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退之后, 恶种们一哄而散。
他们穿越篮球场。由于绕了远路,没有办法直通管理学院,最短的路径是横穿生物学院的一楼, 从前门进、后门出。
天色已经全黑了。
他们跑入生物学院稍作休整,躲到巨大的金属模型下方,点亮了用于照明的幽幽萤火。这时, 众人才稍稍松了口气。
“哥哥, 哥哥……”
刀疤脸二号怀里抱着头颅, 嘴唇苍白颤抖。阴柔男就在他身边冷冷看着, 咬紧牙关,像是憋着一股子气。
五大三粗、比陆夺麟还要大一圈的硬汉鼻涕眼泪恒流, 胸膛抽搐着, 喘不过气。
阴柔男声音沙哑:“于双, 你注意自己的秩序值。”
此时的任何宽慰都是没有用处的。他能做的只有出声提醒,不要再产生更多的牺牲了。
踏, 踏。
匆忙的脚步声从前门进来。
坐在模型后的众人同时瞳孔紧缩, 所有人第一时间做好了战斗准备。
然而符卿却用手臂拦住他们:“稍等。”
他慢慢起身, 在其他人的注视下走出掩蔽。
模型后的众人屏气凝神,一声不吭,听着不远处符卿和恶种的对话。
“老, 老师!老师不好意思, 我刚才没签退, 这不出了点急事吗?我补了请假条,这就给您送来。”
“知道了,给我吧。”
“老师, 那我走了哈!”
……
符卿走回掩蔽后:“恶种之间肯定会互相宣扬签退的事情。现在整个系的恶种都知道我是装成人类钓鱼的‘老师’, 而且十分严苛, 难以接近。”
这样一来,恶种就会主动回避。
阴柔男盯着符卿,眼神闪动,久久说不出话来。
符卿转头看向刀疤脸二号:“他现在哭成这样,还能行动吗?”
阴柔男瞥了眼:“这里危机四伏,必须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我们大概是没办法继续了。但天色已晚,要退出已然来不及。”
“你们秩序值还有多少?”
阴柔男和刀疤脸二号互相确认了秩序值。他们的等级都很高,如果没有遇到故意吓人的恶种,剩余的秩序值足以再支撑十五个小时。
“我们在建筑里找个密闭房间过夜。等天亮返程。”
海尔薇和符卿二人没有多言。虽然只是萍水相逢,相处也不算愉快,但是一条人命的分量太重了,就算看在阴柔男作为队长与队员共情、共同进退的事情的份上,他们最后帮他们一把。
众人掩护他们寻了一间储物间,四下确定内里安全,让阴柔男和刀疤脸二号藏了进去,堵紧门。
分别的时候,阴柔男淡淡:“希望在天亮前,我们能先得到你成功的好消息。”
符卿点头:“借你吉言。”
砰!砰!砰!
刚关上们,脚步声打破安静的寂寞!
三人同时停下脚步,无比默契地蹿入旁边的教室。
几秒后,教室的门被重重甩开,凶神恶煞的恶种游荡了进来:“这里有人类的气息。我们今天的实践课本来就无聊,正好来松松筋骨。”
这些恶种和秩序系的恶种长得就不一样,几乎将“我是莽夫”写在了脸上。
三人攀着教室顶部的水管。室内幽暗,他们贴着天花板角落,与黑暗完美地融为一体。
“明明就在这个方向,怎么没人?”
它们四下转头。终于,它们像是想起了头顶,正要慢慢抬头……
清脆的声音在走廊上响起:“你们力量系的人怎么在这里?”
教室里的恶种被吸引注意,转头看向走廊:“怎么?就你们秩序系的能来,我就不能?”
“别和吃火药一样冲。我又不是在责问你们。”秩序系的恶种忽然压低声音,“今天我们系有个老师,正在装人类测试我们,要是实力不达标,扣分扣得可狠了!”
“老师?”
“对。那可是个硬茬子。”秩序系的恶种轻轻说,“他竟然还签退!”
天呐,一个突然袭击签退的老师!那绝对是个硬茬子!
力量系的恶种忽然语气放软:“该不会我们刚才看到的人形就是他吧?”
“说不定呢!”
力量系恶种一个哆嗦,赶紧开溜:“算了算了。虽然不是一个系的,但这种老师可太可怕了。”
“听我的,准没错。”
“那你来这里做什么?”
“当然是补送请假条的!要是缺课,那我可就完了!”
“这么可怕呀?”
……
想必过不了多久,全校各个系都能听说符卿的威名了。
等周围重新安静,三人翻身下来,继续前进。
安顿好火殿的人,他们再次出发。生物楼里空空荡荡,一个人影都没有。这里的模样很微妙,百年以来一直有恶种在周围活动,因此没有荒废百年的枯死气息,但是恶种的社会生活不同于人类,没有严密的组织纪律,因此这栋建筑的破败又没有违逆时间的权威。
后门原本被铰链锁着。但是海尔薇的金属能力可以变出巨型剪刀,弄断锁链轻而易举。
“我们尽快赶路……”
“等等!”
