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航一只愣了一瞬, 很快就陷入享受的情绪中。
小家伙主动献吻,就算之前再生气,都随着贴近的软软唇-瓣而烟消云散了。
乔昔大概是觉得更衣室里人来人往不安全, 打算只送个浅尝辄止的吻让卢航一减缓身体的不适感。
然而面前的男人却突然扣住他的后脑勺,像是察觉到他想要逃离似的,深吻顷刻而至。
乔昔的呼吸都被撷取,脑袋迷迷糊糊的,根本没有听到身后的脚步声。
更不可能注意到……小张站在门口,下巴都快惊掉了。
这是……卢教授和小乔昔?!
难怪乔昔敢那么放肆地跟卢教授说话,难怪卢教授会护着乔昔,难怪两人之间的关系看起来那么非比寻常……
小张目瞪口呆,终于接收到了那个正低头吻着乔昔的男人投来的凌厉眼神。
警告中又带着一点……炫耀。
吓得小张逃也似的跑了。
卢航一却心情颇好。
他早就看到了往更衣室里间走过来的小张。
不但没有躲闪,反而还加深了这个吻,甚至用挑衅的目光去看那个总是对乔昔献殷勤的男生。
卢航一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情绪中的那股强烈地占有欲。
他以为自己是不会对任何事物产生过度欲-望的那种类型。
不会有过度的食欲,不会有莫名其妙的贪欲, 更不会有任何被他视为劣质情绪的占有欲。
不论是亲人朋友,还是他最看重的科研成果, 他在乎的只有成功的结果, 并不在意这个科研成果怎么署名。
所以很多研究项目即便是他带头完成的,他也不介意把领导主任的名字写在最前面。
他没有独占欲。
对人也一样。
就像曾经他和同事在学校里喂过的流浪猫, 喂了半年的时间, 只是出了个差的功夫,再回来时小野猫就已经有了新的亲昵的主人了。
同事嫉妒心爆棚, 觉得小猫狼心狗肺。
卢航一却从未产生过任何会令他烦闷的占有欲。
毕竟他起初喂养小猫的目的就是为了它不被饿死,现在有了新的人照顾它, 他当然更放心了。
所以他根本不理解同事烦躁了三四天的、仿佛被背叛了的情绪。
以至于类比到乔昔身上, 他也丝毫没有意识到, 自己此时在小张面前故意亲吻乔昔的行为也是占有欲的一种。
就像是在宣示。
这只小猫是我的。
小猫咪乔昔根本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在被狠狠亲了一通之后,还红着小脸担忧地问面前的男人:“你好点了吗?”
卢航一这才明白过来乔昔为什么会献吻。
不过即便是被当成了随时会发病的病人,卢航一餍足之后也心情颇好,带着乔昔去换了隔离服,甚至还亲自教他怎么穿。
在实验开始之前,主任教授三番五次强调了伽马病毒的危险性。
相比于研究结果,研究员们的人身安全才是重中之重。
乔昔的小笔记本记了足足三页。
包括实验开始之前的消毒、接触病毒过程中的要点、以及离开实验室时的消毒等等。
严格的防护步骤几天下来倒也熟练了。
可令乔昔没有想到的是,意外总是来的这么突然。
隔离服过于宽大,乔昔穿衣服的时候靠在衣柜上被夹了一下,起先他并没有意识到有什么异常,直到实验进行到一半,在他身后试验台操作的小张突然惊恐地指着他的背:“乔昔!你的……你的衣服!”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隔离服竟然破了一道口子。
破口在胳膊下方的缝隙处,只有在抬起胳膊的时候才能看到五六厘米长的破口。
如果不是乔昔里面穿了一件颜色鲜艳的衣服,大概直到实验结束,也不会有人发现他衣服上的破洞。
防护服破裂,等于暴露在风险中。
在小张的惊呼声过后,乔昔还没来得及抬起胳膊查看,一旁正在认真工作的卢航一就立刻放下手中实验,焦急地朝他扑了过来。
男人本就凝重的神色在发现他衣服下方的破口时变得更加凌厉起来。
他没说话,而是直接拉着乔昔来到消毒室,举着消毒液认认真真地喷淋在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乔昔这会儿才觉得有些心慌。
虽然伽马病毒的传染性非同小可,他只是隔离服破了一个小口子,而且已经被及时发现了,应该……应该不会有问题的吧?
乔昔想要努力说服自己,可卢航一严肃凝重的神情,以及匆匆赶来的其他同事们担忧的目光,都让乔昔压力倍增。
卢航一足足消毒了三遍,隔着隔离服都能闻得到消毒液刺鼻的味道,这才抓着乔昔的肩膀,透过透光性欠佳的隔离眼罩看着他:“前几天的衣服,有仔细检查过吗?”
