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航一接到猎人任命是在今天早晨。
那时博弈轮转游戏还没有开始, 一切都还未知。
不知道上一个猎人地攻击方式是什么,他的猎杀方式倒是很奇怪——
只要其他人吃了他给的东西,在夜晚走出小屋时, 就会被自动猎杀。
其实他并不是很喜欢这个猎人游戏的规则。
通过不怎么光彩的手段猎杀其他人, 抢走他们所有的金币,这其实就相当于让他剽窃其他科研员的研究成果, 他不屑于这么做。
可是这个世界总有一些奇奇怪怪的规则。
他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却不是一个死板的人。
当规则变化时,他就像被装在瓶中的水,不论是圆形的容器或是方形的容器, 他都能恰到好处的配合,不留一丝缝隙。
所以即使这个通过猎杀他人获利的规则听起来有些卑鄙,卢航一也愿意遵循。
所以他尝试了一下。
吃早餐的时候他从冰箱里取了一瓶矿泉水递给于深。
果然, 当天傍晚,当于深不小心走出小屋时……他的所有金币都尽数进入了卢航一的箱子里。
箱子里满满当当的金币闪烁着耀眼的华光。
不论是死前那个世界的金钱,还是这里的金币,都是属于人类最直白的贪婪欲望。
有的人愿意为了他们放弃道德和尊严,有的人愿意放弃珍爱的人,甚至还有人愿意为财弃命。
猛然间,卢航一似乎悟到了这个奇妙重生世界的真谛。
得到或是失去, 都只在他们一念之间的决定。
这种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获取大量钱财的情形就像抢劫, 有那么乍然之间的快感, 却也有事后无尽的恐惧和懊悔。
卢航一就是这样。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所以他心底暗暗决定,这是第一次, 也是最后一次。
只是……意外来的有点快。
在博弈□□的飞行棋游戏中, 他遇到了乔昔。
那个白白弱弱少年长出了兔耳, 两人相遇即将展开强制厮杀模式时,少年哭了。
哭得眼尾泛红,十分可怜。
按理来说,卢航一不该动容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在白白软软的小兔子朝他靠过来的瞬间,他竟然有点想遵循心底最原始的欲望。
某些被理智疯狂压制的东西正在破土而出。
所以他迟疑了。
也就是在这迟疑的一瞬,柔弱的白兔突然反攻,给了他致命一击。
心底那股常年被压制的澎湃欲望并没有因此而消弭,反而激起了更凶猛的浪。
卢航一发现……他竟然一点也不生这个小骗子的气,反而有点享受。
这太不正常了。
这种诡异的欲望游离在他严谨的规则之外,是一股根本无法控制的力量。
多年的习惯和思维方式让卢航一觉得,这股欲望必须被压制住。
而欲望的来源……就是那个漂亮少年。
他必须证实自己仍然是足够理智的,不会为了一个规则之外的人动容。
所以他才不得不再次使用猎人的手段。
以毫不犹豫猎杀乔昔作为自己仍然心如止水的论据。
那个漂亮的少年并不笨,不论他怎样邀请,都不肯踏出小屋的房门。
可说他不笨吧,他却总是愿意单纯的给予每个人最大的信任。
甚至……会无辜地眨着那双漂亮眼睛提醒一个猎人晚上不要外出。
卢航一突然有些无地自容。
就好像……自己明明是那个要欺负他的坏人,他却仍以最纯粹的感情面对她,仍然愿意投桃报李。
终于,内心那股被强烈压制的情绪还是外溢了一些,他控制不住的提醒,想要让单纯的少年扔掉那盒冰淇淋:
“其实太晚了吃冰的不好,如果不想吃的话……可以扔掉。”
当然,他还是低估了小家伙对甜食的喜爱。
他还是吃掉了那盒冰淇淋。
半个小时后,卢航一装在大门上的定时自动敲门装置开始运行。
门口传来急促且猛烈的敲门声。
乔昔刚吃完冰淇淋,正窝在沙发上打盹,就被敲门声吵醒了。
他连忙小跑到门口。
他其实一直在等,期望徐擎和于深三人能够平安归来。
所以敲门声响起的时候他会下意识的以为,是徐擎他们回来了。
可当他兴奋地打开门时,外面除了漆黑的夜色并无其他。
乔昔有些失落地关上门,但很快,敲门声再次响起。
这次的情绪明显变得有些忐忑了。
他再次打开门——
呼啸的夜风吹散了他额头的碎发,门外夜色森然,仍然空无一人。
卢航一就站在三楼的楼梯间观察着被敲门声吓到的小可怜。
眼睁睁地看着他身体颤抖眼神惊惧,看着他一次一次被敲门声戏耍,却只能压抑着自己想要下楼去保护他的情绪……
卢航一深吸了一口气,甚至开始默默祈祷——
不要出门,不要出门。
可屡次三番的敲门声似乎折磨着乔昔惊恐情绪之下的好奇心。
他克服恐惧,谨慎地探出头。
没有注意到的是……左脚的脚尖已经无意中踏出了门外。
【叮——】
【玩家乔昔遭到猎人攻击,金币数额清零。】
冰冷的机械语音将卢航一的理智拉了回来。
他松了口气。
明明完成了自己仍旧理智的证明,为什么……还是会产生如此浓重的后悔情绪?
