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靖司监察天下武事。卜吉任靠水镇鉴靖文书一职,
手下有四金刚为左膀右臂,又有上百名手段过硬的二流武者,眼线不说能够遍布整座靠水镇,但靠水镇中发生的大事,却没有一件能逃过他的眼睛。
在这个地处偏远的小镇,能够称之为大事的事,绝非那些柴米油盐,而是能够在茶余饭后被人们津津乐道的事情,像这种事,又怎么可能会没有武者参与其中?恰巧,李家公子在自家摆下的擂台上被人一刀击败,便是今天发生的最大的事。
张松连夜赶往李家庄园时,孟离还没有睡下,不仅他没有睡,庄园中的其他人也都没有睡。
今夜,夜空明亮,星辰连成一片。
此时夜深,正是休息的好时候。
忙碌了一天的人,往往都很难抵得住此时涌来的倦意,可奇怪的是,今天的人们似乎都已不会感到疲惫。
孟离手持木刀,独自来到院子里。李薄云家的这座庄园不愧是靠水镇数一数二的大庄园,连接着厢房的院子也是极大,院子一角种着各式各样的花草,花草中央还有一棵长势极为喜人的桃树。
红的花,绿的叶,莺莺燕燕。
只可惜此时天色已深,花丛的艳景也被遮去大半,不过能闻到这满园的花香,就已足够心旷神怡了。
花丛的另一面是一座石亭,亭下有水,水上有桥。小桥流水,唯一可惜的是那清澈足以见底的水流中少了几尾嬉戏的游鱼。
院子里的石亭下,早有一人静坐,黑袍披身,沐浴星光,不是燕行观还能是谁?
孟离看了眼石亭下静立的师父,目光一触即回。而后抬起脚步,缓缓来到院子中央。
院子中央铺设着一方巨大的青石地板,石面平整,仿佛利刀削过一般,几乎可以映人。
孟离站在青石板上,感受到脚下传来的丝丝凉意,心也跟着静了下来。
取出木刀,解下缠绕在木刀上的布条,孟离站在青石板上一刀一刀演练起来。他的刀法朴实无华,但却平稳有力,每一刀都是实实在在的扎实功夫。
练刀似练功,自从兼修勤奋功,孟离练刀便不再只是练刀,功法运转后,体魄的增长,对他的实力也有着难以忽略的作用,若非如此,在与李其峰对战时,又怎么可能分毫不差的用出那险之又险的滚地一刀?
一刀接一刀的不断劈出,孟离的心神很快便沉入到刀法之中,只觉得这平实无华的刀法似也有无穷变化,只是如今还不得门路。
练刀日久,刀意自现!天生优越的刀感,让孟离对刀法的领悟更加超常,每日万遍劈刀、挥刀的刀法演练,虽然刚刚开始不久,但却足以让他看到一些常人永远无法看到的东西。
燕行观为什么这么在意基础,那是因为早已走过这条路的他知道,只有真正扎实的基础,才能练就出最纯粹的刀意,而这才是刀法修炼的真正起点。望眼整座江湖,那些最终有所成就的刀法大家,没有一个不是这样走过来的。
一遍遍的刀法演练,即便汗水沾湿了一身的衣衫,即便臂膀酸软到再难抬起双手,孟离仍是一刻不停,每一刀使出都像是刻出来一般,莫说是动作变了形,就连出刀的速度都未差片刻。竟好似疲惫已于他无效一般。
就在孟离出神的时候,一条瘦小的人影,突然从外面走了进来。
身影瘦小的人影
,自然是和孟离一样还未成年的李其峰,此时的李其峰一改擂台上的装扮,竟是换了一身雪白的短衫,倒真有一副富家贵公子的打扮。
李其峰似乎是来送吃食的,手上提着一个梨花木的食盒,进入院子后见孟离正在练刀,不禁好奇的投过目光。
他倒要看一看,能够一刀打败他的人,修炼的会是何等精深的刀法。
只是当他目光投过去后,脸上的表情却瞬间凝固了。
孟离所练的刀法实在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倒不是刀法太精妙,而是太简单。
横平竖直,毫无任何变化可言的一刀!
难道他就是输在了这样的刀法上?
李其峰晃了晃脑袋,将这种莫名其妙的想法抛之后脑,而后向石亭下的燕行观走去。
表面正在赏月,实则是在监督孟离练刀的燕行观看向李其峰,面无表情道:“你来做什么?”
李其峰将食盒放在燕行观身前的石桌上,毕恭毕敬道:“前辈是我们家难得的贵客,这是我父亲命人准备的宵夜,特来款待前辈。”一边说着,一边将食盒中的食物取了出来,竟是四菜一汤外加一壶美酒。
嗅着自壶中飘散出的醇厚酒香,燕行观满意地点了点头,问道:“既是你父亲安排的酒菜,他为何不亲自送来?”
他问这话,本是要与李其峰客气一下,他现在寄宿在人家家里,若要再吃人家送来的饭菜,总不能连个屁都不放。若是吃完再拍拍屁股抹抹嘴,来上一个六亲不认,那可就不单只是脸皮厚的问题,而是没皮没脸。
谁知他这话出口后,李其峰却“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当场在地上磕了一个头。
“李其峰抖胆,恳请前辈收我为徒!”
