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现在街头的是一个脸上始终挂着一丝微笑的少年。有些黑,有些瘦,肩上扛着一把木刀,走起步来左摇右晃,画着八字。
本是空旷的偏僻街道,忽然之间就多了三个人。
中间一个颇为狼狈,面如死灰地趴在地上,另外两个心情都还不错。他们站在街道两头,呈现出前后夹攻的事态。
“想跑?”
扛刀少年面带微笑地看着趴在地上,已经腿软的站不起身的胡斐。本是温和的微笑,忽然化作一抹冷酷,喝声问道:“经过我允许了吗?”
胡斐苍白的面色瞬间多了一抹苦味,这扛刀少年的霸道行径虽然早已深有体会,但每次见识,都会让他生出一种无力。好像在这少年面前,他就只是一只跳梁小丑,所做的一切都是那么可笑。
“不逃,难道我要等死吗?”
在明知必死的情况下,胡斐第一次鼓起勇气,顶撞这个少年。
抗刀少年笑道:“你当然可以逃。不过可惜,就算你怎么逃,都不可能逃出我们的手掌心。如果不信,你可以再试试。”
胡斐已不必再试,因为之前他已不知试过多少,那肩扛木刀的少年简直就是他的克星,身法不知比他强了多少倍。之前他之所以能逃过他们追捕,全都是靠着对此处地形的熟悉,没有一次是在正面交锋中逃脱。
“不逃?那就是放弃了?”
扛刀少年看着胡斐,再次露出那一抹温和的笑容,这笑容就像是他的招牌,让胡斐看到后总能在第一时间想起他的恐怖。
堵在街道另一头的少年剑客眉头一皱道:“孟离,别玩了!”
追击了五天,在对方身上几乎施展了他们所有的手段,李其峰早已厌倦。他想要早些结束这个无聊的游戏。
孟离耸耸肩,无奈道:“其实我刚才又想到一个追踪办法,想要在这个恶徒身上实验一下,不过既然你想早点结束,那就算了。”
胡斐打了一个寒颤道:“你们这两个恶魔,终于肯一刀杀了我了?”
“听你的意思,似乎早就等着我砍你了?”孟离好笑地看着胡斐,说道:“既然你这么想死,为什么不干脆自己了断呢?”
“我……”
胡斐无话可说,人都是惜命的,哪怕承受着再大的压力,也不愿主动放弃生命,有些时候反而期盼着别人动手,至少能落个心安理得。
孟离面色转冷道:“让我来告诉你吧,你之所以不敢自己动手,是因为你怕死,但你这个杂碎可知道,有多少无辜的生命,因为你的存在而毁掉生命。这五日折磨,算是对你的惩罚,现在你就为他们陪葬去吧!”
孟离举起木刀,狰狞的面庞让他看上去仿佛化身为恶鬼。可以预见,这一刀落下,无力逃脱的胡斐必然是身首两处的结果。
“少侠不要杀我,我愿意将我积累的所有财富,全部赠送于你,只求你放我一马。从今以后我一定痛改前非,做一个好人!”
胡斐本以为死亡是解脱,但真当死亡来临时,他却畏惧了。
他跪在地上,歇斯底里的大喊,只求能得到一个活下去的机会。这些年他作恶不少,为了赎罪,他甚至愿意散尽家财,每日为亡者焚香超度。
但是,孟离却并没理会他的哀求,长刀依然落下,没有一丝犹豫,狠狠砍中胡斐的脖颈。对待这十恶不赦之人,唯一的处罚就是用他的头颅告慰那位无辜的冤魂。
擦掉木刀上的鲜血,孟离来到尸体旁,伸出一双手在那已是无头的尸体上摸索起来。
与此同时,李其峰也走了过来。孟离向他招呼了一声,后者虽然有些不愿,但也捏着鼻子加入翻尸大队。
这不是发死人财,而是要看看这个恶贼身上还有没有什么值得留意的事情。作恶多端之人总是习惯留下一些为祸人间的东西,他们要找的就是这种东西。
当然,若能从胡斐身上搜到些好东西,他们也是乐其自然!