……
乔昔在听到自己被猎杀的播报时完全傻眼了。
他没出门啊?也没有碰到人,只是打开门看了一眼!
这个猎人也太凶残了吧?!
徐擎于深都不在,乔昔顿时变得六神无主起来。
他连忙一路小跑回到房间,在看到空空如也的金币箱子时心情更是跌到了冰点。
现在已经凌晨一点了,距离明天宣判死刑只剩最后七个小时,在如此紧迫的情况下……
他清零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
等死吗?
【反正你现在也清零了,还不如破罐子破摔出去找找任务做。】
系统的提醒乔昔不是没有考虑过,只是他习惯于依赖别人,真让他自己一个人出门多少还是有些忐忑。
可箭在弦上,不殊死一搏,就只有一个结果。
回房间换了一身便于行动的衣服,又去交易中心买了手电筒和水果刀作为光照和武器,乔昔终于出发了。
夜浓如墨。
他就像个无头苍蝇,下了小屋所在的山坡,往山下宽广的平原处走去。
越走越偏,乔昔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手电筒都快没电了,周围仍然没有见到一个人影。
周围的场景似乎变成了荒凉的戈壁,气温也越来越低,口中呼出的空气甚至能在空中凝结成一团水雾。
乔昔裹紧身上单薄的卫衣,冻得手脚都快失去知觉了。
他终于走不动了。
漫天都是闪烁的繁星,四周却刮着刺骨的寒风,荒芜的戈壁上连一棵草都没有。
几乎奄奄一息的乔昔试着跟系统说话,可往常一直聒噪的系统此时却好像掉了线,不论乔昔怎么呼唤都没有反应。
眼皮冻得快要睁不开了。
乔昔倒在沙土地里,并没有注意到……藏在他怀中的那块火焰纹章正在闪烁着莹莹红光。
直到他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在不远处说话。
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抬起眼皮,乔昔看到了一行穿着迷彩军装的人。
而走在他们中间举着手电的那个身材最高大的男人……赫然就是徐擎。
“徐大哥!徐擎哥哥!”乔昔气息已经变得很弱,强撑着朝那个可靠的男人笑了一下,“终于见到你了,我……我好冷啊……”
话音未落,就彻底失去知觉昏了过去。
……
再醒来时,乔昔被安排在一个不算太温暖的帐篷里。
旁边点了火炉,而他的身上盖了一件厚实的军大衣。
手脚还是冰凉的,乔昔小心地把手凑近火炉边,想多汲取一些温暖。
帐篷外的人似乎听到了动静,撩开帘子进来——
并不是徐擎。
是一个皮肤有些黑的方脸小哥。
在和乔昔的目光对上时,他似乎有些脸红,估计是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精致的少年,偷偷瞟了他好几眼才问:“你怎么认识我们擎哥的?”
乔昔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擎哥”是徐擎。
徐大哥真的好厉害,出门才不过几个小时的功夫,居然都收了NPC做小弟了?
“我们……我们是朋友。”
乔昔不知道该怎么向这个NPC解释自己和徐擎的关系,只能含糊地说,“我……他是我很重要的朋友,他在哪里?我可以见见他吗?”
