市里面温暖如春,外头也不会叫他们觉得冷。

雇员们全都行动了起来,他们整理着便携帐篷和干粮,每人都在检查自己有没有佩戴好手|枪,现在他们离开超市,都会携带手|枪。

平时也会联系,尤其是到了这里以后。

他们来的时候刚刚落雪,外面的空地还能用来训练,又有陈舒当教练,虽然不能说个个都成了神枪手,但举枪迎敌不是一件难事。

草儿穿着一件深蓝的羽绒服,把枪别在腰间,一头长发用皮筋高束,她把一箱便携式帐篷搬到超市外,又进去搬了几箱肉干,其他人正在搬电热毯。

这种电热毯用的也是光源,不需要烧炉子也能取暖。

只不过系统只租借,不出售,反正是用光源的东西,基本只能超市自用,往外租借可以,但最多不能超过一个月,否则系统就会自动回收。

“仙人是怕给了他们炉子,若是帐篷不留缝,叫他们自己把自己闷死在里头。”草儿搬东西的时候同出来玩雪的孩子们说,“你们也是!平时不许玩火,否则叫你们爹娘把你们的屁股打成八瓣!”

孩子们蹲在地上裹雪球:“我们不玩火,我们玩雪,爹娘才不揍我们。”

草儿:“现在别玩了,快回去,不然我叫你们老子娘揪你们回去了!”

孩子们互相看看,只能垂头丧气地往超市里走,他们现在已经习惯了在超市的日子,对大梁朝的记忆渐淡,可能是大梁朝没留给他们多少好印象,再加上父母现在也在身边,个个都胆子都变得大了起来。

其中两个年纪大的,还经常缠着陈舒教他们用枪。

男娃女娃一起养,竟然也没什么分别,这些小娃娃都爱美,也喜欢爬树,这个时候女娃还要高些,力气也比男娃更大点,因此两边碰撞,竟然是女娃常胜。

孩子们每天早起就要开始念书,因为没有老师,所以都是看电视,对着视频学习。

邹鸣偶尔会过去监督,周远鹤给他们批改作业,每周叶舟都会打印试卷。

下午他们学到三点,然后就要开始锻炼,有邹鸣和陈舒两个老师,这些孩子虽然小,但身体比他们的父母好得多。

孩子们比起大梁朝,对超市的归属感更重。

他们已经觉得超市就是他们的家了。

而且他们学的不止是文字,还有数学、历史和思想政治,如果不是他们年纪太小,化学物理这些也得学。

虽然他们是雇员的家属,但叶舟也不希望孩子们在这儿就得不到教育。

叶舟虽然不喜欢孩子,但不喜欢的是知道哭闹,没有被父母教好的孩子,超市里的这些孩子他还是挺喜欢的。

看着孩子们进了超市,草儿才和武岩他们一起把这些整理出来的东西放在雪地摩托后面。

摩托后面牵着木板,只需要把东西放在木板上就能带走,不用他们耗费多少力气。

“冷不冷?”周文问草儿。

草儿摇摇头,她因为数次搬运东西,额头反而起了一层薄汗,她搓了搓手,哈出一口气来:“仙人说树后的那些人都是兵卒。”

“你说,他们如果修整好了,会不会打咱们?”草儿有些担心。

周文摇头:“他们的君上还在咱们手里呢,那个词怎么是怎么说的?投、投老鼠忌讳什么来着,反正有他们的君上在超市,他们就绝对不敢动。”

草儿恍然大悟:“你说的对,怪不得邹哥和陈姐只让他们两个人过来。”

她感觉自己又学会了点什么。

有陈舒带头,雇员们很快坐上了雪地摩托。

超市距离树后倒是不远,他们骑了十多分钟就到了。

陈舒在最前头,也最先停车,她这回倒是把衣服穿好了,虽然还是只穿着短袖,但外面套上了一件羽绒服。

她手里拿着陈衍给的信物——铜制兵符,她刚下车,就朝前方的士卒们喊道:“放下武器!你们将军和君上都已经获救!此乃信物!”

偏将上前喊话:“什么信物?!我如何得知将军与君上尚且安好?!”