实验室的隔离服都是一次性的,每天下班之后脱下来的隔离服都会被无害化处理掉,所以即便乔昔这件衣服是破的,也肯定是今天才发生的事情。
但如果他一直疏于检查,前几天就穿了破溃的隔离服的话,那么伽马病毒就存在实验室泄漏的风险。
乔昔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严格遵循防护规定,每天穿脱防护服之前都会仔细检查每一个角落,所以他可以确定,胳膊下方的那处破口应该就是今天在衣柜柜门处被夹的。
他连忙道明真相,卢航一却仍然神色担忧。
一旁的主任教授道:“好了小乔,你赶快去旁边的更衣室换一套新的隔离服,然后我们会为你安排隔离室。”
“你现在这种情况……需要严控隔离。”
乔昔心慌意乱,连忙去换了衣服,直到宿舍的衣物行李和他一起被送进实验室隔壁的隔离病室时,才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要面对什么。
恐怕真的要……生化危机了。
所有人都已经脱掉的隔离服,就站在玻璃窗外看着他。
房间里只有一张单人床,他好像电影中那些被隔离的异类一样,孤零零地在玻璃窗的另一头,接受着其他人怜悯的注视。
有主任教授的担忧、小张的同情、其他教授或助手们的怜悯……以及卢航一沉默的目光。
对上那双深邃的眼睛时,乔昔心底一直隐忍的委屈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来。
明明……明明今天早晨还在被他抱着亲吻,明明几个小时前他还像正常人一样,能和大家亲近地聊天工作。
眼眶瞬间红了。
可怜又委屈地目光和卢航一对上,冰冷镜片下的眸光闪过一丝忧虑和炙热,男人贴近巨大的玻璃窗,站在最前面冲乔昔招了招手,示意他靠过来。
抬手抹去眼角的泪,乔昔站在窗前,清透的玻璃反射处一抹委屈到止不住泪的倒影。
所有人都被乔昔可怜的模样打动了。
小张更是眼睛都红了,嘴巴一张一合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主任打开了隔离房间与外界的通话器,乔昔终于能听到他们在说些什么——
“如果只是短暂暴露不一定会感染的……”
“是啊小乔,你别害怕,只是在这个房间住几天而已,我们每天都会来看你的!”
“今晚会给你做个血检的,只要血检阴性就没问题……”
乔昔点点头,又凑近了点,手掌贴在玻璃上,似乎在等待每个人留下一句安慰的寄语。
终于轮到卢航一。
他并没有直接开口,而是缓缓上前,手掌与乔昔的手隔着玻璃相触。
屋子里白皙的可怜小家伙泪意果然止住了。
仿佛带了点羞赧的情绪似的,目光莹莹地朝他望过来。
隔离室的窗户玻璃很厚,即便两人手掌相贴,也无法感知到对方的体温。
可卢航一却仿佛真的触碰到乔昔了似的,轻轻笑了下,低声道:“别害怕。”
“我会救你出来的。”
他说的不是治好乔昔,也没有说一些模棱两可的安抚的话,而是笃定地承诺——
我会救你出来。
救你离开这个孤独的牢笼。
不论你到底有没有感染,都会想办法……带你离开。
乔昔重重地点了点头,他愿意相信卢航一。
不论是过去在小屋里……还是现在。
或许是大家低估了伽马病毒的实力,也或许是那些乐观的话术只是在安慰乔昔,乔昔当天晚上的血检结果并不好。
弱阳性。
每个人都来慰问他。
或站在玻璃窗外,或者干脆穿了隔离服进来给他送点吃的喝的,却唯独没有见到卢航一的身影。
他们还想往常一样安抚乔昔,传递的也是一些充满希望和乐观的情绪,可乔昔明白的,伽马病毒等于死亡。
如果不是它超高的致死率,在非洲肆虐的病毒也不会这么急迫地将样本送回国内,交给国内的研究员研发疫苗。
弱阳性也就是感染初期。
没有任何药物能够缓解伽马病毒带来的症状,乔昔现在虽然还没有什么不适的反应,但这个血检结果却在告诉他——
他只能等死。
绝望爬上心头。
不论小张怎么说着俏皮话逗他开心,乔昔都没有办法展颜。
他好想见到卢航一啊。
小张大概是感觉到了他低落的情绪,隔离服掩住了他的表情,却挡不住他眼神中的落寞:“小乔,你……你别害怕。”
“你是不是想让卢老师来看看你?”
“卢老师他……”小张的语气有些犹豫,“从今天上午把你送进隔离病室之后,卢老师就一句话也不说,连饭都没吃,现在还窝在实验室。”
“他应该……应该是想要快点研发出治疗伽马病毒的特效药吧。可是……”
小张后半句话没有说完。
乔昔在心底默默替他接上了——
可是全世界多少生化专家都无法解决的难题,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找到答案呢?
乔昔终于笑了下。
他拉开床上的被子,安静躺下:“我想休息了。”
“小张同学,麻烦你去告诉卢老师,让他记得吃饭、按时睡觉,就算……”
“就算他没办法完成带我离开的承诺,”乔昔眼底闪过一丝破碎的水光,“我也不会生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