小哥有些怀疑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撩开门帘出去了。
没一会儿,乔昔就听到外面传来他和别人悉悉索索的说话声——
“确认身份了吗?不会真的是那边的间谍吧?”
“长这么漂亮真的有可能……”
“反正让他离擎哥远点,擎哥为了救我受了伤,刚从鬼门关拉回来,不能再让他遇到危险了……”
乔昔只听到“受伤”二字,顿时慌得不行,冲出帐篷想要去找徐擎。
正在外面聊天的两位小哥见他跑出来,立刻警铃大作将人拦住:“你干什么!”
帐篷外面很冷,乔昔只穿着一件单薄卫衣,白皙的小脸和鼻子都被冻成了粉色,眼尾还红红的,眼眶中似乎含着泪,看起来委屈极了:“徐擎哥哥在哪儿?他受伤了吗?你们……你们是不是把他关起来了……”
两个小哥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
徐擎是他们雇佣兵小队的老大,是他们的最强战力,什么关起来……当他是人质吗?
要不是擎哥左胸中弹受了贯穿伤,人差点没挺过来,估计早就把这小间谍一枪解决了。
最后还是方脸小哥把他重新送回帐篷里。
他给火炉里添了几根柴,态度不算恶劣,只是有些严肃地警告:“戈壁滩晚上很冷的,不想被我们扔出去冻死你就老老实实地呆在这里,明天一大早回去给指使你的人复命!”
“就说我们擎哥死不了,不劳烦他操心了,明白了不?”
乔昔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泪珠扑簌簌地往下掉,看起来可怜极了。
方脸小哥没敢继续看他的脸,心想这小家伙真是当间谍的好料,哭起来这么楚楚可怜的样子,多看一秒恐怕就会上了他的当。
乔昔委屈极了,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展成现在这种情况。
先是他莫名其妙被猎杀,接着又迷路误入戈壁,好不容易遇到徐擎,结果徐大哥不知道是不是被关起来了,根本没办法见他。
所以……等到天亮他就会成为第一个被淘汰的人吗?
“系统,你说我该怎么办啊?”乔昔小声在脑海里问。
很奇怪,自从他进入这片戈壁之后,一直很活跃的系统就好像失去了信号,不论他怎么呼唤都不回应。
乔昔擦干眼泪,他或许不能再依靠别人了,他得坚强起来。
徐擎肯定是被这帮人关起来了,他只要耐心点,等到他们都睡了……就能去找到徐擎,把他救出来。
夜色越来越深。
帐篷外的人声也渐渐静了下来。
乔昔小心翼翼地拉开门帘的一条小缝,发现外面此时一个人都没有。
总共四五顶帐篷,中间那顶最大,火炉的红光也最旺。
徐擎会不会就在那间帐篷里?
忍着瑟瑟寒风,乔昔蹑手蹑脚地靠近中间的帐篷,悄悄将门帘拉开——
角落的行军床上果然躺着一个高大的男人。
他虽然侧躺着,但乔昔可以确认,那人就是徐擎!
他连忙小跑过去,还没靠近床边,男人就醒了过来。
动作利落,翻身坐起,抄起随身的枪指了过来——
“站在那别动。”
徐擎好像根本不认识他。
冷冽的目光紧盯着眼前过分白皙的少年,目光如鹰,就像无欲无情的冷酷战神。
乔昔有那么恍然一瞬发觉了徐擎神情中的陌生感。
可他实在顾不了那么多了。
即使对方拿枪指着他,寒冷、无助、恐惧种种情绪让委屈瞬间爬满心头,乔昔红着眼睛扑了过去,抱住徐擎的脖子——
软软嫩嫩的小脸埋在他的脖颈间,泪水染湿了他的衣襟,陌生却好闻的属于小家伙的气息瞬间充斥满徐擎的胸腔。
好像久别重逢的恋人,漂亮白皙的小可怜委屈的声音搔刮着他的耳膜,只听他带着哭腔道:“徐大哥,我……我总算找到你了!”
“我还以为你不想理我了……”
精致漂亮的小脸抬起来,含着水意委屈到不行的眸子此时却带着满满的坚定,全心全意地望着他,真挚极了:“他们是不是把你关起来了?”
“没关系!我会救你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