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小宝的两道菜是香酥鸡,八大碗。
香酥鸡要做好,一看手艺而看油,油给的越足越恰当就越好吃,郑小宝这一盘端出来,可谓是油香十足,别说是即便当干部也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多少油的高副书记和苏副书记,就是徐樱这一年里有小半年都在厨房里的人闻着也不免觉得香!
更有八大碗炸了又蒸,早把油都蒸到汤汁里,汤汁热气腾腾,油香酱香满屋飘散,把如今炉子上还点着的酸汤味道全压下去了。
高副书记顿时馋的眼睛都亮了,都不等苏副书记问,他就主动介绍:“这是咱们这个国营饭馆儿的当家大厨,叫郑小宝,这两道菜都是他的拿手绝活儿,也是咱们平原地区地方菜系里最出名的两道!老苏同志你……”
他本来想说“你快尝尝”,可话到嘴边就看到苏副书记对着新上来的两道菜皱眉头。
为啥呢?
因为这两道菜真是显见的“油香四溢”。
在如今这年代,谁看见的第一反应都是“这得用多少油”,而苏副书记想的就会更多些,那就是“得花多少票多少钱”?
革命事业正是艰难的时候,他这新官连上任的地方都没到,就吃这么浪费钱的东西,要是给人知道了,他以后的工作还怎么开展?
这要是高副书记准备的,那他也太不懂事了。
要是厨子擅自做主,那这厨子投机取巧讨好他们的心思也太明显了,这样的人可谓是又蠢心思又多,以后决不能多给他机会,否则不知道惹出多少事儿来!
苏副书记心里已经转了九九八十一圈儿,高副书记又最善于察言观色,当然已经看出来了,他立刻冷下脸来质问郑小宝:“谁让你做这些的?我不是交代你准备一顿便饭吗?”
郑小宝愣住了,他脱口而出:“可您……”
刚说了两个字,脑子转过来了,忙改口说:“我这是考虑各位领导忙碌了一年,大年初一也要工作,想尽尽心!”
“尽心也不是这么个法子,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叫铺张、叫浪费,这如果传出去让老百姓怎么说我们?说我们是官老爷,是地主阶级,吃劳动人民的民脂民膏!”高副书记几句教训,眼见苏副书记脸色越来越坏,知道再说下去更完蛋,出于不能白吃郑小宝那么多大肘子的情谊,大手一挥命令他:“端下去!”
“啊?”
郑小宝下意识心疼。
这是一只鸡啊!还有那八大碗,用了多少东西,用了他多少心思,这就不要了?
苏副书记听他口气,冷笑一声问:“怎么,你还觉得我们浪费你功夫了?”
郑小宝哪儿敢答应,只能委屈巴巴的摆手:“不是,不是,我这不是怕……浪费东西。”
“不浪费。”
苏副书记冷冷的说:“今天这些,我照样给您钱!”
说着就要掏口袋。
高副书记忙拦着说:“不行不行,那绝对不行,哪儿能让你买单?这样,我买了!一会儿送到镇上大会战的工地,咱们请工人们吃?!”
苏副书记一听,脸色这才缓和下来,点点头,又高兴的问:“咱们工人们大年初一还在干?”
“那当然,咱们这是响应号召,放下筷子就干革命。今年又是大会战的第一年,老百姓的积极性特别高!”高副书记忙说。
苏副书记对这个结果显然很满意,连连夸高副书记的工作做的好,还要向他学习。
高副书记满脸堆笑,脸色却怎么看都没法跟表情同步,半黑着脸,结账的时候还狠狠的瞪了郑小宝一眼。
当然这是后话。
眼下苏副书记已经意兴阑珊,但还有刘师傅的两道菜没上来。
他老人家站在郑小宝身后,本来也是想着公平起见,帮徒弟端菜出来的,此时看到这情形,除了替徒弟丢人,觉得失望以外,也不免思虑着自己那两道菜到底上还是不上?
上了的话,两道都算是奢侈浪费的大菜,不上,难道自己吃了扔了?
可他明明是要和徐樱比赛的啊!
好在虽然意兴阑珊,苏副书记和高副书记都还没吃饱,因为徐樱给的两道菜量都太少还不扛饿,他们俩大老爷们,高副书记还那么能吃,肯定不行。
徐樱眼珠子一转,瞥了眼刘师傅,就主动说:“天气这么冷,两位领导跑了那么远的路,肯定饿了,我这俩菜就是给领导们开开胃,就算不喜欢那两道菜,好歹吃点儿主食,要不就怕还没到工地,先饿晕了!”
她年纪小,声音婉转里难免透出点儿娃娃气,就是说句最普通的话都会让人忍不住愉悦,别说还这么贴心的劝人。
苏副书记当然就受用。
高副书记也暗暗松了口气,于是做主说:“那就做两个简单扛饿的主食吧!”
“苏副书记是南方人,就尝尝咱们这儿本地产的大米,做个本地的炒米吃。高副书记是本地人,不吃面肯定扛不住,就吃个炒面,咋样?”徐樱笑着问。
“行!”苏副书记先答应了。
高副书记当然就不反对,于是徐樱立刻给刘师傅打个眼色,带头全回厨房里。
刘师傅一进来,就问徐樱:“你准备用我那两道菜改做饭?”
徐樱连续两次看他,分明就是想帮忙,刘师傅在后厨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封建是封建,但比起郑小宝,人情世故和聪明上是一点儿都不少,立刻就领会到徐樱的意思了。
她点头说:“是,我想着羊肉改羊肉手抓饭,这是咱们西北地区的吃食,您肯定做的来。过油肉就改炒面,过油肉炒剔尖儿。”
“手抓饭和炒面……”
刘师傅重复一句,难免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徐樱一圈儿,忍不住问:“小丫头,你厨艺到底哪儿学的?我师兄那人教不出你这样的徒弟!”
厨艺师兄的确比他好,可顽固也比他更顽固,对师傅留下的规矩守得严严实实,绝不肯随便在菜上做改动。
现在他这外孙女却是说改就改,完完全全两种做派,让他咋能不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