陈舒把兵符扔了过去,偏将抬手接过,看到是兵符以后神色不变:“敢问姑娘如何证明?”

陈舒:“你们将军把天子剑赠与了……赠与了此间主人,为你们换来帐篷和食物,如果你们君上和将军已经遇害,我又为什么要送这些东西过来?你不如先派两个小兵过来查看?”

“如果东西无误,你们应当就能安心。”

“若其中有诈,你们也能立刻反应,你看如何?”

偏将沉思片刻,应道:“好!”

答应之后就点了两个亲兵的名字过去查看。

两名亲兵年纪都不大,这次陈国出征,征走了国内一半男儿,精壮都在这儿了,他们的下巴上甚至没有冒出胡茬。

亲兵被冻得鼻头青紫,走路时甚至有些摇晃,他们刚刚走近,就被陈舒他们的穿着打扮吓了一跳,但他们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陈舒就已经指着雪地摩托后的东西对这两个人说:“不要耽误时间,现在就去看。”

“有什么要说的,要问的,之后我给你们解答。”陈舒厉声道,“快去!”

亲兵被陈舒吼得一激灵,立刻走去雪地摩托后边查看他们带来的东西。

草儿他们已经打开了箱子和袋子,亲兵俯身,这里头许多东西他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只认得出肉干和馒头,他们只能上手去捏,看看其中是否藏着利刃,但是东西太多,他们两人忙不过来。

陈舒看他们俩手忙脚乱,冲那边再喊:“再送几个过来,这两个手脚慢,忙不过来。”

偏将又点了几个人过去。

但即便有七人,还是点了接近一个小时,他们才确认这些东西都是无害的。

陈舒对武岩他们使了个眼色,他们这些背着AK的立刻把枪端在手里,枪口对准了走过来的大部队,陈舒还是站在最前方,她看着偏将朝她走近,直到对方和她的距离只剩下两米,她才说:“这些东西能保你们平安渡过这几日,你们将军献出天子剑,你们要明白他的苦心。”

偏将抱拳道:“不知姑娘名讳。”

陈舒:“陈舒。”

偏将说道:“士卒们此时最缺能够遮风挡雪的地方。”

陈舒拿起拿起一个便携帐篷:“这玩意就能给你们遮风挡雨。”

偏将不明所以,以为面前的高大女子是在与自己玩笑,但他被冻成这样,实在是没有玩笑的心情,只能僵硬的勾勾嘴角:“姑娘请勿玩笑。”

陈舒按下了展开帐篷的按钮。

在就偏将和大批士兵眼前,原本只有巴掌大小的帐篷忽然展开,不需要木制骨架,也未见有铁,只不过是软趴趴的布料,却在展开的那一刻撑了起来。

深灰色的帐篷就这么落在了所有人眼里。

偏将士卒大惊失色,偏将惊诧失声:“此物……此物乃是……”

陈舒:“这帐篷可挡风雪,人在其中不受风寒。”

“不仅这些,还有可自己发热的摊子,用来救助伤员,不过最好用雪擦过身体,回暖之后再用。”

“除此以外,还送来了烈酒和肉干,让你们果腹。”

偏将已经失去了声音,士卒也瞪大双眼,一时之间竟然没有一个人说话。

陈舒却没有再和他们多说,她拿出一张电热毯,指着上面的按键对偏将说:“这毯子有三种温度,你们可以自己斟酌用哪一档,蓝色的温度最低,红色最高。”

说完,陈舒不等偏将他们反应过来,就对草儿他们说:“东西都卸了,我们回去吧。”

临走的时候,陈舒转头冲呆立在原地的偏将喊道:“你们如果要找人,最多三人过来,如果多于这个人数,我就当你们要同我开战。”

陈舒:“到时候我绝对不会手软。”

说完,陈舒喊道:“回去!”

草儿他们立刻开动摩托,留下偏将他们差点吃了一嘴的雪。

“左将军。”亲兵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眼前立着的帐篷在告诉他们,刚刚经历的一切都不是梦,而是真实发生的事。

偏将看向前方,他声音极轻:“此等女子,世所罕见,当得上伟岸二字。”

亲兵:“左将军?”