“你,你要让我收你为徒?”夹起一根鸡腿,正要往嘴里放的燕行观,突然被对方的举动给惊到了,筷子一松,鸡腿“咣当”掉在地上。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小子竟敢提出这样的请求。
天地君亲师。
拜师,这是何等重大一件事,尤其在这个以武为尊的年头,找一个传授武艺的师父更是一等一的大事。
师徒关系等同父子,就好像投胎,不是想定就能定的。
燕行观这一生走南闯北,贪慕他这一身本领的不知有多少,可就是因为这重如山的世俗和规矩,到头来还没有出现一个敢张口要拜他为师的愣头青。当然,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和他在江湖上的名头也不无关系。任谁要做小魔头的徒弟也都得掂量掂量。
靠水镇只是一个偏远城镇,消息闭塞,李其峰连燕行观的名字都没有听过,又怎么可能知道那些江湖上流传的风言风语。可再怎么说,拜师也是大忌,远的不说,就说近几年,拜师拜出仇家的那也不在少数。
以武论事的江湖中要就用血的教训定下规矩,若非知根知底,若非存有情谊,这师是万万不可拜。李其峰只不过是一个十三四岁的毛头小子,不知轻重,但他那常年在商场摸爬滚打的精明父亲又怎会不知?之所以会出现这一幕,说来说去,还是李家对于武力的渴望。
“你起来吧!”燕行观将筷子放下,本就冷漠的面庞更加冷漠。
感受到燕行观拒绝态度的李其峰并非气馁,一咬牙道:“前辈若是不答应,晚辈就是跪死在这里,也不会起来。”
本是想说“你就跪死在这里吧”的燕行观
,在看见对方眼中的坚毅神情后,终是没有忍心将这句话说出来。不过这个徒弟他却是万万不会收的。
看了眼院子中央早已浑然忘我,一颗心甚至快要沉浸在刀意之中的孟离,燕行观忽然笑了起来,“那好,只要你能赢过我那徒弟,我便收你为徒。”
“就他?”李其峰望着院子里呆呆练刀的孟离,脸上露出一抹不屑。今天那场比试,他之所以会输,还是上了对方的圈套,若论真实武艺,对方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燕行观眼皮一抬,半睁眼半眯道:“你似乎有些瞧不上他。”
“晚辈不敢。”李其峰微微低头,脸上的傲气,却已说明一切。
院子中再度走进一人,手中捧着一个长型木盒,进入院子后,便在墙边站定,一双眼仿佛冒火一样,炙热地望向石亭。
燕行观瞧了眼墙边站定,激动又紧张的李薄云,暗暗好笑。
“你就算瞧不上他那也没什么,只因他学武不过三四日,我的本领他连一分都还没有学到。”
“才学了三四日?”李其峰惊呼一声,看向孟离的目光立刻变得不再一样。
寻常人学武,纵是天分好一些,也需月余时间才可筑基得成,像他这般五日就能筑基,更是难能一见的天才。比他筑基更快的武者,并非没有,可近年来已很少听说,更何况是靠水镇这个穷乡僻壤?
鸡窝里难道还能飞出金凤凰?怎么看,那个曾经将他击败的黑瘦小子,都不像才学武三四日的样子。
不过转念一想,李其峰便又释然,这位前辈所说的三四日定然是将筑基除去之外的时间,也只有这样才可说得通。
“你莫非以为我在骗你?”见对方脸上露出不敢相信的神情,燕行观哈哈一笑道:“我这个人什么都会,就是不会骗人。我这徒弟,学武日短,若是真刀真剑的比上一比,随便来一个一锻武者,怕是都能将他打个屁滚尿流。所以,你想要与他比武,还需答应我一个条件。”
听到“条件”二字,李其峰连忙惊呼,道:“难道前辈是不让晚辈用出那两招剑法?”
那两招剑法,自然是白剑洞的白剑耀日和浮光三白,仔细想来,也只有在他放弃这两招剑法的情况下,那黑瘦小子才能有上一丝微弱的胜算。
谁知面前这位让他心生向往的前辈却摇了摇头。“你猜错了!”
“错了?”
燕行观哈哈一笑道:“这两式剑法是你压箱底的东西,我若真让你放弃,就算赢了你,你也不会甘心。”
李其峰道:“前辈的意思是……”
燕行观伸手向孟离一指,“我这徒弟学的功法和常人有些不同,真气连正常境界的一半都发挥不出,你若他和对敌,需也和他一样,只能使用一半的真气。”
“一半的真气?难怪!”李其峰神色恍然,他与孟离交战时就已感到奇怪。同样都是一锻,与他的二品剑招对抗,却只用了一半真气。本以为是对方胸有成竹,算准了一半真气就能将他击败。哪能想到竟会是这个原因。
“这个条件,不算为难你吧!”燕行观看着李其峰,淡淡一笑。
还不知已经上当的李其峰,从地上站了起来,豪气万丈道:“若真是如此,倒也公平!”
“那好,你们就去比试吧!”燕行观哈哈一笑,而后叫停孟离,让他们二人切磋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