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蛊师原本看得津津有味,在看到她伸手要碰虫子的时候,眼中却瞬间闪过一丝无趣的神色,自言自语般道。
“心智如此脆弱,看来这传说中的至阴之体也不过如此嘛,没意思,难怪只能拿来做衣裳。”
在尉迟君莞碰到虫子的前一刻,这名看上去修为一般的蛊师飞快地跑到了她面前,一脚将那纤细的身影踢飞了出去。
“滚开,别碰我的东西。”
这人喜怒无常,瞳孔颜色忽明忽暗,隐约可见瞳孔中心的另一双瞳仁闪烁着墨绿色的光。
尉迟君莞本就是强弩之末,又被对方以秘法扰乱了神志,正在走火入魔的边缘,此时伤上加伤,如一个破布娃娃般被随意丢在了墙角,目光涣散。
或许是生死攸关,她在如此重伤之下不仅没有昏迷,反而还找回了一点清明的神志,也正好看到了那人眼中一闪而没的墨绿色瞳仁。
原来如此……
怪不得会被发现行踪,怪不得她看这个蛊师哪里都不对劲,前来支援的人也迟迟不来,原来是因为这个人……
他根本就不是人。
“你是……魔族……”
她染血的唇开开合合,一缕缕鲜血自破裂的唇角滑下,滴落在早已破碎不堪的紫衣之上,晕出触目惊心的红。
“哎呀,你还没晕过去呀,那可真是可惜了,我不得不杀了公主殿下你灭口啦!”
伪装成蛊师的魔族表情惋惜地走过来,装模作样地摇着头,仿佛他在被道破身份之前真的不想要她的性命似的。
喏,毕竟他只是轻轻地打了她几下,没有真的杀死她,对吧?
至于人被打成破布娃娃以后得不到及时治疗,会不会就此失去生命的问题,那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毕竟,在他眼里,这世间的人都不过是可以用来附身的躯壳而已,眼前的这具虽然是得天独厚的至阴之体,但却也不过是件杀死后更加耐穿的“衣裳”,他实在是犯不着在意一件衣裳有什么想法。
尉迟君莞看着对方逐渐靠近的影子,心中渐渐被绝望的阴云笼罩,而那绝望之中,却又有一丝她自己也不知道的庆幸。
还好……还好对方是魔族。
高阶魔族天生就对各种奇异体质有所感应,眼前的这个能够穿越无间深渊和五行大陆之间的那层阵法屏障,且在的阵法的压制下还能展现出如此之强的实力,显然修为极高,能够发现她的至阴之体并不稀奇。
方才她被对方摄住了神志,竟然没觉察到他言辞中的漏洞,才会以为南昭帝后已然身死,心神大乱,被对方钻了空子而重伤至此。
如今想明白了,固然因为伤重而无力反抗,难逃一死,却在死前知道了至亲尚安,倒是死而无憾了。
只是有些可惜啊,他大概还没尝过这里的梨膏糖吧,也不知道如果她死了的话,还有没有人会带他去吃呀……
想到那个总是一袭红衣、姿容绝世的身影,尉迟君莞脸上又露出些难过又遗憾的神情来。
他总是很别扭,从不肯承认自己爱吃甜食,却还是被朝夕相处又刻意留心的她给发现了。
只怪她当年少不更事,任性妄为,一步错便害了人一生。
原以为再次相遇可以弥补一二,如今看来倒是没有机会了……
不过这样也好,她死了以后,她的蛊虫也会一同死去,咒亦会随之消散,他这些年的困扰便也都就此解了。
唯一的遗憾便是,这样一来,同样钻研蛊咒一道的他很快便会猜到当年的真相,知道自己多年来的困顿都是因她而起了。
也不知道他会怎么想。
大概会因此厌恶她,认为之前所有的美好回忆都是别有用心的接近,抑或是另一场恶作剧吧。
怎样都好,最好是厌憎她到骨子里,和世间所有薄情寡幸的男子一般,从此忘记跟她有关的一切,另娶佳人,儿孙满堂。
至于她呢?
九泉之下,黄土白骨,左不过是个死人罢了,是否被人讨厌,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人做了错事是要承担的,遗憾的只该是她。
尉迟君莞迷迷糊糊地想着,心中苦涩,唇角却又不自觉上扬,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
那黑影彻底笼罩了尉迟君莞瘫软在地上的身体,魔族站在她面前,歪头看着濒死的少女,眸中闪过一丝兴致盎然。
他本来是想过来结果她的,可到了近前才发现这奄奄一息的人类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回忆,竟然在边哭边笑。
命都要丢了,自然是要哭的,可她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她在开心什么?
附身不同于夺舍,即便此时对方已然在他的掌控之中,他亦无法窥探对方的记忆,只能压抑着满腔的好奇,站在边上端详她的神情,试图从中猜测一二。
有些意思,他倒是不想这么快就杀死她了,甚至想要知道她此刻在想的事情,那想必会十分有趣。
魔族蹲下身,原本准备掐断尉迟君莞脖子的手放在了那被血迹沾染的脸蛋上,将斑斑血点糊成一团。
“不如打个商量吧,公主殿下。”
魔族把那沾有血迹的手放到嘴中舔舐,阴狠的眸子享受地眯起来,像条享受战利品的毒蛇。
“你告诉我你现在在想的那个人是谁,给我讲讲你们之间的故事,我考虑给你一个舒服点的死法,还给留个全尸,怎么样?”
尉迟君莞被他的动作恶心到了,费力地抬起眼睛看他,唇角微微上翘,勉强露出一个嘲讽的弧度,断断续续地开口,却并不接他的话。
“本宫听闻……魔族生而貌美,越是强大的魔,其容貌便越是美艳……没想到,今日却碰到个别致的。”
“……你可真丑。”
“我看你是真的很想死,公主殿下。”
魔族似乎被踩中了痛脚,却并未如想象中勃然大怒,只伸手捏住了尉迟君莞的下巴,忽而意味不明地笑了。
“你以为激我杀了你,那个男人的命就可以保住了?”