·

韩冉看着士卒们将帐篷学着那女子的模样支起来,越看越觉神奇,他对身旁的亲兵说:“这些帐篷看来不是凡人的手笔,如今墨家的机关都还未见得有这般精细。”

如今百家争鸣,若说机关,墨家可得头筹,但他们也未曾听过墨家有这等技巧,只知道墨家擅攻城器。

亲兵小声说道:“将军,我观来者非寻常人,尤那女子,竟不比我等柔弱,且看她发号施令的模样,可见常差使下臣。”

韩冉知道亲兵在说什么,他摇头:“周室公主如今只余两人,都不过豆蔻之年,哪里能有这等气派?”

“更何况周室示弱,我曾与君上拜见周王,也见过那两位公主,被养的畏畏缩缩,已失大国公主之势。”韩冉叹道,“国强时,公主也是公子,国弱时,连王都比不上他国公主。”

“周室强大之时,哪位公主不是封地若干?情人无数?再看现在。”

韩冉:“那毯子如何?”

亲兵:“我去瞧瞧。”

亲兵拉开帐篷的拉链,进去摸了摸毯子,露出狂喜神色,冲看着毯子的兵卒说:“这毯子还真能自热!”

士卒也忍不住笑道:“也不知是何人所造,太过奇异!”

亲兵连忙跑出去,抱拳道:“将军,那毯子果能自热!”

“还有那些烈酒!”亲兵散发着酒气,大喜道:“我刚刚饮了一口,果然烈酒!与别的酒全然不同,甫一入腹内,便觉全身温暖。”

亲兵已经有些上头,他笑着说:“将军!必是神仙手段!这些东西,哪里是凡人能造?”

“若凡人能造,造出这些东西的人必不可能隐居于此,定已名扬四海,引得各国君王竞相追逐。”

韩冉微微皱眉,他认为亲兵失态了,可看着正在支起帐篷,脸上带着笑容的兵卒们,韩冉强压下了不安,他冲亲兵说:“既然如此,便早些歇息吧,去看看那些伤兵。”

亲兵:“已经在治了,那姑娘说要先以雪擦身,待身体回暖才能用那毯子,您说,雪是冷的,人的身子已经冷成那样,怎还能用雪去擦呢?这岂不是要伤上加伤?”

韩冉微微摇头:“我观她形貌,不像能言巧辩,以言杀人之人,如她所说,他们若要害我们,何必等到现在?只要不来管,我们连三日都支撑不了。”

“那便试试?”亲兵问道。

韩冉点头:“就以她说的方法治疗伤员。”

“可能找到干木?烧些热汤叫战士们饮用。”

亲兵一愣:“干木……难寻。”

韩冉:“那便先砍些柴火,放在帐篷里,待明日天明,放到阳光下晒一晒,晒得能燃了再说。”

韩冉身心俱疲,他摆摆手:“你先去忙,我歇息片刻再来。”

亲兵点头:“将军也用些水饭,我看他们送来的肉干都不错。”

韩冉叹了口长气。

“这帐篷也不知是什么做的,这么薄,却如此坚韧,还能挡风遮雪。”士卒们一边把帐篷支起来,一边喝酒闲话,喝了酒,恢复了些许体力,都觉察到了此物的不凡。

“不像皮子,也不像布!”

“我看啊,这恐怕是仙法制成的。”

“你看什么你看?你看什么不是仙法?上回喝了点好酒,也说人家那是仙法酿的,白白叫那店家涨了价,多挣了咱们的钱。”

“哎!我那时是还未喝过如今这样的酒,跟这酒相比,那日所饮之酒,也不过寻常罢了。”

“不知道君上现在如何。”

“那些人竟然能给咱们这些东西,想来君上过得也不会差。”

这些士卒有些是普通百姓,有些是军户出身,百姓多是耕种,有战事时才会被征召。

但他们这些军户会走路时就要学着用剑用刀,拳脚功夫不能拉下,自幼不必做田事下地,反而要认字,熟读兵书。

只不过一旦有战事,百姓家还能留下几个男丁,军户则不行。

军户除了老人幼子和妇孺,都必须上战场。

“你们看到那肉了吗?”有人小声说,“我看有肥有瘦,只要在火上烤一烤就能入嘴,外头结着白霜,应当是盐。”

“嚯,真是大手笔,用盐腌肉?”