符卿拉住陆夺麟,呆呆转头看向活动栏上挂着的画像。
黑夜间,亮光完全源于符卿手中的那点萤火之光,狭窄的光圈里,已经泛白、只剩轮廓的照片格外醒目。
照片上,一群年过半百的教授们笑着合影。
符卿盯着站在中间的那个人。
“院长。”
符卿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选择玉州科技大学作为任务地的初衷奔涌而来,良久,他才睁眼:“抱歉海尔薇,我们可能还要在生物楼找点东西。你若是想先走,那便先走吧。”
海尔薇眉头紧蹙。
她的性子极为爽利,没有多问:“我不认识路。你们上楼去吧。我就在这里躲起来,你们下楼后给我发消息。”
符卿点头。
等海尔薇关上了门,陆夺麟在他身边才慢慢开口:“你就是为了这个吗?”
“对。”符卿深吸气,再慢慢吐出,“我总觉得,这背后有些事情。”
老院长作为名誉教授,交好的教授们给他留了半间隔出来的临时办公室。符卿知道办公室在三楼,但是院长去世到末世降临,中间过了三年,不知道学校有没有将那个办公室清理掉,亦或者那些恶种有没有做改动。
符卿一路向上,径直找到了临时办公室。推门进去,里面空空荡荡。
“东西都被清理掉了?”
这儿勉强能看出以前是个办公室。桌子、柜子、椅子都很齐全,上面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显然恶种们不常来这里。然而,这里没有任何杂物,老院长曾经在这里办公的痕迹都被抹去了。
符卿慢慢抬脚,走进房间。他在里面转了一圈,像是在透过岁月光看老院长曾经在这里的样子。
忽地,他眼神一滞,转头看向办公桌下面:“这里有东西!”
陆夺麟立马过来,帮他将东西拖出来——这是一个保险箱。
保险箱非常沉,根本无法拖动;打扫的人可能也嫌麻烦,又或是它摆在这里就像是个摆设,像是长在房间不起眼角落似的,不弄走也无所谓。
锁是机械的。符卿尝试了老院长的生日,开锁失败;再尝试了疯人院成立的日子,开锁也失败。他的眉头紧紧皱着,死死盯着锁。
半犹豫,半尝试,他输入了自己的生日。
咔嚓!
锁开了!
保险箱里全是各种杂物。老院长那段日子在玉州科技大学有课题,基本算是常驻,因此也将很多东西都带了过来。杂物中不少东西都是符卿眼熟的。
他伸出手,抚摸它们时,眼中的光和手指一样,微微颤抖。
陆夺麟站在一旁看着,喉咙底似乎有很多话,但又说不出口,看向符卿的眼神变得十分担忧。
“院长他是出车祸死的,没有预兆。”
安静的房间里冷不丁响起符卿的声音。他的声音像是在诉说某种最平常、与自己毫不相关的故事。
“院长的车技不大好,平时都有司机接送。但是那天司机说下午被院长命令提前离开送文件。院长说自己可以慢慢开车回去。结果半路就出了意外。”
“车摔到悬崖下爆炸起火。尸体一团焦黑,警方做了DNA对比才确认了死者身份。”
按照计划,符卿本来应该再在研究院积累两年经验;车祸后,他被迫走马上任,无比仓促。
“如果这个保险箱里的东西是院长自己提前放的。那车祸,真的是意外吗?”
杂物里有几个书页泛黄的笔记本,上面一些老派教授习惯的手记数据;还有一些老院长在研究院、各个大学任职的工牌,一把钥匙以及一个相册。
符卿拿起那把钥匙,眉头紧皱:“这是什么的钥匙?”
这里没有要开锁的东西。而这钥匙又只有两个指甲盖长,开门、开挂锁、开箱子,肯定都太小了。
符卿将钥匙贴身保管好,翻开了相册。
自从符卿进入这个房间,气氛就很凝重。陆夺麟为了帮他放松心情,笑着凑近打岔:“这是你小时候?”
“嗯。”
“你不羞啊,这裸体都我看光了。”
符卿冷冷转头:“婴儿时期,谁的身子没被看过?”
陆夺麟咧嘴笑了下。
自打有记忆开始,符卿就在老院长身边了。他没见过亲生父母,某种程度上,老院长就是他爹。老院长也在养他的过程中体验了一把养孩子的快乐,就像真正父亲一样,将孩子从小开始的各个时期都记录了下来。
陆夺麟还不算晚,手持萤火棒,特意将照片照得更亮:“你小时候就这副冷冰冰的模样,哪有小孩子是这样的?”
符卿挑眉,翻动相册想要盖住被指点的照片。
然而,这一翻却露出了其他照片。
忽地,两人瞳孔紧缩!
这是一张四人合照。
老院长站在中间,左手右手一边一个,牵着两个小孩。
左边是灰发蓝眼的六岁小男孩,一副冷冰冰的表情,他一手牵着院长,另一只手牵着个灰发蓝眼的小女孩,两人看着很像。而院长右边是个子略高的黑发男孩,正阳光灿烂地对着镜头微笑。
声音卡在喉咙口。回忆突然涌了上来。
陆夺麟仓皇地别开眼睛,咳了声:“海尔薇还等着我们呢,你回去再看吧。”
符卿没有多说,合上相册,将东西放进包里。
“咚咚!”
门被敲响了。
两人同时抬眼,骤然警惕。
门外,一个幽幽声音响起:“今天轮到我给秩序系的孩子们上实践课,但它们说有老师在故意钓鱼测试,还签退了。您该给我一个解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