胡斐似是有狡兔三窟的习惯,身上除了几亮碎银,就只有两本被油纸包裹的秘籍。
孟离先是骂了一句“这个坑货”,而后将秘籍上的油纸撕开,与李其峰一起观阅起来。
两本秘籍都不厚,记载的也不是什么武功心法,而是两本外道秘籍,一本是《暗器心得》,一本是《奇花异石》。
两人一人一本,看完之后相互交换,再看另一本。不出片刻,便将两本秘籍看了一个大概。
先说这《暗器心得》,讲的都是一些基本暗器的制作和使用心得,似乎经过多人之手,添墨加笔之后,评注颇多,那一行紧挨一行的注笔小字,几乎已快将薄薄的秘籍写满。
相比这些设身处地之后添砖加瓦得来的心得感悟,前半部的暗器制作,倒显得平淡了一些。
这本《暗器心得》已是一本难能可贵的奇书,若是落在精通暗器的武者手中,必能发挥巨大价值,但在孟离这里,之能落得被打入冷宫的下场。
暗器之术终是小道,不如堂堂正正的刀术来得实在,了解一下,以后碰上吃不了亏也就可以了。
相比《暗器心得》那厚度更减的《奇花异石》反而更加吸引孟离的注意。
《奇花异石》只看这封页上的四个字,便能知道这是一本介绍花草和矿石的秘籍。
天下奇物之多,数不胜数。其中以百草和百石最为出名。而这《奇花异石》便是在这两者之间着重介绍。
所谓百草,有药草、毒草和灵草。药草最常见,毒草次之,灵草最是罕见。
孟离跟随燕行观修行这两年,没少听后者讲述奇花异草,只是苦无实物,如今见到这本图文并茂的秘籍,立刻对号入座,感悟颇多。
相比百草,百石的内容要更加无趣,孟离看了看,这里的东西,有九成竟是出自北梁的极北之地,南唐境内难得一见,一时之间,兴致缺缺。
李其峰对两本秘籍的兴趣也不大,全部交给孟离。
孟离接过秘籍道:“等我将它们抄录一份,再给你送来。”
“不着急。”
李其峰不置可否,反手在怀了摸了摸,取出两锭银子,递到孟离年前。
“这是上次未结的鱼钱。”
孟离诧异道:“我上次来可是带了一车的鱼,这才几天就都卖出去了?”
李其峰冷冷道:“没卖,自己吃的。”
李家虽做粮油生意,但是没有卖鱼的渠道。之前孟离拉来一车鱼虾,死皮赖脸让他帮着卖,李其峰没有办法只能自己消化,搞得他这几天只要一看到鱼,就会恶心。
孟离接过掂了掂,不轻,足足有二十两。美滋滋将银子收进怀里,见李其峰仍是一脸寒霜,尴尬道:“这回怨我,你放心,我下次绝不麻烦你了。”
有了这句话,李其峰的脸色方才好了一些,取出一块白布,正要将胡斐的首级收起时
,街道外面却传来一阵急促脚步。
“快,跟上。胡斐就在这条街道里,这一次我们一定不能让他再逃走!”
话音落下,两人已冲进街道,但下一刻,在见到街道里的情况后,他们的声音却戛然而止。
孟离见到来人,对为首一人招了招手,笑道:“张捕头,想不到我们这么快就见面了。不过可惜,这次你们来晚了一步。”他说着,伸手向地面一指。
血淋淋的地面上,一具无头尸体倒在血泊里,在尸体两步之外,一颗面目可憎的头颅,正瞪大双眼直勾勾的望着张松所在的方向。
“啊!”
一声惊呼从张松身后传来,是那个一直跟着他鞍前马后的小捕快。
这个如今不过十五六的小捕快,名为齐鹤,一直以来都被张松寄予厚望,但现在,他的表现却让张松有些不太满意。
身着官府腰佩长刀的张松,望着地面上已经身首异处的胡斐,面色复杂道:“果然,他最后还是死在了你们手上!”
李其峰冷漠道:“我们折磨了他五天五夜,若是再让他全身而退,那我兄弟二人也就不用混了。”
张松暗骂一声妖孽,摊开双掌道:“现在你们算是出名了。”
除掉了界水城两镇十七村联名通缉的大恶人,孟离和李其峰想不出名都不难。
其实,当不久前两人开始在靠水镇活跃时,张松就已经预料到这个局面,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如此之快。
要知道,他们那时虽然也是在帮官府抓捕罪犯,可他们抓的都是一些无人在意的小虾米。能够得到的功勋微乎其微。
南唐的武者,在选择帮助官府做事时,会获得一些功勋,而在一些条件下这些功勋又能转化成传武值,从而帮考取传武令的武者降低难度。
李其峰冷哼道:“不出名要比出名好!”
半年前有一次逮捕逃犯,那逃犯就是因为听说过他们的大名,从而有了十足准备,让那时还未练功练到家的二人费了好大麻烦。从那时起他们便明白,一个人的名气越大,他所遇到的问题也就越大。
可笑的是,这么简单的道理有些人一生都不会明白。
李其峰淡漠的态度,倒是让张松眼前一亮,试探道:“若二位不想出名,不知可否以匿名的方式将此事上报。”
一眼便将张松心思看穿的孟离哈哈一笑道:“张捕头打得好算盘啊,如此一来,官府无能的事实便会被无限弱化。妙啊妙!”
张松摸着鼻子尴尬道:“孟小侠聪慧,张松佩服。若是以往,张松必不会提出这等无礼要求,但胡斐之案,牵扯甚广,甚至关系到两镇十七村上百名同僚的声誉,张松不得不厚脸皮一次。”
孟离见张松态度诚恳,心中的反感不禁弱了几分,又见李其峰毫不在乎,撇着嘴道:“出不出名的,我们兄弟不在乎,但这功勋却是一分都不能少。”
“这是自然。”张松苦笑。
曾几何时,面对他甚至连头都抬不起孟离,如今不仅已经能够与他平等对视,甚至还能侃侃而谈,让他感受到压力。如此蜕变速度,的确恐怖。
相比之下,李其峰近两年的成长,虽然也足见其妖孽,但在人情世故这一方面却还差了一些。
孟离并不知道张松此时的复杂心情,但后者既然恰逢其会,他也乐得轻松,说了一句“你自己看着办吧!”便与李其峰并肩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