“你们说那屋子究竟是什么做的?我感觉怎么像块方正的大石头?”

“恐怕是把巨石从中掏空吧?”

“那屋顶没有瓦片,这么平,肯定需要人时时去屋顶扫雪,我觉着啊,还不如瓦房呢。”

“你也就这点见识,要我说,这房子必定冬暖夏凉,积点雪算什么?又不缺人洒扫。”

士卒们将帐篷支起来,只是帐篷能容人,却不能容马,他们舍不得马儿就在这冰天雪地里冻死。

没食物的时候,马也是食物,如今有了食物,马就是战友。

他们互相推搡着,推出个领头的去问左将军。

他们去寻的时候,左将军正在帐篷里处理伤口,脱了衣裳以后看,他的前胸后背都是鲜血,幸好天气寒冷,这些天伤口竟然未曾化脓,已经有了愈合的模样,结上了疤。

亲兵将雪用青铜帽盛起来,等雪水化了之后用粗布沾湿后给韩冉清理伤口旁边的血污。

“左将军!有事禀报!”帐外传来人声。

亲兵看了眼韩冉,韩冉闭着眼睛说:“就在外头讲。”

外头的士兵:“这帐篷只能容人,不能容马,这可如何是好?”

韩冉真要被这些人蠢疯了:“还有那么多皮毛,你们将枯枝砍下来搭个棚子,再将马聚在一处,它们自会互相取暖,再给它们搭些毛皮,不会出事。”

士兵:“诺。”

等他们走完了,韩冉才无奈地对亲兵说:“这些人怎么一点变通之道都不懂?”

亲兵:“您也不看看,咱们陈国都多少年没打过仗了?这些军户子弟说是军户出身,平时读的那些个军书都是几百年前的了,再说了,军书里哪里提这些?说的都是带兵打仗的事。”

韩冉苦笑道:“我不也是如此?若非祖上蒙荫,哪里当得上这么左将军?”

“也不知君上和将军如今如何了,是不是也有这毯子。”

·

天光大亮,陈侯的眼皮动了动,他觉得口干舌燥,以为自己还在温暖宫室内,他未曾睁眼,嘴唇微张,轻声喊道:“水……水……”

他刚刚喊完,就有人将水杯递到了他嘴边。

陈侯以为是自己的夫人,喝了口水后笑着说:“还是夫人贴心。”

坐在床边,面无表情的周远鹤:“……”

可以,他这下成夫人了。

陈侯喝了水,不再那么干渴后才缓缓睁开了双眼,一睁眼,就看到了一个面容憔悴的男子,男子像是受了重伤,看起来没什么精神,还紧皱着眉,一脸愁容。

陈侯不认得这个人,他莫名问道:“你是何人?”

旁边的陈衍立刻说:“君上,他乃医士,君上染了风寒,因他才能治愈。”

陈侯一愣,这时候才记起自己昏迷前的事,他还在归国的路上,怎么会来此处?

况且这里……并不像是冰天雪地的样子,尤其此时暖风阵阵,比寻常春日还要舒适。

陈侯虽然搞不清楚状况,但也知道陈衍不会骗自己,他微微拱手,冲周远鹤说:“多谢这位义士救我姓名,来日必有厚报。”

陈侯又问:“不知我在何处?此地如此温暖,难道我们已经回到陈国?”

他昏睡了这么久吗?都睡到开春了?

周远鹤看了眼陈衍,示意他来解释。

陈衍会意:“君上,咱们如今还是在雪山上,此处正是山顶,幸好遇见恩人,才能侥幸逃出生天。”

陈侯有些错愕:“这等地方还有人家?”

“既然外头依旧是雪山,这里为何如此温暖?未见有炉啊。”

陈衍也不知道,他问过,但得到的解释他听不懂,只能用陈侯能听懂的说法解释道:“应是奇妙机关,此间主人无所不通,无所不知,乃不出世的高人。”

如今战国,自诩为高人的遍地都是,名士们各国奔走,就为一展能耐本事,但真正有本事的少之又少,高人?骗子还差不多。

但陈衍既然这么说了,陈侯就知道,这个高人肯定不是沽名钓誉之徒。

只不过这样的暖风,真的是精巧机关能解释的吗?

陈侯心里没底,但面上还是稳重道:“请教医士,我是否已然痊愈,能起来走动了?”

周远鹤守这两人守了一夜,眼袋都出来了,他没什么精神地说:“走动可以,别走太多,你们现在身体虚,要是再去外面吹吹风,我就只能找个坑把你们埋了。”

陈侯连说:“自然不会,就在此处稍走一走。”

周远鹤点点头,他站起来:“我去休息了,你们要是觉得身上哪里不舒服,就让人来叫我。”

“医士慢走。”

眼看着周远鹤出去,陈侯才转头问:“这里究竟是何处?这些人究竟是何人?我观他形貌,必不是常人,更似名家子弟。”

陈衍小声说:“此处非寻常之处,君上,我怀疑……”

陈侯:“怀疑什么?道来。”

陈衍:“他们行为举止都与常人不同,昨日我见一女子,比寻常男子更高,健硕非常。”

“这暖风,说是电力驱动。”

陈侯迷茫道:“何为电力?”

陈衍:“他们说是闪电之力,凡人如何能驱动闪电之力?”

陈侯这下懂了:“你的意思是……仙?”

陈衍点头:“我知君上疑虑,我刚到此处时也有疑虑,不过他们确实没有恶意。”

“只是还有一事,希望君上体恤。”陈衍声音忽然小了下来。

陈侯:“你说。”

陈衍:“我将君上赐我的天子剑……转赠了此间主人。”

“此间主人酷爱奇珍异宝,倒是不爱金银。”陈衍,“此处又偏僻,荒无人烟,可见他并非喜爱奢靡之人,此人手下有如此多的异士,他又只见君上,君上何不以诚相待,惠以高位,诚请此人出山,以事陈国?”

陈侯看了眼陈衍,笑道:“你还未见此人,竟然就为此人说话了。”

“天子剑倒是无关紧要,周室强盛时还可以此间号令千军万马,如今也不过是一把剑罢了。”

陈衍轻声说:“臣是想着,此次出征遭遇鲁国奇袭截杀,已是山穷水尽,末路之时,能遇到这样奇异的屋室,又遇到如此多异士,说不定这次不是磨难,反而是机遇。”

“此间主人哪怕不懂治国助国之道,仅凭这暖风屋室,也能造福陈国,造福百姓。”

陈侯刚醒不久,他还摸不清状况,对陈衍的话并没有太多感觉,因此没有立刻应下。

他只是轻声说:“也不知此间主人,究竟是何种模样。”

“你马上就能见到了。”草儿站在门口,她手里端着热毛巾,一边往里走一边说,“仙人说了,叫你收拾好了以后去见他。”

陈侯和陈衍一齐愣住,两人异口同声道:“仙人?”

草儿点头:“自然,如果不是仙人,你们哪儿还能活下来?”

陈侯不太敢信:“若是真仙,何必待在这穷乡僻壤?为何不前往王都?”

草儿:“你见过哪个仙人喜欢往人堆里扎的?”

“更何况你在这里,难道还觉得仙人看得上人间的享受?”

草儿用夹子把毛巾卷递给陈侯:“擦擦脸吧。”

陈侯有些木楞的接过毛巾。

“这布为何如此柔软?”还毛绒绒的,但又不是兽毛。

草儿:“这就叫毛巾,纯棉的。”

陈侯又问:“棉?锦?”

草儿眨眨眼:“难道你们这儿还没有棉花?”

陈侯:“棉花又是何物?是花?”

草儿正想答,又怕对方问题太多,一个接一个,那她就别想脱身了,于是她说:“你擦完了脸就跟我来吧,我带你去找仙人。”

陈侯只得点头,但他还是忍不住说:“待见到此间主人后,还请姑娘解惑。”

草儿:“解解解!”

草儿开始为仙人发愁了。

也不知道这人又要朝仙人提多少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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